天气渐渐转寒,秋装上身不久,很快便迎来了中秋。
谷南伊趁着秋装大卖机会,把绣坊搬到了城里来。
如今小霞有孕,谷南伊手下可用的人不足,书铺又赶上关键的时候,如此一来也省得刘掌柜两头跑。
而先前几人商议的以中秋礼盒的方式打包售卖新书和旧书,也在按部就班地平稳进行着,中秋节前刘掌柜连家也舍不得回了,恨不得睡在铺子里。
这几日,谷南伊跑书铺跑的勤,一大早便瞧见了干劲满满的刘掌柜,笑着问他:“掌柜的又没回家?再有几天,可就是中秋了。”
刘掌柜又是搬凳子,又是泡茶水,殷勤满满地请谷南伊坐下了。
一边道:“东家的主意当真不错!咱们的新书我也瞧见了,故事很是生动有趣,文笔也极佳。更妙的是,它受众面广啊!想来一旦上市,肯定会引起一波潮流,届时礼盒一出,咱们赚的可就是两本书、乃至三本书的钱,还能把积压的库存都清出去!”
谷南伊笑笑,道:“掌柜的都说故事有趣,看来这新书,一定能卖得好。”
刘掌柜咂咂舌:“真没瞧出来,二东家还有这本事。”
谷南风自从开始为书铺供稿子,笔下的故事是一日比一日有灵性,如今俨然一个古代畅销小说家。
哪里还看得出昔日跑到书铺里,央求掌柜买他手抄书的狼狈模样?
刘掌柜是谷南伊后来换上来的人,不清楚谷南风从前的事情,只对书生赞不绝口:“要我说,二东家还是有天分!咱们铺子里的客人,有一半都是被二东家写的话本吸引来的,看来还是后生可畏啊!”
刘掌柜算得上情商很高的人,从来都是背后夸人。
不过谷南风也确实有真材实料,自从他打定主意不再科考,转而写话本,名气可是一日大过一日。
刘掌柜这夸赞,便也不算过分了。
谷南伊乐得见他们二人相处融洽,只道:“既然新书不错,前期准备工作也做好了,咱们唯一要做的,便是盯紧对面的动静,莫要让他们毁了新书上市的这个好机会。”
刘掌柜心里一凛,也顾不得说好听话了,担忧问道:“这,东家,对面会给咱们使绊子不成?”
谷南伊沉吟片刻,道:“又过去十天,对面没有什么动作,刘掌柜觉得,这正常吗?”
管事紧锁着眉头思考,一张老脸皱纹堆积在一起,全然没有了往日舒展的模样。
他惯是谨小慎微的性格,做事从来都十分仔细,这么一回想,有些事情便想起来了。
中年人变了脸色:“坏了!”
谷南伊心里也突了一下,赶忙问他:“怎么了?”
刘掌柜神色郑重道:“我大概想到了对面会做什么!这些天金三没来过咱们铺子,倒是有几个对面的小伙子,常常拉着咱们书铺里的伙计出去吃饭喝酒。咱们书铺上新的事,只怕早让对面探了个清楚!”
难怪这么久没有动静,看来是憋着要使大招的!
谷南伊松了一口气:“如果只是知道我们上新书的话,倒也没有什么大问题。我还以为咱们中秋节礼的这个动作被提前探听到了,这可是个杀招,万万不能给对家知道。”
刘掌柜连忙应下:“晓得,晓得。只是东家……这新书的事,对面知道了不要紧么?会不会给咱们使绊子?”
谷南伊微微一笑:“绊子肯定会使,咱们也不可能天天花心思盯着他们,防患于未然。要我说,咱们不光不能瞒着,反倒要多给他们知道些消息。”
刘掌柜满脸不解,谷南伊低声同他说了几句,中年人很快就明白了过来。
他面上一喜,道:“就按东家说的办!”
而另一边,外出办事这么久的金槐,也回到了国公府的小少爷金翡跟前。
小少爷在勾栏坊间混迹了几日,昼夜颠倒,又是喝酒又是听曲,早就不知道哪天是哪天了。
金槐到了之后,等了半日才见到自家小少爷。
小少爷刚刚睡醒,倚靠在美人怀中,闭着眼睛让人为他按压太阳穴。
柔荑温软,袖中香风,金翡面上一片享受,心里却有一种压抑不住的烦躁。
他压下心中情绪,问道:“怎么样,书铺买下来没有?”
金槐还是那一身灰扑扑的衣裳,跪在地上,小声回话:“回小少爷,书铺,还没买下来……”
金翡大怒,扬手把案前的瓷盏、茶杯摔了个精光:“废物!这么些天,连个铺子都拿不下?!金槐,我看你是在我身边呆腻了,想换个地方试试!”
金槐支支吾吾:“爷,咱们价钱都抬到黄金百两了,对方犟得跟驴一样,就是不松口。要不,咱们把身份亮出来……”
小少爷破口大骂:“在我身边几年,脑子都长到哪去了?!看看老二的人,再瞧瞧你们,都是废物!如今这个时候,别说母亲盯我盯得正紧,家里的老妖婆也恨不得抓住几个错处把我往死里摁,还敢出去瞎说?!”
金槐苦不堪言,心道:您老人家少在外面眠花宿柳几日,家里不就都清净了么?
普通农家小有田产,兄弟们几个还会争执不休呢,更遑论国公府这样大的家业?国公爷一共三个儿子,原本嫡出的大儿子前两年死了,只剩下庶子老二和嫡子老三。
如今明面上是这两个兄弟打擂台,实则是二夫人和国公夫人之间的斗争。
国公夫人是当今天子的姐姐,虽说只是个庶女,却也在新帝即位后封了公主的,当然是一个侧室比不上的。
只是他们三爷实在烂泥扶不上墙,整日把国公夫人气个倒仰,国公爷也一万个看不上他,只恨不得让自己宠爱的二儿子和二夫人上位。
金翡从小被娇养长大,处处都有长兄替他顶在前面,可不慢慢养成一个纨绔了?如今兄长意外身亡,哪里能指望一个纨绔洗心革面,好好上进?
国公夫人又逼得紧,小少爷就只能整日躲在外面了。
金槐是金翡奶娘的儿子,从小和小少爷一起长大,知道小少爷心里的苦闷,便变着法想让他开心些。
灰衣青年便道:“小少爷别急,再给小的几日,总能拿下那铺子。”
金翡恼恨道:“中秋节家宴不能不回去。就怕母亲逮着我,这一关,怕是得关到过年去!”
金槐也是束手无策,只好说些别的,先把小少爷哄高兴了:“爷,之前说的厨子,我从宜城带过来了。让他做了糕点,您尝尝?”
见金翡没有拒绝,金槐赶忙挥手,让下人递过来一个食盒。
为小少爷按压太阳穴的女子上前两步,纤纤素手打开了木制食盒,露出里面几个圆滚滚、瞧着软绵绵的糕点。
金槐陪着笑脸:“爷,这就是您上次说要吃的蛋糕了。”
大约是甜食能让人开心,金翡虽然还未吃到嘴里,但光是想想之前手底下的人孝敬过来的蛋糕的味道,已经让他缓和了脸色。
金槐从小脾气暴,很少有能安抚他的东西,而来自宜城被称为“蛋糕”的甜点,便是其中之一。
眼看着小少爷脸上多云转晴,唱曲的姑娘也松了一口气,只娇笑着把一小块蛋糕喂到了金翡嘴里:“爷,奴家喂您。”
预想中的松软、香甜没有出现,明明看着不差,可吃到嘴里,却连“可口”的标准都未达到。
只剩下了甜,齁甜,甜的人恶心!
金翡一下子黑了脸,吐掉嘴里的蛋糕,把桌子一掀,那木头食盒便“咣当”一声落地:“金槐,你就是这样糊弄我的?!”
金槐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小少爷怎么吃着吃着突然发怒了。
“这,这……小的哪敢糊弄少爷?这就是那厨子做的啊!”
金翡定定看了跪着的人半晌,最后喘了两口粗气,重新坐回了塌上。
方才为他揉捏、喂食的女子已经跪在了地上,瑟瑟发抖。
金翡手指掐住了掌心,对金槐道:“做蛋糕的不是这个厨子。去!去宜城,把人查出来!”
灰衣青年后背上冒出了一身冷汗。
他不等小少爷再发脾气,赶忙退了出来,嘴里暗暗发苦——这小小宜城,可真是遍地是坑!
书铺一时半会儿到不了手,就连做糕点的厨子都出了差错!
可他不是已经把酒楼买下来了么?!
若要让他查出来是谁骗了他,他金槐,一定要那人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