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初尧的回信,又阴差阳错地送到了易娉手里。
原本是易燕负责通信一事,她知道自己侄女不断往军营送信,便以为谢初尧的回信也是回给易娉的了。
这让妇人心里慢慢有了不少底。
“娉儿,谢郎君给你的信上,回了什么?”
易娉眉眼间挂满了喜意,毫不避讳地把回信拿给了易燕:“这就是回信了……谢郎说,让我等他。”
两个墨色大字笔走龙蛇、力透纸背,正是谢初尧的字迹。
易娉含羞道:“姑母,我看过谢郎君书案上的批注,还有他给孩子们批改文章时的措辞。谢郎一贯惜字如金,如今这两个字,想来也是包含万千心绪的。”
易燕点头:“不错。”
易娉喜滋滋地从姑母手里又接过了那张写了字的纸,珍而重之地收了起来。
瞧见少女毫不掩饰的怀春之色,易燕心道,也难为她每日在易娉耳边称赞大将军,侄女这边,是成了。
妇人嘴角噙着笑意,夸赞道:“娉儿最近做的很好。谢郎君芝兰玉树,又兼铮铮铁骨,谷南伊这样的乡村妇人自然是配不上他的。也只有咱们娉儿,可堪一配,日后也能在事业上帮到谢郎。”
复辟王朝一事,本就不能说给不相干的旁人知道!等将军事成,几位殿下也到了能够起事的年纪,到时候谷南伊的下场,已经可想而知。
易娉并不知道姑母口中的“事业”是造反,她眉梢的喜意都按不下去了:“当然!有了谢郎这一份心意,这下看谷南伊拿什么跟我争!”
原本易燕还不打算这般高调,毕竟谷南伊是将军名义上的妻子,若是易娉和她明面上干起来,怕是不好收场。
可如今将军的亲笔信在手,易燕也歇了让侄女避其锋芒的心思,只笑道:“咱们娉儿是最好的,那村妇,不值一提。”
自从收到谢初尧的回信,易娉的态度整个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原本在家中时她还知道装装样子,下厨洗衣、打扫房间,多少都会做些。
可如今在易燕的默许下易娉变得越来越懒,除了偶尔擦一擦自己的房间,还有谢初尧的房间之外,易娉一点活计都不干了。
尤其在她重新穿上刚来时的鲜亮衣裙,仔仔细细打扮起来后,愈发像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
谷南伊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没有说什么——
不过是一个闲人而已,她还养得起。
几个孩子见了,心中说不出的别扭。
这一日,易娉睡到了日上三竿,家中一片安静。
易燕在外采买家中的肉菜,谷南伊出了门,孩子们也都去学堂了。
易娉梳洗一番,抬脚去了绣坊。
绣坊的管事见了她,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易姑娘。”
易娉矜持地抬了抬下巴,问道:“最近绣坊生意怎么样?”
如今小霞有孕,没有时间精力管理绣坊,谷南伊便雇了一个新的人来管理。
管事不了解情况,只当谷南伊太忙,便让易娉来问,左右都是谢家的人。
她一五一十道:“如今入了秋,咱们便不再做夏装了,改上秋日新款。如今卖的不错,因为价格便宜,很多城里人专门跑到咱们这采买呢。”
易娉听到“价格便宜”四字,不由皱了皱眉。
都是些便宜货,能有多好?谷南伊这女人,当真小家子气!
这般想着,易娉便使唤管事:“去取两套秋装来瞧瞧。”
管事依言从后面取了两套绣坊卖得最好的衣裙。
他自豪地介绍:“咱们这两套衣裙,一套胜在颜色鲜亮,一套胜在款式简洁大方,而且布料又柔软厚实,卖得相当不错!”
两套衣裙中,一套是明媚的落叶黄色,十分符合秋日来穿;另一套腰身微收,单是看衣裳,就能想得出上身后的模样。
易娉想到正好自己没有新衣裳穿了,过几日变冷了,可不又要添衣裳?
她便对管事道:“这两套衣裙,我拿走了。”
还没等管事反应过来,易娉又问:“账本呢?我瞧瞧。”
账本可不是谁都能瞧的!
管事到底不是个傻的,留了个心眼,只笑着道:“这几日小的才刚过来,账目还没有整理清楚。易姑娘若想查账,不如三日后过来?”
这易姑娘不管怎么说也是谢家的人,他不能轻易得罪,左右不过推脱两日,私底下悄悄问过东家以后,再做打算。
见掌柜的满脸恭敬,易娉果然没有怀疑,只点头道:“那我过几日再来。”
说完,她拿着两套衣裳,施施然走了,也没半点要给钱的意思。
掌柜的欲言又止,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恭恭敬敬把人送走了。
恰巧,第二日,谷南伊到绣坊有事,把管事叫了过来:“刘掌柜,这几日可还好?”
管事有点惊讶,可还是一五一十地把昨日对易娉说的那些话,又同自己的东家说了一遍。
谷南伊听完,点点头道:“既然客人对咱们秋装的新款式接受程度颇高,也就能考虑冬装继续上新了。刘掌柜理顺完账了么?”
刘掌柜尴尬地摸了摸脖子,道:“是易姑娘昨日跟东家提了这事么?账理好了,我这就去取账本,给东家过目。”
他心里暗暗后悔——
若东家觉得他做事慢吞,过了这么久都没理好账,可怎么办?早知道昨日就给易姑娘看了,也省得她在东家面前给自己告状!
这下轮到谷南伊愣神了:“什么易姑娘?”
说话间,刘掌柜已经把账本拿了出来。
谷南伊从后往前翻看,一眼就看到了昨日的账目有点奇怪,她指着其中一行小字问:“昨日出去两套衣裙,怎么没入账?”
管事噎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道:“易姑娘拿走了两套。”
谷南伊挑眉:“没给钱?”
管事点头:“没给钱。”
可不是没给钱么!瞧那模样,还嫌他没伺候好呢!
谷南伊顿时脸黑了。
她联想到管事方才奇怪的话,很快明白了过来:“昨天易娉过来,白拿了两套衣裙,还说要查账?”
管事“啊”了一声,应下了。
谷南伊顿时心头火起,易娉把她自己当谁了?随随便便拿走她绣坊里的东西,还敢碰账本?
简直是不知所谓!
刘掌柜解释道:“我还以为,是东家没时间亲自过来绣坊,便托了易姑娘来看看……”
谷南伊没有责怪刘掌柜,而是道:“日后账本这种东西,只有我和霞嫂子能给。”
管事连连点头。
见谷南伊脸色不好,管事也不敢吭声了——
幸亏他多了个心眼,没直接把账本给人!
昨日看着那小姑娘挺厉害的,在绣坊里耀武扬威一通,结果竟不是东家派过来的?这可害苦了他!
果然,他又听谷南伊接着道:“还有从绣坊拿衣裳这事……”
掌柜的顿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谷南伊俏脸含霜,平日里明媚的双眸里也尽是凌厉之色:“刘掌柜来的第一天,我就已经跟你说过,每一笔账目都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意思就是不能出现这种灰色条目!不管是谁过来,若是不给钱、不入账,就休想从你这里拿走一身衣裳,我的意思表达清楚了吗?”
管事脑门上的汗都要落下来了,赶忙保证道:“东家的意思我明白了,日后定然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
谷南伊没有说责难的话,只是淡淡道:“把这笔账补齐,钱就由刘掌柜出吧。”
刘掌柜不敢对谷南伊的处置有一点不满,连连点头道:“没问题,没问题。”
一通雷厉风行的处理,谷南伊见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便没有再和刘掌柜在这件事情上多作掰扯。
她把账本翻看了一遍,点头赞道:“掌柜的做事很细心,账本也细致漂亮,不愧是入过学、读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
管事犯了一个大错,哪里还敢居功?
他谦虚道:“哪里哪里,东家谬赞了。若说入学读书,谁不知道东家自己出钱在谷家村办的学堂?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日后等这批孩子长大了,本事一定别我强,我这老东西也该退下去喽。”
两人说了一会儿日常,把绣坊的事情一一安排清楚,谷南伊便回家去了。
从绣坊拿衣裳的事,责罚过刘掌柜还不算完。
她也该找始作俑者算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