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谢见宵和谢砚南两兄弟就在争。
他们年龄只相差两岁,谢见宵居嫡居长,从小又是天资聪颖的,自然深受皇帝看重,早早便封了太子。
贵妃所出的谢砚南晚了两年出生,又没谢见宵那样的好命托生在皇后腹中,再加上自小身体不好、时时闹病,只看着大哥一路受封,被父皇重视、被朝臣称赞。
谢砚南是个争强好胜的孩子,他从不否认,心中是觉得不公平的。
分明父皇最宠爱的女人是母妃、最喜爱的孩子是他,为什么偏偏,偏偏皇后的位置是旁人的,就连受封太子之人也不是他!
从有记忆起,谢砚南脑子里就深深印刻下了一个想法——他和大哥是敌人。
他总有一天要把大哥从那个位子上扯下来。
只是随着家国倾覆,两人之间的交集不仅限于那四四方方的宫墙,谢砚南觉得,很多事情不知不觉就变了。
大哥不再是天之骄子、所有人瞩目的那一个;而他,也失去了疼爱他的父皇。
两兄弟站在同一条红线前,面对同样距离的箭靶,站定了。
校服单薄,谢砚南感觉到微凉的风透过布料轻抚在身上,激起细密的小疙瘩,心里却是澎湃的热烈——
终于有一次,他能和大哥公平竞争了!
谢砚南面上仍是一副无所谓的厌世模样,可谢见宵却看出了他眼底暗藏的兴奋。
少年看向弟弟,淡淡说了一句:“二弟,若是身上乏力,不可勉强。”
谢砚南三日前大病了一场,本来谷南伊不允许他比赛,可脾气古怪倔强的谢砚南说什么也要上场。
最后还是谢见宵说服了谷南伊。
如今听见大哥这样一句叮嘱,谢砚南心里突然涌上一股酸涩的情绪,可很快又将它压了下去。
他又不是父皇!哪里轮的到他来教训自己!
少年挑眉,下巴习惯性地微微扬起,混不吝道:“大哥操心这个操心那个,仔细等会儿心里装的事太多,眼睛看不清靶子了。”
谢见宵没有再说什么。
两兄弟争了这么多年,彼此太了解对方的想法了,哪怕这些年谢见宵的心思越藏越深,谢砚南观察了他这么多年,也能感觉到少年对这场赛事的看重。
大哥为什么这么在意?
还是大哥想通过赢得这场比赛,说明他比他强?
谢砚南心里堵着一口气,愈发下定决心要赢。
两兄弟的箭术都是京城中最好的师傅教的,再加上谢初尧的指点,其实不分上下。
赛场上最远的靶子是三十步,两人轻轻松松就都射了十环,成绩部分上下。
很快,箭靶退到了五十步。
再然后是八十步,仍是十环全中。
场上观看比赛的学生们不由凝神屏气,浑身烧燃起腾腾热血——谢家兄弟居然这么强!
等箭靶退到一百步开外,谢砚南就觉得,眼睛前面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了。
他强忍着咳嗽的欲望,尽可能保持大脑清醒,对着箭靶,缓缓拉开了弓。
分明是微凉的风,吹在谢砚南身上,他却感觉到额头上慢慢渗出汗意。
一旁的谢见宵已经连发三箭,周遭顿时激起一片轻声惊呼:“十环!都是十环!谢家大哥也太强了吧!”
谢砚南皱眉,手中的箭也飞射出去,毫无悬念的两个十环。
可到了射第三箭时,少年眼前突然模糊起来,仿佛病中看人时始终蒙着一层白纱一般,自然是看不清楚靶上红心的。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等箭离弦之后,众人突然沉默了下来。
谢砚南竟然脱靶了!
谢向云这小胖子看热闹不嫌事大,早就嚷了起来:“大哥赢了,我大哥赢了!太厉害啦大哥!”
凉风又起,谢砚南徐徐吐出一口气,竟然是……脱靶。
若父皇还在,看到这样的结果,一定会失望吧?
他一言不发地收起手里的弓,扭头就要走,却被谢见宵叫住了。
“二弟。”
少年顿时眉头夹得死紧,不情愿地回头,正准备放些狠话,却看见了大哥一贯古井无波的双眸中淡淡的关心,“你身体还未大好,今日比赛的结果,做不得数。”
谢砚南轻哼了一声,没有开口。
谢见宵又道:“早点回去休息,我让桑榆看着你。”
说罢,他果然对身边的小萝卜头简单叮嘱了一番,桑榆乖乖根据大哥的指令,生拉硬拖把谢砚南拽回了家。
嘴里还不住说着:“二哥,病还没好,要休息!”
谢砚南离场,比赛仍在继续。
谢见宵的实力场上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的成绩摆在那里,谁还敢再比?
若无意外,今日射箭比赛的魁首和探花,便是谢见宵和谢砚南两兄弟了。
众人只当谢见宵也会像谢砚南一样提前立场,可他却按照规矩,仍等着另一组比赛的结果。
规则是谢见宵等年龄比较大的学生组成一组比赛,另有年纪小的孩子们,作为第二组,角逐出成绩最好的那个。
两组中最强的两人争第一。
第二组的成绩很快就出来了,获胜者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一个女孩子——谷雨。
小姑娘得知自己胜出,要跟谢见宵再比一场时,手上一抖,差点连弓都拿不稳。
非晚见她紧张不已,便在一旁鼓励:“谷雨姐姐!不要害怕!你和大哥比赛,臂力、年龄都不同,公平起见,你们两人的箭靶的距离是不一样的!”
谷雨为难道:“我的射箭都是见宵哥哥教的……”
她怎么可能赢得过少年?
非晚严肃着小脸,认真道:“谷雨姐姐,不要怕,我相信你。”
加油鼓劲完之后,她又小声说了一句:“谷雨姐姐想想第一名的奖金,有二钱银子呢!”
谷雨握弓的手顿时稳了。
可真的与谢见宵并肩站在场上时,微风将少年的衣摆吹向她的方向,后者面色平静,而谷雨原本安放下来的心,忍不住又打起了鼓——她,她真的不想跟他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