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南伊知道谷南风会去解决谷母的麻烦,却没有想到,他能把事情做的如此利落漂亮。
没有了后顾之忧,谷南风很快就让媒人上门提亲,和小霞把婚事定了下来。
两人年岁都不小了,又是真心欣赏彼此。
三书六礼流程很快走完,婚期便定在了下个月初。
谷南伊这些天忙得团团转,又是生意要忙、又要看顾家里的几个孩子,更要帮着谷南风把婚礼流程敲定、采买东西、准备婚宴,每日都忙的恨不得脚不沾地。
家中几个孩子也被这样紧张的气氛感染,新奇又兴奋,接连讨论了好几日“大舅”的婚礼,就连从来不肯给人好脸色的谢砚南,也参与了进去。
唯有谢见宵一直置身事外,愈发沉默。
谷雨每日跟着非晚去学堂上课,回家后便打扫卫生、洗衣做饭,和谢见宵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极少能有机会同他说话。
“见宵哥哥”这样亲密的称呼,也不再出现在她的口中,取而代之的,是“大少爷”的恭敬疏离。
明明是谢见宵最先选择减少和谷雨的接触,可当看到小姑娘对他避之不及时,少年心中又无法克制地升起一种烦闷之情。
几次他站在门外,几乎就要张口同她说话了,想到心中的顾忌,直接转身离开了。
谢见宵不停地告诉自己——
家国仇恨尚在眼前,他应该摒弃一切不必要的情绪。对不相干之人的同情,只会动摇他的决心。
只是少年从未想过,若他对谷雨单单只有同情,便不会有这么许多纠结和欲言又止了。
时间在各人的欣喜、忙碌、焦躁中很快过去,转眼便是谷南风大婚的日子。
谷南伊早早帮着大哥看好了新房,就在谷家村里,又忙前忙后替他布置,终于赶在成亲前,将新房收拾好。
成亲这一天,谷南风一大早就穿了大红色新郎衣裳,紧张得手心冒汗。
书生逮住谷南伊便问:“小妹,你看,我这样可以吗?”
他和谷南伊有四五分相似,五官格外精致,只是谷南风脸上的线条多了几分俊朗,少了些柔和。
如今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衣袍,愈发衬得书生面白如玉、神采飞扬,只是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写着几分紧张。
谷南伊笑着安慰他:“大哥今日俊俏得很!就这一身很好,快去接嫂子回来吧。”
书生冲妹妹笑了笑,在众人的欢呼中翻身上马,带着花轿和一众迎亲之人,吹吹打打去了村东头木匠家中。
木匠家里也到处布置一新,大红灯笼、大红绸缎挂满院墙,喜庆又热闹。
吉时已到,早早便梳妆打扮好的小霞盖上盖头,被喜婆搀着,缓步走出家门,坐上了花轿。
村里大部分人家都来看热闹,一群小孩围着新郎不让走,谷南风笑容满面地散发铜钱、糖果,幼童们纷纷上前去抢,嘴里吉祥话不带重样的。
“祝新人百年好合、白头到老!”
“早生贵子,长长久久!”
书生一路上笑容就没有褪下来过,等终于将新娘接到了家,他翻身下马,来到花轿前。
谷南风的声音有些发紧,对轿中人道:“夫人,到家了。”
两家路程并不算远,小霞盖着大红盖头坐在花轿里,感觉不过眨眼时间就已经到了。
耳边传来谷南风温润的声音,不知不觉冲淡了她紧张、不舍的情绪。
她小心翼翼地从轿子里走出来,因为紧张而发凉的手很快被温暖干燥的手掌包裹住,小霞的心一下子定了。
一对新人在欢欣热闹的祝福中,很快拜了堂。
谷南伊把新娘子带去了新房,留下谷南风,面对谷家村来吃酒席的众人不遗余力的劝酒。
“南风啊!叔看着你从一个小肉团子长起来,如今也终于娶了亲。好事,好事!必须得跟叔喝一杯!”
谷南风来者不拒,捧起酒杯,便与对方干了一杯:“这些年多谢叔了,日后在村中,有劳您接着照拂我们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年轻。”
中年汉子满口答应下来:“没问题!”
小霞的娘家人不肯示弱,跟着劝了一轮酒,力争把新姑爷给喝趴下。
谷南风家中没有其他长辈,便是一起读书的几个同窗帮着挡酒;谢见宵作为他的“外甥”,也上了酒桌。
“甥舅”两人并不算相熟,只是这些书生酒量太差,很快就都倒下了。
谢见宵见状,只好出面,帮着“舅舅”挡酒。
谷家村的人这才收敛了许多。
谷南风已经喝多了,晕乎乎地看着比自己矮了半头的少年神色肃然地一杯一杯接着喝,玉白的脸上没有半点失态,让人瞧不出酒量。
书生心里涌起一股自豪,笑眯眯地环视了一圈,对谷家村众人道:“瞧见没?我们家虽然人不多,却一顶一的能干!见宵今年才十二岁,诗词歌赋、骑射文章,都已经远远超出了我,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他醉醺醺的胳膊搭在了谢见宵的肩膀上,少年眉头皱了一下,又很快控制住了神态。
又听谷南风絮絮叨叨在他耳边道:“见宵啊!见宵!我只当南伊嫁给你父亲会过苦日子,从没想到,不光妹夫通情达理照顾人,就连你们几个孩子,也都体贴南伊她年纪轻、不容易。好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
说着,书生居然红了眼眶,一副几乎被感动哭了的模样。
谢见宵心中觉得荒谬极了,可见谷南风流露的是真情实意,他便忍了忍,没有把对方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拂下去。
今日学堂里放假,除了谢砚南跑去山上猎兔子,弟弟妹妹们都来凑热闹了。
谢见宵愿意过来参加酒席,不过是不想留在家里,和谷雨相对无言罢了。
至于谷南风说的醉话——
他算哪门子“他们家”人?更称不上什么“好孩子”!
少年淡淡道:“你醉了。”
谷南风呜呜咽咽说了半晌,好在没有真的流下泪来,众人看他确实醉的不像样子,只好由两个谷家村的大汉扛着,把他早早送进了洞房。
新郎官和新娘子都不在,前面的酒席,就变成了众人喝酒闲话的现场。
谷家村众人鲜少和谢家的孩子打交道,今日难得碰上谢见宵,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试探着同他说起了话。
少年虽然话不多,却有问必答,言谈举止也十分客气礼貌。
谢向云带着桑榆和非晚两个小的,虽没有喝酒,也跟着在谢见宵跟前凑热闹,时不时和村民攀谈几句。
这一次婚宴下来,谷家村的男人们对谢家几个孩子的评价,也变了口风。
一个个到了家里,分别同自己的婆娘聊了起来:
“谁说谢家孩子一个个眼高于顶,瞧不起咱们谷家村的人?没有的事!”
“谢家那个老大,明明就很有礼貌!”
“哎呀,人家不怎么理人那不是高傲,只是不爱说话。”
慢慢的谢家几个孩子在谷家村众人的眼中,也不再是异类。
至此,他们终于算是融入了这个民风淳朴的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