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南伊和三个孩子在家包饺子。
谢初尧却没有如众人所想去山中打猎,而是带着谢见宵、谢砚南下了山。
过年期间,城里的人来来往往,个个喜气洋洋,三人穿行于众人之中,穿着打扮虽与旁人无异,只是气质多少有些显眼。
好在此处小城南来北往之人众多,外地人过来做生意的也不少,百姓见惯了,便不怎么惊奇。
谢初尧带着两个皇子,秘密地与旧部联络一番,确认了朝廷的追兵没有到此处,这才放了心。
谢见宵这几个月跟着谢初尧,学到了不少他的本事,见他行事这般谨慎,由衷敬佩道:“这些日子,辛苦国父了。”
他是几个孩子里最不爱说话的那个,心思也最深。
生来便是太子的他,被后宫和前朝所有人的视线盯着,谢见宵早就习惯了隐藏情绪。
如今这一句,已然是他所能表达的极限。
谢砚南也不是分不清楚善恶好坏的人,四下无人,他跟着大哥对谢初尧恭敬道:“若非国父相助,我们兄弟四人加上非晚,只怕逃脱牢笼都难,更何来复国报仇之谈。”
谢初尧正色道:“太子殿下、二皇子言重了。一日为臣,终身不敢忘却尽忠之责。教导和保护诸位皇子公主,是臣应该做的。”
谢见宵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原本因为摆脱追兵的心绪,一时间有些怅然。
他们如今藏身山野之中,究竟要到哪日,才能实现复国大业?
谢初尧生来敏锐,很快发现了谢见宵与往日并无二致的神色下隐藏的焦虑。
太子看着稳重,可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少年,从那日打猎他心急受伤来看,谢初尧也知他心中并不似面上那般平静;转眼去瞧谢砚南,也是同样的焦躁。
男人沉声道:“二位殿下心系故国,这是好事,只是如今局势尚不明朗,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谢见宵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微微点头:“国父说的是。”
只是,他心中的恨意实在无法平静,肆虐叫嚣着冲回被毁的皇宫,提剑杀光毁掉他故国家园的仇人。
谢砚南更是恨声道:“我们如今改头换面,已经舍弃了旧的身份,还怕什么?等开春我就去投军!一步步爬上去,终有一日,爬到金銮殿,取了那谋权篡位贼子的狗命!”
谢初尧微微皱眉,却也没说什么。
等两位皇子的心绪都稍稍平静之后,男人便道:“如今家中尚且安稳,唯一的变数,在谷南伊那女人身上。”
谢见宵听出了谢初尧的言下之意,点头道:“国父放心,我和二弟会保护好弟妹,看好谷南伊。”
谢砚南皱眉:“若国父一直怀疑那女人,索性杀了了事,为何还要这么麻烦?”
若说一个月前,谢初尧也是如此打算,可如今听谢砚南说出自己的心声,男人竟无法肯定地点头。
他只淡声道:“看好她,不露破绽即是,留着她还有用。”
谢见宵和谢砚南没有多想,点头应是。
……
三人启程上山,正巧遇见了从谷家村方向而来的里正,身边跟着里正的儿子。
二人见了谢初尧和两个孩子,顿时笑容满面:“谢兄弟,下山来逛逛?”
这些日子靠着谷南伊做的点心,酒楼生意好了不少,单单是排队买点心的人,都能排到门外去。
里正和里正儿子看谢初尧,也像在看金元宝。
谢初尧与两人并不熟络,只淡淡点头。
里正不以为忤,里正儿子也笑眯眯道:“叔,这马上就是正月十五元宵节,咱们酒楼也有不少贵客。可否让婶子这些天赶赶工,做些精美、个头大的糕点出来,咱们送礼用?”
里正儿子一个三十岁的大男人,喊二十出头的谢初尧和谷南伊叔婶,半点难为情的意思都没有。
见谢初尧皱眉,他赶忙道:“价钱自然合适!只需要做五十个,十两银子!”
谢初尧不想麻烦,原是想拒绝的,可想起谷南伊数铜钱时脸上藏不住的笑意,拒绝的话就没能说出口。
里正也笑眯眯道:“南伊妹子在谷家村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能干,这点小点心,自然是不在话下的。”
谷家村谁不知道村头的谷南伊,好吃懒做不说,脾气还差的很。
家里的爹早死了,亲娘收了二两彩礼钱把她嫁给了山里新来的猎户,扭头二嫁到了乡绅家里,给人家做填房,理都不理睬她亲女儿过的好不好。
村里拿这事笑话了几个月,可里正瞧着,谷南伊竟像是越过越好了。
左右人家会做糕点,能让酒楼赚钱,好听话谁不会说?
里正儿子也在一旁恭维道:“可不是么!婶子的手艺,便是宫里的御厨,都比不上吧!”
谢见宵和谢砚南皆是眉心一跳,心中陡然涌起一股杀意。
谢初尧淡淡地扫视了青年一眼,见他眼底并未有试探之意,也知这是一句无心之言。
只是,里正和他儿子,未免话太多了些。
“正月十四那日来取糕点即是。”
男人应了下来。
二人皆是一阵欢喜,全然没有注意到两个半大少年眼底的杀意。
又听里正道:“对了,谢兄弟,之前南伊妹子问我过年时村里有没有人家杀猪,能留下猪血,正好你和两个儿子在,不如随我去谷家村取一趟?”
谢初尧迟疑一下,应下了。
他又想起谢向云早上提起的羊蹄,便问:“敢问里正大哥,村中可有人家宰羊?”
里正笑呵呵道:“有,有,我们家既杀了猪,又宰了羊,随我来便是。”
谷家村民风淳朴,且生活还算富足,里正家更是富裕,大过年的,猪和羊都是必备的。
前去谷家村的路上,谢初尧想起方才的事,借机低声警告谢见宵和谢砚南两兄弟:“日后若有怀疑,切忌打草惊蛇。若那两人真的有问题,今日你们的表现,岂不露了马脚?”
方才里正儿子提起御厨,也不过随口一说,乡下人哪里真的懂什么御厨不御厨?便是皇宫,也都是他们景仰之处,这才挂在嘴边。
谢见宵郑重点头,谢砚南撇了撇嘴,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狠意:“不过是两个愚民,管他好坏,杀了便是。”
谢见宵皱眉,不满道:“二弟,国父刚说了,不能打草惊蛇。如今我们才过了几天安稳日子?你这打打杀杀的毛病,也该改了。”
谢砚南没有说话,谢初尧因为这一句话,联想到了其它。
当日不正是因为他杀了山下张家的地主,才惹来张五对谷南伊的纠缠,险些酿成祸事?
杀个把人不要紧,若是因此暴露了他和皇子公主的踪迹,就得不偿失了。
这般想着,谢初尧觉得,自己竟还没有谢见宵一个孩子能忍。
男人声音微沉,对谢砚南道:“二殿下,小不忍则乱大谋,太子殿下说的对。如今我们身不由己,还要低调些才是。”
谢砚南心中不满,脸上便带出了些阴沉,只勉强答应道:“都听国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