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老头抽血烟没吱声。
“大哥,嫂子,我听说今年就咱这闹灾了,所以粮价长上去了,等明年价格肯定没这么高,大米涨了两毛,地瓜也长了五分,卖一斤就多得多少钱,你们寻思寻思是不是这个理儿。”叶老姑还是很能说的,知道大嫂贪财,专往价钱上说。
在门口偷听的叶大伯母也很是动心,恨不得开口做主卖了,可是想到卖了钱也到不了她们手,又觉得没劲起来。
全队最富有的叶老二家却一直没人上门。
叶爹感觉很是满意。
知青周子平带着分到的一小部分粮食回家了,今年知青年前都选择回家。
周子平脚折了之后,安静了一段时间,之后三大队旱灾越来越严重,这些知青没了带头的一直很安静,每天跟着队员一起出工,虽然干的还是慢,最起码态度在那呢。
其实他们也是会看眼色的,因为干旱,队员们都像吃了枪药一样,随时可能炸,他们做为外来人,绝对是最好的炮灰,为了不惹火上身,他们都很乖。
没想到最后分粮食的时候,他们分到了比预期多很多的一份,其中两三个知青对于三大队和马队长已经改变了想法。
叶爹不知道他出的让知青更好的融入到广大农村生活已经初见成效了。
他们村的两家富农平时多了个扫大街的活,其他的就没什么了,因为旱灾又虫灾的,镇长压根就没想起那个“四类分子”学习班。
这年冬天的雪格外大一些,虽然每天都要上房扫雪,人们也愿意,恨不得再冷点,大不了他们就在炕头不下地了,把那些害人的虫卵都冻死。
黑牛屯这边因为有叔祖爷爷英明领导,家家不缺粮食,第一批肥猪出栏,屯子大手笔留下一头弄了回杀猪宴,叶家都被请过去了。
有灾也有喜事,林二舅妈生了个男孩,因为在肚子里补的太好,个头有些大,加上二舅妈长的娇小骨盆比旁人小,生的时候难产了,最后虽然把孩子生下来了,身子伤的不轻,闹不好这辈子就这一个了。
母子平安,林二舅就满意了,至于以后还能不能生也无所谓了。
就是他想要个像外甥女一样的小闺女是没法如愿了。
和丈母娘商量之后,给孩子起名康康,希望他健健康康的。
伤了身体这事林二舅妈是不知道的,田母知道也选择了隐瞒,有大胖儿子和亲娘还在身边,林二舅妈月子做的不错。
又是一年春来到,这回几个大队队长都摩拳擦掌,准备弄个大丰收。
可是有时候人祸比天灾重要,本来消停的三大队又再次来了红卫兵,他们直接把两家富农带走了。
马队长不得不上前交涉,这是要干啥啊!
“领导,这两家改造可积极了,每家起大早扫大街,你看大道上这雪都两家人搓出来的,隔几天就像我们汇报,还会背红宝书,老于背几段!”马队长庆幸他这次未雨绸缪很成功。
老于将孙女搂在怀里,开始流利的背诵主席诗词,“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后来两家人跟着一起背,有沧桑的老人音,还有稚嫩的童音,混在一起却无比和谐。
这些红卫兵都没敢动,都看着组长。
红卫兵首领寻思了一下,“你们大队不错,对于富农的教育很到位,把人放了吧。”
“领导,我送你们。”马队长趁机套话,莫非又有知青不安分了。
这次还真是冤枉人家了,原来革委会不满意现状,准备搞回大的,地主资产阶级被批·斗,富农要陪斗。
马队长撇撇嘴,“你说这群人闹乎啥,批·斗还能陪。得回咱们大队让背红宝书了,果然有用。”
会计也点头,“今年春耕时继续背,省得他们再忘了。”
他们发现老人、青壮年还没有孩子背的快。
他们是将人留下了,可是别的大队的地主、富农都被带走了。
之后因为之前镇长的不作为(没办四类分子学习班),被调了岗位,新来的镇长很年轻、热血。
新官上任三把火,把个个队长叫来开会。
“农业学大寨,这是主·席的话,今年我们要争取亩产千斤,这是保证书,你们都签字吧。”镇长大手一挥,直接让他们签军令状了。
底下的队长都傻了,这队上的肥田一亩地能有七八百斤就顶天了,那个一千斤从哪来呢。
都装死,不哼声。
“你们多除草、多施肥,产量肯定会提高很多,这种地就得细致。红花大队一队队长,你是年纪最大的队长了,你第一个来吧。”镇长直接点名。
之后又留下两个队长,有事商量,其中就有一大队的队长。
马队长撞撞二队长,“你说这个新镇长把米老头留下来干啥啊?”
二队长眯他一眼,两人关系缓和一点,不过二队长总是对他爱答不理的,“你管那么多呢,赶紧回去伺候地去,一亩一千斤,哼!”
马队长:只要能打一千斤,他像亲爹一样伺候也没问题啊。
回去他也开会,反正军令状他都签了,也没法反悔了。
好好伺候,打不了一千斤,每亩比平时多个百八斤的他也满足了。
“三队长,我们队长让我过来告诉你个消息,让你把队员集合下午上工那个点去一大队参加批·斗大会。”来人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
马队长和会计听懂了,却不理解,“为啥上你们一队去参加批·斗大会啊?”
“镇长让的!别的我也不知道了,消息带到了,我回了。”小伙子一哧溜跑了。
马队长很有先见之明的来了句,“我觉得又要闹秧子了。”
会计还开了句玩笑,“镇长是让咱们捧人场去。”
“烦不烦,地里那好些活干不完呢,还要亩产一千斤,现在又来…”终究是领导,马队长没说的太难听,不过也相当不满了。
没想到,这只是个开始……
第七十七章
马队长带着绝大部分队员过去了, 有的不情不愿,有的好奇想看热闹。
结果人可真多, 二队也都在。
马队长看到二队长脸黑的像锅底灰似的,“咋了?”递过去一颗烟。
“米老头把我们队的三户富农带走了,说是镇长让的。”富农和他有没亲戚关系。
可是拿镇长说事都不经过他,明显不给他面子, 这才是他生气的原因。
马队长惊的张大了嘴,这么说批·斗对象是二队的, 那把他们三队喊来干啥,不会真像会计说的那样要捧人场吧。
这次批·斗是一队长亲自主持的,这个热血激昂,嗓子都喊哑了…
“这样的阶级敌人就该被打倒!”老米头举着拳头抻着破锣嗓子大喊。
大家伙开始用东西往台子上砸, 不一会几个批·斗对象就出血了。
这些砸人的大都是一大队的,甚至很多是小孩子。
二队长正要上前, 在这么砸被砸死了, 敢兴不是他们大队的了。
被马队长拉住了, 低声说了句,“你看看老米身边那个年轻人, 是不是镇上的办事员。”
镇长没来,派人看着呢。
“艹他娘!”二队长低声骂了句, 回头安抚队员去了,哪家没有亲戚或是交好的。
好在他们也没想闹大,其中一个老太太体力不支晕倒之后,这场批·斗就草草结束了。
马队长刚要走, 就被老米拉住了,这老头嗓子都说不出来话了,还一脸兴奋,仿佛焕发了第二春。
马队长心里骂了几句,还是扬起笑脸,给两人发了烟,“老队长,你找我有事啊?我着急回去培土呢,得好好伺候地啊,一亩一千斤,咱可都签了字了。”
“是得好好伺候。”办事员对于马队长印象好了几分。“镇长指示,让老队长做个榜样,明天他会派人把你们三队的两家富农带过来,继续批·斗。”
“这是镇长命令!”看到马队长没有直接答应,他重了语气。
马队长能说啥,只说知道了,会全力配合米队长,又热情邀请他们去家里吃饭。
意料之中被拒绝了,马队长回了三大队,赶紧找人想办法。
最后还真让他们想到一个“损招”,在批·斗会上背主·席诗词。
这招绝对出其不意,把那些人都镇住了。
马队长趁机说了自己大队的思想教育工作,然后三大队队员一起背,把个批·斗大会开成了背诗词大会,他们也是能人。
后来二大队批·斗一大队的富农。
他们才发现镇长的意图,他这是害怕自己大队包庇自己队上的富农,所以换着来。
又派了办事员把开头做好,就像一大队把二大队富农砸的血乎拉,到二大队批·斗一大队了,能不报仇。
这样肯定越批越凶,都斗红眼了,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这主意绝对够阴险。
没想到遇到三大队这帮奇葩。
不过显然三大队这点事影响不了大局,整个武城县都斗红眼了。
资产阶级,斗!
地主,斗!
富农,斗!
封建思想,斗!
偷鸡摸狗,斗!
作风问题,斗!
……
普通老百姓的生活突然没了色彩,每天都有些惶惶,不敢多说一句。
这场文化·革命也从城里成功的蔓延到农村。
三大队的富农差不多把红宝书背下来了,除了费嗓子没吃什么苦,可是马队长一天比一天脸黑。
今天去这个队,明天去那个队看批·斗,隔不了几天还加个场,队员们还哪有心思种地啊。
地里草都赶上苗高了,你说不去,别的队长立马把你报上去,说你不支持革命工作。
马队长除了和会计他们抱怨两句,也做不了什么,“镇长来第一件事就是抓产量,我还以为他可重视田地了呢。他不会以为让我们队长签个字,然后产量就能有一千斤吧。”
叶爹也在,也很有兴趣参与了猜测,“咱们以前镇长人不错,很务实,可是他为啥被调了,还不是因为没有好好搞革命工作,所以新镇长想要长久的做下去,只能在这方面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