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住嘴,”许静安恨不得一脚踹死徐云俏,他当初就不该娶这个蠢货,“娘什么时候开始沾上烟土的?你们瞒我瞒的好苦!那是我亲娘,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我怎么会害她?!”
姜老太太满目苍凉的看着跑在自己跟前的许静安,摆摆手不让他解释,“静安啊,你娘管你管的狠了,你就教她抽大烟,奶奶一直不肯把许家交给你,你给奶奶准备的是什么?老鼠药?还是子弹?”
许静安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奶奶,您别听徐云俏那个狠毒的女人胡说,我一直不喜欢她,她恨死我了,才会诬陷我,想离间咱们祖孙,在京都的时候,我不是在学校读书,就是在外头应酬,家里的事我根本就不知道啊!”
他回头指着已经呆若木鸡的徐云俏,“是她,肯定是她,她成天想着穿金戴银跟京都的官太太们学,娘不给钱,她才想着害娘的!”
“许静安,你胡说八道,我打死你,”申氏没想到自己千挑万选的女婿,不但做出害亲娘的事,还将责任全都推到自己女儿身上,这媳杀婆,可是要被枷号三日,当众杖杀的,“我打死你,你个黑心烂肚肠的,我们云俏对你一片真心,你却要害她,你不是人啊!”
第67章 攀咬
姜老太太没有发话,许静安连躲都不敢躲,只木然的由着申氏在他身上抓打,而一旁的徐云俏,则呆呆的看着许静安,嘴里呵呵笑着,眼泪却不停的掉落下来。
薛琰了解姜老太太,知道她不会相信许静安的话,不说人生地熟的徐云俏在京都根本不可能引诱徐氏抽大烟,就算是有地方弄这些东西,她那个脑子,也绝想不出用这种办法摆脱徐氏控制。
“奶奶,”薛琰观察姜老太太的气色,知道她顶不住了,“今天就这样吧,反正该知道的都知道了,等亲家老爷们回去商量好了,明天咱们再谈不迟。”
姜老太太深吸一口气,压住砰砰直跳的心,“行,就照你说的办吧,”
她看着徐大老爷,“你们徐家的女儿,你是打算留在这里,还是领回去?”
这个时候徐大老爷是万万不会把妹妹跟女儿领回去的,许家这门亲他是绝不会断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管是俊燕,还是云俏,生是许家人,死是许家鬼,老太太,若真的要我领人,那我只会领尸首回去。”
姜老太太厉害是厉害,但从来没有害过人,就算是把女儿跟妹妹留在许家,他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还不如趁此把姜老太太给将死了,让她看见徐家鱼死网破的决心,反正许家一门子寡妇,就许静安一个儿子,他就是犯了再大的错,就冲这一点,姜老太太都不能对他下狠手!
只要许静安在,那么徐家,徐家还怕什么?徐许两家照样是正经亲家。
徐大老爷走过去拍了拍许静安的肩膀,“静安啊,舅舅相信你不是那种无情的人,你娘跟云俏就交给你照顾了。”
徐大老爷回头看了一眼瘫在屋里徐氏,这个妹妹如今最大的利用价值,就是有了她,许静安就得背上谋害生母的罪名,光这一个把柄,他一辈子都得被自己这个舅舅左右!
洛平的规矩,娘亲舅大,许静安又没爹,如果徐氏有什么差池也好,那别说许静安了,就是姜老太太也得给徐家一个说法!
片刻之间,徐大老爷脸上的表情真是丰富的很,薛琰一直在观察他,心里猜度着这个无耻的小人又在打什么主意。
“来人,送客,”徐家人不接走徐氏跟徐云俏,姜老太太也不勉强了,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静昭,下来怎么办?”
这个薛琰真的没有完全的计划,确切的说,最终拍板的只能是姜老太太,姜老太太不点头,她的计划也只是计划,“奶奶,”
她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许静安夫妻,厌恶的皱皱眉,“新时,新生,进去把大伯娘屋里的烟土都搜出来,不管怎么说,这东西她是绝不能再沾了,”
她静静的盯着许静安,一字一顿道,“沾了大烟土的人,就只有死路一条,而且会死的极为凄凉,相信这也是大哥不愿意看到的。”
诱哄亲娘吸大烟,许静安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想想也是,许静安自己也抽上了,而且为了从郭太太跟奶奶手里抢家产,连绑架都用上了,这样的人,不管哪一世,都不能称之为人。
“奶奶,大伯娘如今的样子,身边是离不了人照顾的,大伯娘是婆婆,也是姑妈,嫂子留下服侍她是正理儿,还有大哥,大伯娘辛苦生养了他一场,如今这个样子,床前尽孝也是应该的,不如就将他们都留在富荣院里,陪着大伯娘吧,”也让他们好好看看,毒/瘾发作时徐氏痛苦的样子,看看他们是怎么样亲手把自己最亲的人推上死路的。
姜老太太怔了怔,长叹一声,“来人,把富荣院里的伺候人都给我押下去,静安云俏,留在这儿好好照顾你们娘。”
……
亲眼看着富荣院的大门被锁上,姜老太太才热泪长流,“冤孽啊,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养了这么一群东西?!”
“奶奶,”薛琰上前一步扶住姜老太太,“咱们先回去再说好不好?”
姜老太太点点头,回头看着悄悄在一旁抹眼泪的郭太太,“你也是个好样的,这么大的事居然跟静昭一起瞒着我!”
“娘,我,我,”郭太太一下子慌了,直接跪在青砖地上,“这事儿跟静昭一点关系也没有,她一个小孩子怎么会懂这些?是我看出来了,又怕说了您不同意,才想的这个办法,想着把这事儿证死了,省得大嫂她们再狡辩。”
看着想都不想就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的郭太太,薛琰鼻子一酸,忙过去去扶她,“娘您快起来,我是大夫会不懂这个?这件事奶奶会看不出来是谁干的?”
“你啊,真不知道该说你聪明还是傻了,起来吧,地上凉,里头关了一个,你要是再病倒了,这个家我靠谁去?”姜老太太摆摆去,扶着李妈妈往正院儿走,“静昭送你娘回去吧,我得好好想想。”
薛琰紧走几步,“奶奶,您回去之后,把我给你留的药吃上一片,”姜老太太毕竟有年纪了,虽然不能做详细的检查,但据薛琰之前的观察,心脑血管疾病是免不了有些的,而且她的血压也偏高,加上又糖尿病,所以薛琰就把空间的里阿斯匹林给姜老太太留了一瓶,做预防治疗用。
而今天,姜老太太累了一天,情绪起伏又大,她真的有些不放心,“奶奶,是我错了,您让我跟您回去吧,我不说话,就看着您。”
这个傻孩子,姜老太太回过头,抚了抚薛琰的脸,“奶奶哪有那么脆?没事的,你不知道,奶奶心里还庆幸呢,这脓包不早点挑破,难不成等你大哥也染上?行啦,奶奶回去就吃药,你要是不放心,等过一会儿来看奶奶。”
等李妈妈扶着姜老太太走了,郭太太轻轻揽住薛琰的肩膀,“别担心,你奶奶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旁的不说,你大伯跟你爹不在,她都挺过来了。”
可是人最怕的是没有希望啊,当初没了大伯,还有许耀民,没了许耀民,还有许静安。徐大老爷敢无所顾忌,就是因为在大家眼里,许家有许静安。
薛琰知道,姜老太太对许静安再不满意,其实心里都是把他视为最大的希望的,今天最伤她心的,不是徐氏沾了大烟土,说句不好听的,徐氏不是姜老太太生的,而且凭许家的财力,一个徐氏抽大烟,许家也未必供不起。
姜老太太最伤心的,应该是许静安坏了心性,做出伤害自己生母的事情来,而且到现在,他还一丝悔意都没有!
薛琰陪着郭太太回到寒芳院,看郭太太歇下了,自己也回院子换了身儿衣裳,略略歇了一会儿,又去厨房看着田师傅亲自擀了碗细面条,一点油花都不见,只点了几滴庄子里自酿的柿子醋,拿提篮提了,往正院儿去。
薛琰进去的时候,姜老太太已经起来了,她看着怯生生的孙女,心就软了,“快过来,给奶奶带的什么?”
薛琰把面端出来摆在姜老太太面前,“我怕奶奶没胃口,就叫田师傅下了碗面,”她带了两碗来,准备陪着姜老太太吃。
“嗯,我也正想吃些酸酸的东西呢,”姜老太太看着桌上的酸汤面,还有几样爽口的小菜,“你也没吃饭?”
薛琰在姜老太太对面坐了,“我想跟奶奶一起吃。”
前世她的亲奶奶许静昭,膝下孙子孙女十来个,薛琰排行居中,也就寒暑假的时候回去在奶奶家里住些日子,后来父母离异,就再也没有见过许静昭了,她两世,是第一次从姜老太太身上,感受到了祖孙之情。
因此也分外的珍惜。
见孙女又是给自己递毛巾擦手,又是拿筷子的,姜老太太噗嗤一乐,伸手抚了抚薛额前软软的留海儿,“奶奶没事的,别害怕,奶奶没有怪你。”
孙子自己不争气,反而怪孙女把事情揭开,她又不是个糊涂老太太,而且这次的事,郭氏虽然跟她说是请两家姻亲过来做客,可是郭家人一个没到,来的只有徐家的人,请两府只是个由头,二房根本没有打算的把这件事闹出去。
可是二房不打算传出去,不代表姜老太太准备把这件事给捂下去,“奶奶想过了,明天徐家人来的时候,就当着徐家人的面,把你大伯娘送到水泉的庄子上去,以后她不再是徐家的大太太,水泉庄子上的婆娘们干什么活,她就干什么活。”
这样也好,算是劳动改造了,而且水泉离城里几十里地,徐氏一个小脚女人,想跑回来也不容易,“至于你大哥,”
姜老太太叹了口气,怎么说也是大儿子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了,他长歪了,自己也难辞其咎,“是我没教好他啊,让他做出了这种没人性的事,”
姜老太太拿帕子沾了沾眼角的泪水,许静安已经二十了,媳妇都娶了,姜老太太活了大辈子,就没见过连亲娘都敢害的人,能改邪归正的。
可他又是自己的亲孙子,“我刚才已经叫人去下贴子了,明天请许家族人,徐家人,还有你们舅舅,李老板白会长也一并请来,对了,叫老梁跑一趟,要是西北军留在洛平的专员没走的话,也请过来。”
“奶奶!?”薛琰惊讶的合不拢嘴,在她的认知了,华夏人最讲究的是“家丑不可外扬”,这也是她为什么会只请了徐家人的原因。
姜老太太摆摆手,“只在家里挑破,你大哥只会觉得他有所依仗,更加为所欲为,想叫他改好,就不能再留在许家了。”
“可,”姜老太太虽然嘴上厉害,做事也果决,但终究是个爱惜晚辈顾念亲情的人,这么大张旗鼓的,“您是想给大哥一个彻底的教训?”
姜老太太点点头,“如果不把根儿上把他的小算盘给掐断了,就算是打断他的腿也没有用,而且不说城里那些帮闲,就光徐家人,也还会接着往他身边儿凑的,这样的事,怕不绝不了。”
薛琰点点头,姜老太太算是说到点子上了,就冲许静安这又蠢又狂且又毒的性子,就算是没人算计他,他将来也能把自己算计死。
……
徐氏昨天才抽了两口,根本没解瘾呢,就被姜老太太给掀了台子,之后又是一场惊吓,等人都走了,她缓过神儿,才算是弄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
可知道了又如何,除了拽着儿子叫他想办法救自己之外,徐氏再想不出一点办法来,偏没多大功夫,她的瘾又上来了,接着又是一番痛苦的折腾,不但是许静安,就是一直旁观的徐云俏,也跟着累了个够呛,因为徐氏的抓挠,脸上还留了印儿。
许静安也没好到哪儿去,好不容易徐氏情况缓和睡了过去,他脱下皱巴巴的外套扔在椅子上,拉了把大圈椅伸开腿坐了,“我知道你恨我,可咱们现在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他看了一眼屋里睡着了的徐氏,“我娘已经这样了,你爹那个狠劲儿,会接她回徐家?别说接她,就是你,你也听见了,他宁愿你死在许家,保住跟许家的这姻亲关系!”
“所以啊,还不如你老实听我的,这事儿咱们根本不知道的,咱们都在外头上学,家里娘当家,她整日无所事事,被邻居里抽大烟的女人带坏了,还瞒着咱们,咱们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他一摊手,“许家只有我这么一个男丁,还指望我承继香火呢,能把我怎么样?最多打上一顿,”
他悠然的一笑,“还不能把我给打坏喽!”
徐云俏木然的看着许静安,这就是自己从小跟着跑的男人,小时候因为他长的好,又是许家的孙子,姐妹们谁跟他亲,在家里就最得意,大了他读书好,还考上了京都的大学,谁嫁了他,就能当官太太。
等她真的嫁给他了,才发现这个男人也不过如此,按学校里老师说的,所有人性里肮脏的东西都在他身上集中体现了,自私,贪婪,狠毒……
“你怎么这么狠心?那是你的亲娘,”别人兴许不知道,但徐云俏却清楚徐氏有多爱许静安,从姑父没了之后,许静安就是姑妈唯一的希望跟寄托了。
“哼,狠心?说的跟你多清白一样,”
许静安冷笑一声,不管对外头怎么说,他跟徐云俏都清楚,这大烟土,就是他拿回来叫徐氏尝试的,说是抽一点儿没关系,京都的官家老太太们都爱这个,徐氏尝尝知道什么味儿,以后跟人交际的时候,有话说。
“大烟抽了对人不好,你心里不也清楚?少拿三从四德那一套说事,”许静安点着徐云俏,“你身上哪有一点儿三从四德的作派?别出了事就想着把自己撇干净,这事你也休想推到我头上,我还可以跟奶奶说,是你想害死我娘你早日当了长房的家呢!”
许静安被自己的念头提醒了,是啊,他刚才怎么没想到这个说法呢?直接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徐云俏身上,她那个脾气,当然干得出这样的事,许家人没一个喜欢她的,肯定会把她给休了,自己就自由了……
徐云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尤其是看着一脸兴奋的许静安,他心里猜什么,她还有什么猜不出来的?“你,你真是太坏了!”
“能有你坏?”许静安看了徐云俏一眼,从圈椅上站起来走到徐氏身边,在她床前的脚踏上坐下,刚才自己说是徐氏成日无聊跟着邻居沾上的,显得不如说是徐云俏有意谋害可信,但光自己说不行,得让徐氏也这么咬徐云俏,这样的话,就能把徐云俏证死了!
如果此计成功的话,媳妇谋害了亲娘,他就成了最可怜的那一个了,然后跟徐云俏离婚,再把徐氏留在洛平,他就天高任鸟飞了。
……
上午十点,姜老太太要请的人都陆续到了,其实开年大家都挺忙的,但这么多年了,姜老太太也没有这么兴师动众的请过他们,这肯定是有大事了,因此不论是白会长,还是李老板,都放下手中的事来了。
西北军在洛平征粮的专员姓孙,就冲西北军跟许家的关系,更不会有任何异议,直接开了着就早早的跑到许家站岗来了,还怕姜老太太等急了,恨不得叫自己的卫兵,替老太太挨家“请”人去!
等人都来齐了,一巡茶过,姜老太太才缓声把自己请大家来的用意说了。
她看着目瞪口呆的客人们,一笑,“这不,徐家的几位老爷都在呢,昨天的事他们也都在场,你们有不信的,可以直接问他们。”
这有啥信不信的啊,整个洛平谁不知道姜老太太是什么人?做生意的谁又不知道徐大老爷是什么人?
白会长是无力接受姜老太太把家丑拿出来说的做法!
“那个,老太太,出了这样的事,白某也深表遗憾,但这终归是你们的家事,”他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几个许家人,“不肖子孙交到族里就是,我们就……”
他看着身边的李老板,还有孙专员,还有里长保长,干笑一声,“不太合适啊!”
你们许家不是孙男娣女一大群,可着折腾,这千里地上就一株独苗儿,还能干什么?
姜老太太看着许家族人,许家不是什么大族,都是洛平城外半个店村儿普通的农人。
当年他们夫妻日子过的艰难,这些所谓的亲戚可没伸过手儿,不过姜老太太也能理解,毕竟许家族里没几个过的好的,大家自顾还不暇呢,不帮忙也情有可原,所以当他们发达之后,这些人靠过来,姜老太太也会给他们适度的帮助,但想拿出宗族派头来压她,是绝无可能的。
许家这次过来了两个年纪最长,论亲戚都得管姜老太太叫嫂子,如今他们还有子孙在许家的铺子里当学徒呢,哪敢收拾许静安?“白会长说笑了,我们许家多蒙嫂子照拂,她这个人最公道又讲道理,不管嫂子做什么决定,我们都没有话说的。”
反正姜老太太也就许静安一个孙子,还能把他咋?打上一顿了不起了,倒是徐氏这个大儿媳妇,许家两位老太爷心里暗笑,怕是留不住喽!
可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他们这样只能顾住温饱的人家,家里的女人想吃几顿肉都不愿意,还敢抽大烟?那可是破家灭门的毒/药!
徐大老爷没想到姜老太太这么光棍儿,这会儿汗都下来了,这把族里人,还有街面上的有头有脸的人物,甚至街坊保长都请来了,姜老太太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难道要休了徐家的两个女儿?
“老太太,”徐大老爷抹了把头上的汗,又解开皮袍子的钮子,这屋里烧的太热了,他都有些喘不过气来,“这事我妹妹有错,但还请您念在她为耀宗守孝多年,还生下了静安,”这七不出里妹妹可是占了两条,不能休的。
姜老太太摆摆手,“亲家你请坐,”
她转头问李妈妈,“人呢,带来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