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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赛人多,为了提高效率,场间分隔四个区域,可以同时进行四场。
  “双刀看见没!徐冉来了!她往西区去了!”
  “那个程千仞怎么回事啊?南山后院的书生报了武试?”
  南山众学子不服:“偏见无理!凭什么我们院不能报?”
  程千仞一路走来,忽听有人为他高喊助威,怔了怔,才认出是算经课的同窗们。一时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自己现在……大概做不到左手打算盘右手登账了。
  辰时未到,第十六队的两位已候在西场。徐冉见惯了这种场面,旁若无人地与对手闲聊起来:“又是你啊,修为精进了吗?”
  她之前连接约战,打了一个多月,数不清与多少人交过手。
  青山院讲究不打不相识,平时不说话的,武场上也能聊几句。只听对方一人苦笑道:“运气不好,初赛就撞上你。”
  另一人更话多:“我俩无所谓,勤学殿抽签出来都打算弃权了,但是不行啊,我们队文试的刘师兄今年该毕业,他是最后一次,如果不战而退……”
  话未说完,场边执事忽道:“开始!——”
  几乎同一时刻,兵刃相击的翁鸣震彻全场,令众人心神一凛。
  狂风凭地卷起,雪亮刀光劈开烟尘,自半空扑杀下来。刀锋忽现炽盛金芒,盖过纷乱剑影,煌煌如日!
  “日出!”
  这一刀因逼退钟十六成名,又在徐冉打下的无数约战中,作为决胜招出现。
  发令突兀,双方瞬间进入战斗,起手不分先后,但谁也没想到她一出手就是最强一招。
  程千仞无奈,徐大刚被顾二怼了,憋着气呢。
  他有心思想这些,只因电光火石间,已尘埃落定。
  一道身影被刀势击飞,轰然坠地,‘日出’声势浩大,吸引全场目光。剑光便不起眼了,如一片雪花轻盈落在湖面,悄无声息,程千仞的剑尖点在另一人颈间动脉。
  徐冉恰在此时收刀回鞘,浮夸地掸了掸衣袖。潇洒离场。
  一位执事抄下更漏刻度,朗声宣读:“第一百零二队胜,九十五分。”
  双院斗法开始的第一日、第一场,就打出这样的高分。欢呼如海潮喧腾。
  其余三场还在辛苦缠斗,许多人却无心再看。
  “徐冉算是青山院最强武修了吗?我院今年有望大胜北澜啊。”
  “大胜北澜也不能指望个姑娘,刚才那场,双方境界差距明摆着,胜负在意料之中,不过赢得漂亮些。依我看,去年打进决赛的几位师兄,都要比她厉害……”
  聊完徐冉聊她队友:“我是来看南山后院那个一夜入道,放话要拿前三甲的程千仞的,他怎么只来得及拔剑呢?”
  “等你比他修为高,再说这种酸话吧。”
  南山学子反唇相讥,双方甚至吵起来,只差互扔瓜子皮了。
  修行者五感敏锐,程千仞虽已走出老远,依然听得真切。他不在意这些,全当听热闹。
  徐冉嗤之以鼻:“姑娘怎么了?有种当我面说啊。”
  她拍拍同伴肩膀,“我跟你讲,那几位师兄我都见过,确实厉害,但今年我未必胜不了他们。”
  程千仞笑了笑:“对对对,我们吃肉去。”
  众人口中‘去年打进决赛的几位师兄’,多半已毕业。却还有六人,今年最后一次参加双院斗法。他们修为更高,经验更丰富。曾在建安楼上,点评过徐冉与钟十六的战斗。
  这次占了最靠前观战位置,悄然退出人群时,谁也没有注意到。
  “诸位觉得如何?”
  “徐冉刀法精进不少,但此局对手弱,结束太快,看不出什么……”那人侧身略施一礼:“我说不好,还请周师兄指教。”
  去年武试,周延作为唯一进入前十的南渊学子,从皇都回来后风光无两,却无故沉寂一年。只观战,不再与人交手。渐渐人们忘记他,直到他报名双院斗法。
  “他们的对手境界稍差,战斗意识却不差,二人都使剑,配合默契,刀势刚起,一人急迎而上,争得一瞬,一人急退,趁徐冉全力出招,护体真元不济时攻她背后空门……”
  他娓娓道来,丝毫没有不耐:“如此短的时间内,毫不犹豫做出取舍,已然了不起,本可以换来最好结果:即使他们出局一人,徐冉也必受重伤。”
  有人接道:“但她没有受伤,因为程千仞的剑到了!”
  “是,剑很快,后发先至,断绝回援。按理说越快的剑,越难控制,剑上真元却未刺破对手皮肉。可见他心思沉稳,手也稳。毫厘之间,收发自如。”周延沉吟片刻:“南山后院这位,比徐冉更强。我们如果遇到,不可托大。”
  六人来自三支不同队伍,却用了‘我们’这个词。
  因为不觉得自身代表某一人,某一队——他们默认自己代表南渊。
  其他人经他点拨,神色微肃。
  一人忽然想到什么:“对了,钟天瑜那边,怎么回复?”
  周延停下脚步,注视着他们:“皇都王孙公子之间的事,与我们何干?南渊荣光高于一切。”
  “好!我等正是此意!”
  去年的不佳战绩,令他们感到耻辱,越临近毕业,越渴望为学院而战。哪怕这里自己骂过一万遍,也不能让别人骂一遍。
  这种心情,如今的南渊四傻还无从体会。
  林渡之的诊室里摆了张竹摇椅,顾雪绛瘫在上面,看窗外风轻云淡。一边训徐冉:“你的打法太任性不严谨,掷刀?起手杀招?万一以后对上傅克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徐冉没当回事:“嘁,哪有那么巧……你俩怎么样?文试难吗?”
  顾雪绛没答话,林渡之在案前分拣药材,腼腆笑笑:“还好。”
  徐冉转念一想,他们武试已经有九十五的高分了,就算文试发挥不好,也无所谓。再细问只会让林鹿有压力。但她今天出了痛快一刀,亢奋话多,停不下来:“程三,我们来说说你的问题吧。”
  程千仞正在识海演剑,抱剑靠墙,面色沉静。丝毫不像刚结束一场战斗的模样。
  闻言只是微微挑眉。
  “我觉得你没有求胜心,跟我过招时点到为止,打比赛也这样。气势先输一筹。”她学着顾雪绛的语气:“以后遇到傅克己,也要用‘平湖落雪’这种轻缓招式吗?”
  程千仞还未回答,顾二站起身:“你饿吗?我带你去吃红烧肉。”
  徐冉被拉下楼,听顾雪绛解释道:“程三不是没有求胜心,是被磋磨惯了,逼到狠处,才激的起斗性。我有种直觉,那不是好事。”
  他在心里加了一句,或许比原上求疯起来更可怕。
  徐冉恍然大悟,从此不提此事。
  两天后,甲场的文试成绩出来了。按照初赛规则,武试败方记作零分,文试以卷面分数定胜负,负方也会记零。最终以文武总分决出晋级队伍。
  但为表示公平公开,阅卷没有徇私,所有卷子及打分都会贴在藏书楼外展示半日。
  林渡之正在为顾雪绛煎药,闻言不甚在意:“我就不去了,得看着火候。”
  徐冉兴冲冲跑去藏书楼,隐约听见众人都在说:“这个分数太高了,不可思议!”
  她仗着身高优势,一眼看见对方九十二的高分试卷,吓了一跳,连声道好险:“幸好我们武试九十五,高了三分。决定命运的三分啊!”
  程千仞:“再看看我们的。”当日还觉得徐冉太急,现在看来,若下手慢一点,武试分低一点,岂不是要被淘汰了?他出身南山后院,清楚文试九十二意味着什么,基本等于无法超越。
  前面都是带纸笔抄录的学生,一份好卷面,参考价值很大。他们来得晚,等了片刻才看到展板全貌,才知道大家都在抄什么。
  一份满分卷子跃然眼前。
  徐冉不敢相信。
  程千仞也震惊,林顾两人竟然考了满分。再细看,比起对方明显两种笔迹,分工明确的卷面,第一百零二队的卷子上,皆是一人字迹。顾二他……一句也没答。
  林渡之一个人考了满分。
  后面学生急着抄卷子,催他们看完快点走。
  考出九十二的两位师兄也来了,同窗好友们陪在一旁,纷纷出言安慰。
  “想开点,你俩已经很强了……”
  “八分而已,时也运也,我看刘师兄未必不如林渡之。”
  谁知刘师兄说了一句日后很出名的话:“不一样。我考九十二,是因为所学只有九十二,林渡之考一百,是因为满分只有一百。”
  另一位也感慨道:“毕业前能与‘南山榜首’同场答题,虽败无憾。”
  程千仞从此看林鹿的眼神都变了,考完只说‘还好’两个字,一点活路都不给人留。不愧学神。
  初赛依然在继续,新鲜事层出不穷。武试有比他们分数更高的,有临阵弃权,有作弊被举报,还有闹上勤学殿,投诉规则不合理的。程千仞挑着看了几场。除了练剑修行之外,开始做另一件事。
  每日黄昏,他抱着剑在城里四处游走,思忖新宅选址。
  南央有条城中河,名叫月河。河面不宽,一丈半而已。拱桥下乌篷悠悠,两岸垂柳依依,店铺装修雅致,都是做笔墨纸砚,字画篆刻生意的。商铺的背街叫月河街,绿树成荫,是一片白墙灰瓦的老宅。
  程千仞一度觉得这里不错。带几位朋友看过,林渡之没有任何意见。徐冉却笑话他是中老年品味。
  “咱们南渊,一些家眷多、不愿意住学院的教习先生都住这边,以后路上遇见,还不得天天行礼,忒不自在了。”
  顾二也不喜欢月河街,说老先生多的地方,尽是倦怠暮气。
  程千仞笑:“你是想说我有倦怠暮气吧?”
  他从此改在城北暮云湖边转悠。那里北望视野开阔,遥见云桂山脉轮廓,青黛连绵。日落时分景色最好,湖光山色相看不厌。可惜离学院略远,问了几个掮客,得知地价不便宜。
  事情定不下来,他也不急,从前奔忙生计,才来得及仔细看看这座城。听繁华地段酒馆店铺的吆喝,也听老街旧巷里树下闲人谈天。难免想起初入南央,匆忙安家的旧事。
  如果逐流还在,会喜欢住哪里?城北还是城南,有湖还是有河?
  大概会很乖地说:“全听哥哥的。”
  程千仞想,这个问题再不会有答案了。
  第41章 细雨骑驴入剑门
  初赛首轮结束, 勤学殿和藏书楼外同时放榜。榜单是朱红提花绫绸配白玉轴, 其上浓墨题名,悬挂在一丈高的木架上, 落南渊官印, 显得气派又喜庆。榜下人头攒动, 学生们迎着日光眯眼张望,找自己熟悉的名字, 有人欢喜有人叹。
  晋级队伍松了口气, 谁知还没休整两天,便被通知再去抽签, 明日就要开始初赛第二轮。
  这次不用听院判训诫规矩, 每队派一个人到执事堂。程千仞作为一百零二队的代表去了, 顺序抽签轮不到他,抽到他们的是第七十六队。
  对方书生打扮,愁眉苦脸:“倒霉催,出门忘给圣人烧香。”
  旁边人除了同情也没话说:“这队文有南山榜首, 武有双刀徐冉, 难赢。”
  大家一边抽签, 一边互通消息,议论纷纷。大概是程千仞看上去太不近人情,没人找他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