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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沈大夫人突然开口阻止,声音有些急,跟她平时温和的声音很不一样:“沈妈妈,你看看那个人是谁?”
  沈妈妈顺着车窗朝外看,见一个矫健的妇人正从女学里走出来,沈妈妈大吃一惊:“那不是燕王府的周嬷嬷吗?”
  沈大夫人眉头一皱,看来的确不是她看错了。
  周嬷嬷不仅是燕王府的人,而且是燕王世子身边的人。
  燕王世子不像安穆郡王那般悠闲喜欢到处晃荡,众人很少能见到燕王世子,他的事情都是由范全与周嬷嬷来办的。
  “你立刻去查查周嬷嬷来这里是做什么的?”沈大夫人叮嘱:“悄悄的,不要惊动了旁人。”
  燕王世子手段凌厉,就是沈家也不能与之抗衡。要是无事,周嬷嬷绝不会到女学来,希望不会是什么大事才好。
  沈妈妈也知道燕王世子厉害,闻言立刻去就查了,足足过了大半个时辰她才回来。
  “如何?”沈大夫人问她:“查到了吗?”
  沈妈妈脸色有些不好看:“查清楚了,周嬷嬷今天来,送了一个新生入学。”
  沈大夫人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原因,她笑了一下:“是谁家的小姐?”
  她也想与燕王世子交好,毕竟在北平府,除了燕王就是燕王世子权利最大。
  “是……”沈妈妈嗫喏道:“是薛锦棠。”
  “什么?”沈大夫人不敢相信,声音比刚才更高了一些:“你没打听错?”
  沈妈妈当初听到消息的时候,比沈大夫人还吃惊,她面色复杂道:“奴婢再三确认,的确是薛家四小姐薛锦棠。夫人,您说该怎么办?”
  薛锦棠是商户出身,夫人看不上她。退亲未遂,夫人就想着先让薛锦棠进女学,到时候不用夫人出手,就能让她吃尽苦头。
  可现在薛锦棠身后有人护着,那是不能动的了。夫人又该睡不着觉了。少爷小的时候身体不好,夫人白天愁,夜夜愁。冲喜之后,少爷身子好了,夫人又愁着要给少爷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这样愁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沈妈妈替沈大夫人着急,不料沈大夫人却不急,她只是凝神思索。
  沈妈妈看着,她脸上并没有着急生气的样子。
  “走吧。”沈大夫人微微一笑,恢复了之前的从容优雅:“我们先进女学,看看新生们住的怎么样了。”
  沈大夫人心里有个猜测,却并不是很肯定,她要见了薛锦棠才知道。
  到了学生宿舍,沈大夫人在门口遇到了范樱。范樱是学院里的女先生,主要教授丹青。因为寡居,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女学里,平时也帮着沈大夫人处理女学事宜。
  范樱身边还跟了一个女学生,两人都急匆匆的,原来今年刚入学的新生们发生矛盾了。而且起矛盾的一方还是薛锦棠。
  薛锦棠不是个服软的人,在考试那天她连刺头伏丁修先生都敢顶撞,虽然成功进入女学也给先生们留下了不好印象。
  不过范樱却觉得薛锦棠小姑娘家家有风骨,不服软,难能可贵。
  所以她一听说这件事就赶紧过来了。
  原来薛锦棠进来报道之后,要先去抽签选宿舍,给薛锦棠带路的那个人受了陈二小姐的指使,竟然故意带薛锦棠绕远路。
  等到薛锦棠抵达的宿舍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宿舍又脏又乱又差,显然是有人搞鬼。
  薛锦棠没说什么,与丫鬟打水清洁房间,住在隔壁的陈二小姐见薛锦棠闷不吭声,以为薛锦棠怕了,带着丫鬟来挑衅,踢翻了薛锦棠的水桶。
  房间里本就被人撒了很多土,混合了水之后,越发污浊不堪。薛锦棠的丫鬟就把陈二小姐主仆给打了。
  陈二小姐并不是白白挨打的人,要不然也不会闹薛锦棠了。她跑去找她的堂姐陈秀容。
  陈秀容是三年前入学的,是女学的上舍生。她很有才华,在女学里成绩很好,跟沈芳龄是好朋友。由于经常去沈家玩耍,也很得沈大夫人的喜爱。
  陈秀容跟沈芳龄过来替陈小姐主持公道,要求薛锦棠给陈小姐赔礼道歉。薛锦棠不答应,双方发生了争执。在争执中,陈秀容摔了一跤,不知是被推的还是自己不小心,总之她摔倒了。
  这下子事情就闹大了。
  从新生之间的矛盾,变成外舍生与上舍生之间的纠纷。不管如何处置,薛锦棠一个不敬师姐的名头总是讨不了的。甚至会受戒院惩罚,要是在年终课考单上留下不好的评语,那就更严重了。
  闹事的学生都在同一个房间等候女先生过来主持公道,同时还有好几个与陈秀容交好的上舍生一面对薛锦棠怒目而视,一面轻声细语安慰陈秀容。沈芳龄没有像从前那样针对薛锦棠,只是握着陈秀容的手以示撑腰之意。
  陈二小姐头发乱了,钗环掉了,漂亮的新衣服皱巴巴污浊不堪,脸上还有巴掌印。不过她并不难过,脸上也并没有气愤,反而下巴扬得高高的,眼里很有几分得意。
  这一顿打她不是白挨的。
  虽然挨了打,但是会让薛锦棠受罚,薛锦棠甚至会被驱逐出女学。这事情传到沈大夫人耳中,就是一个把柄。
  到时候沈家与薛家退亲,堂姐嫁给沈七公子,她这个沈家少奶奶的妹妹、女学品学兼优的才女,婚事再也不用愁了。
  用区区几个巴掌换一个锦绣前程,值。
  薛锦棠神色很悠闲,并没有太紧张,师父跟她说过要是遇到困难可以像沈大夫人求助。她觉得沈大夫人不会帮她,不过没关系,她可以像师父说的那样,提及沈七公子的八字。估计沈七公子的八字是沈家或者说是沈夫人的禁|忌。
  没一会,沈大夫人与范先生到了。
  陈二小姐心里一喜,陈秀容眼睛闪了闪,没说话。
  本以为有范先生来就行了,没想到沈大夫人都惊动了。沈大夫人一向喜爱陈秀容,不用说,她过来必然是给陈秀容撑腰的。
  众人先给沈大夫人问好,沈大夫人叫大家坐了,她自己坐在主座上,询问情况。
  陈二小姐本来喜气洋洋,却突然眼里蓄了泪水,哭着把事情说了一遍,当然中间有很多添油加醋、故意抹黑。
  沈大夫人又问陈秀容:“秀容,陈二小姐说的属实吗?”
  陈秀容点点头:“的确属实,薛小姐可能不太懂女学的规矩,应该不是故意顶撞。”
  “薛小姐?”沈大夫人最后才看向薛锦棠:“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薛锦棠站起来,对于自己打人一事矢口否认:“绝对没有,我与陈二小姐无冤无仇,为什么会打她?”
  沈大夫人其实从进门就开始打量薛锦棠了。
  现在终于看清她的样子了。薛锦棠的皮肤很白,五官又明丽,真是雪做肌肤花为貌的人。她长了一双水汪汪的杏眼,菱角形微微上扬的红唇。身材又纤细婀娜,站在那就是一幅亭亭玉立的美人图。
  原先她的怀疑只是三分,现在陡然变成了七分。
  周嬷嬷跟薛家非亲非故,为什么会照顾薛锦棠,八成是听从燕王世子的吩咐。薛锦棠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燕王世子英雄难过美人关,这就很能说得通了。
  沈大夫人慢慢放下心来。
  她反问陈二小姐:“薛小姐不打别人,为什么单单打你呢?”她的语气很不悦,显然站在薛锦棠这边。
  这下子,满屋子的人都愣了一下,不是说沈大夫人不喜欢薛锦棠吗?
  陈二小姐本来就是虚张声势,想仗着沈大夫人厌恶薛锦棠来挑事,没想到沈大夫人要帮着薛锦棠,她顿时就慌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你回答不上来,有人却要说话。”沈大夫人让沈嬷嬷领了一个人进来,那个人正是受了陈二小姐指使故意带着薛锦棠乱窜的人。
  那人一进门就倒豆子般的说了,说自己怎么挖的土,怎么交给的陈二小姐,怎么拖延时间好让陈二小姐把泥土弄到薛锦棠的宿舍。
  陈二小姐面如死灰,陈秀容也不敢说话了。
  最后沈大夫人声色俱厉道:“开学第一天你就这般挑拨是非,芳华女学容不得你这样的学生,你被开除了。”
  陈二小姐双腿一软,晕了过去。
  沈大夫人又看向陈秀容:“你是上舍生,学妹们遇到问题你该调解才是。你今天的作为,实在是让人失望!”
  沈大夫人让人给薛锦棠重新换了宿舍,又训斥了众人几句这才离开。
  薛锦棠暗暗点头,怪不得沈大夫人名声这么好,光这份面子功夫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女学院里发现的一切很快就被赵见深知道了,他点了点头,沈大夫人的确很聪明,看来他不必担心她在女学里受委屈了。
  ☆、46.上课
  女学共开设十门课程, 除宫规礼仪人人都要学之外, 还要从另外九门课程里面选择三门课。
  薛锦棠选了水墨丹青、文经子集、术数计算。
  水墨丹青、术数计算是她很擅长的, 选文经子集是因为现在她过目不忘,背书特别简单, 不选文经子集实在浪费。
  杜令宁选了舞乐典音、水墨丹青、珍饰制作,两人约好上水墨丹青课的时候一起去。
  次日上午是一个时辰的新生欢迎庆典, 女学山长与理事沈大夫人分别说了一些勉励的话, 下午上的第一节课就是水墨丹青。
  薛锦棠与杜令宁一起去学堂,有人对薛锦棠指指点点,当面不说什么,等薛锦棠把脸转过去了, 那些人就窃窃私语。
  有位认识杜令宁的女学生招手让她过去, 低声对她说了几句话, 杜令宁冷笑:“多谢你好意告知, 只不过薛锦棠是什么样的人我比谁都清楚。陈二小姐居心叵测挑衅在先, 满口谎言勾搭上舍生欺负人在后, 这件事是沈理事亲自处理的。希望你不要以讹传讹才是,否则成了那两面三刀的小人, 落了个背后挑拨的名声可就不好了。”
  她说完就回到薛锦棠身边, 跟她挨在一起坐了。
  薛锦棠见她不高兴就去劝她:“那些人嚼舌根, 你生的哪门子气?”
  杜令宁是怕薛锦棠生气,这是替薛锦棠打抱不平, 见薛锦棠不气, 她也不气了。她伸手在薛锦棠脸上捏了一下:“你现在成了咱们外舍生里的红人了, 羡慕死人了。”
  她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是个特立独行的人,现在遇到了一个薛锦棠跟她一样的,实在是很喜欢。
  薛锦棠气得去掐她大腿:“说话就说话,你再掐我,我可就不客气了。”
  她佯装生气,嫩生生的脸蛋上浮出一丝红晕,两只水汪汪的眼睛瞪着杜令宁,真是漂亮极了。
  杜令宁嘻嘻笑在她脸上摸了一把,低声说:“小美人儿,别生气啦,姐姐跟你道歉。”
  相处得久了,两人对彼此脾气都摸透了。杜令宁什么都好,就是喜欢“调戏”她,薛锦棠拿她没办法,只好由她去了。
  杜令宁胡闹归胡闹,知道这里是学堂,玩了一会就规规矩矩坐好了。
  此时,女学生们陆陆续续进入课堂,人不算少,足足有三十来个。薛锦棠扫了一眼众人,就低头把笔墨纸砚铺开,准备上课。
  “你……你是锦棠吗?”
  薛锦棠抬头,见自己课桌前站着一个娇小瘦弱纤细的女孩子,她声音柔柔的,看上去有几分怯懦。
  随着薛锦棠抬头,她眼中的不确定变成了欣喜:“锦棠,真的是你呀,我昨天听人说了,还以为只是名字相同,没想到真的是你。”
  “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月儿啊。”她很高兴,声音却依然柔柔的,小小的。
  薛锦棠想了一会,认出来这个人叫苏月儿,跟薛锦棠算得上是手帕交。苏月儿的父母是潭拓寺田庄雇佣的佃户,薛锦棠去潭拓寺的时候碰上苏月儿,经常会找她玩,一来二去两个人就熟了。
  薛锦棠微微一笑:“我记得你,月儿。”
  苏月儿笑了,声音却有些哽咽:“锦棠,你还记得我就好。”
  “那天你骑着马跑了,我在后面追不上,我跑啊跑啊,跑啊跑啊,跑了很久才跑到你面前,你身边围了好多人,他们说你从马上摔下来了……”
  苏月儿眼泪珠子吧嗒吧嗒朝下掉:“都怪我当初没有劝阻你,都是我不好。这两年我一直自责愧疚,现在你好了,我就放心了。”
  苏月儿哭花了脸,拿帕子擦眼泪。
  别人听不到她们说什么,只看到苏月儿过来了,不一会就哭了,下意识就以为薛锦棠欺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