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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中不乏有上了年纪的老翁,也有一些年轻的面孔。为朝廷引进了新的人才,隆宝依然很高兴。
  本来应该在太和殿内传胪,由二甲三甲第一名分列左右鸣赞。隆宝今日身子不适,他又迫不及待想看看状元等人。金殿传胪还有状元游街,都被安排在了两日后,今日就让他破格了一次,反正规矩都是人定的,文武百官也不敢多说什么。
  等到众文武官员走出乾清宫的时候,天色有点昏沉,乌云黑压压地压着整座内皇城,放眼看去,苍茫的天空似乎没有尽头,远处还有雷电交加之势。
  明明出门的时候天色尚好,谁家高墙别院的梅花早已经败了,如今杏花开满了枝头。
  谢钰才步出殿宇,走在汉白玉石阶上,就有不少官员围着他纷纷道贺,新科的状元郎不愧是一表人才,穿了一身公服,身姿坚毅挺拔。谢钰的眉间一直有道深深的印子,让他眉头看起来在轻轻蹙着,但他气质温润,说话的时候礼貌温和,同同期探花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少人已经暗中拿探花郎和他偷偷进行对比,一个气质沉稳,一个如曲高和寡的隐士,反倒是榜眼没什么人去关注。
  许多人围着谢钰说话,他已经在短时辰内记住了许多官员的名字还有脸,顾钧祁也从大殿里出来,赶紧追上了纪凉州的脚步。
  让他也很意外的是,这个人得有多么的深藏不露?
  以前他的母亲肖氏也考虑过,要不要把顾云瑶许配给他,但是肖氏有所顾虑,纪凉州看起来不像是一个会去考取功名的读书人,若是要考武状元,也非易事。
  后来知晓了他的身份,连这点念头都断了。
  所有顾府的长辈都会认为,纪凉州不会来考功名,他却换了一个新身份,当真考上了。
  那个杜齐修也考上了,不过发挥不好,在第三甲里,如果想有一个好前途,择日还得再考,考上庶吉士才行。
  顾钧祁走在他的身边,心里的困惑越来越重,想问出一些眉目出来,不及身边走来一个人,把他拦下来,想和他说说话。
  他赶紧叫出纪凉州的表字:“景善兄,等我一会儿。”
  纪凉州终于回眸,刚才人流太挤,此番光新晋进士就有多达三百人,还有各部衙门的官员无论官级大小,全部都来了,整个乾清门前都挤满了人,纪凉州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他不太擅长应对和别人的相处,过两日还要金殿传胪,到时候和许多人一起,前呼后拥,要率状元从太和殿内出,过午门端门、金水桥等……
  他身姿笔挺站了好一会儿,身边突然走过来一个人,望着他时,似乎在轻轻蹙着眉。
  谢钰刚刚从人群的包围里走出来,面对许久不见的纪凉州,他温润说话:“没想到纪兄也考中了。不知纪兄你何时中的举人?”
  纪凉州定定看他,心里有许多话想要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们两个人,曾经坐在一起探讨河道水利修缮的问题,一起品过茶,他发现谢钰也喜欢喝洞庭碧螺春,不知是巧合,还是相互的影响,小姑娘也喜欢喝那个茶。纪凉州分不出茶的滋味,但总觉得谢钰和小姑娘在一起时,两个人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让他很不舒服,心里总有种莫名的钝痛感。
  尤其是当初,谢钰曾经画过一幅画,那画上的人物正当做言笑晏晏的模样,如同随时会从纸上走出来一般,栩栩如生。
  眉如青黛,脸若桃花,除了小姑娘之外,还能有谁?
  虽然做的是男子打扮,当初乔装改扮的她,以一个不会说话的小厮身份出现在谢钰面前,可能从那个时候起,谢钰就已经隐隐约约对小姑娘动情了。
  他定了片刻,手指有点僵麻的感觉,自从遇到小姑娘以后,他就开始明白了什么叫私心。
  唯独小姑娘,他谁都不想让。
  “抱歉。”纪凉州突然垂下眸,转身欲走。
  谢钰看了看他,微微一愕,他的脊背挺得很直,还是那般英俊,甚至是冷漠。很快转身就走了。
  谢钰笑了一下,他知道纪凉州在为什么道歉,甚至从一早就知道,顾云瑶心有所属的人是纪凉州,想到这里,他的手指也会微微一僵,会酸麻,连心里都像是被人揪住了一样,他答应过顾云瑶,会成为为民造福的好官,但那个前提下,是他从来没有告诉过顾云瑶的事。
  他想娶顾云瑶为妻,如果是她的话,一定会成为一名出色的贤内助。不管谢钰怎么克制自己,怎么表现得似有若无,想把她娶回家的决心一直没有变过。
  她的身材很娇小,好像盈盈一握就能抱住她的腰,他甚至想象过,把顾云瑶娶回来以后,一定要在院子里种许多花草,要做一个葡萄架子。
  他要把她搂在怀里,陪她晒太阳,陪她念书,谈谈一些人世道义,讲一些他曾经游历四方的见闻。若是她对朝廷的事感兴趣,他也可以讲讲朝廷里的见闻。
  顾云瑶的面容已经很出类拔萃,甚至一想到这一点,谢钰其实都忍耐不了,她的容貌,不能轻易地被别人看到。
  遇见顾云瑶以后,谢钰才发现,其实他的占有欲很强。
  ……
  因为顾钧祁考中了榜眼,谢钰又考中了状元,至于探花郎是谁,顾云瑶就没有关注了,反正也不会是她认识的人。
  本以为可以多清闲几日,不想一夜过去以后,楚欢又派人把她召入宫中。
  顾云瑶上了马车以后,就靠着车壁摇摇晃晃地睡着了,一路上有挂满枝头的杏花,从许多户人家的院墙外探出脑袋,她一直闻着那香味。到得午门以后,才有小太监过来叫她。
  只听得外面有人唤她,那是一道清冽、干净的声音,顾云瑶即刻被那道声音给吓醒。掀开车帘张望着一双眼一看,果然站在车厢旁边,梁世帆正恭敬地等着她。
  他的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样子似笑非笑,眼里却含着一种厌恶、甚至是视如草芥的感情。
  顾云瑶想叫车夫赶紧离开,他伸出长臂,狠狠地一抓,就把她从车厢里勾了出来。
  第213章
  顾云瑶根本来不及反应, 腰际居然被他用手臂狠狠地一勾, 他的手按在她的背上,指尖隔着衣料,轻轻地摩挲了几下。
  顾云瑶的身体跟着这个动作颤了颤, 心里的恐慌逐渐在扩大, 她已经尽量收了势,不想对方来势汹汹,很快让她摔进了他的胸膛里。
  还能听到耳际若有似无的呼吸,带着嘲讽,气声里有一点点的笑意。
  两个人应声倒地, 把附近把守的兵卫们吓了一跳, 只看到她从马车上摔下来, 没看到她怎么摔下来,已经有人从门口跑到了这里。
  前面的车夫也听到了动静, 很快就从马车上跳下来, 跑到后面看看究竟出了什么情况。
  顾云瑶在这个扑倒的瞬间想到了很多事,想到镇安胡同里冰冷的宅院,想到同样出言不逊的梁世帆, 故意要拿口来喂她吃粥食,还有他利落干脆脱除她鞋袜的样子……
  最深刻的还是那个雨夜,他毫不犹豫地命人开始放冷箭,在寂寂雨夜里, 他站在院子里面, 身上都被淋湿了, 看着她和纪凉州的眼神简直阴鸷冰冷,甚至还自己拾起了一把弓箭,挽弓搭弦。
  箭如星火擦破那天的雨雾,因为他的心思阴毒,纪凉州身中一箭之后,差点没命。幸好遇到了靖王楚容,才能令两个人大难不死。
  顾云瑶重回顾府之后,因为祖母病重,就一直忙于老太太的事情,根本无暇去想梁世帆后面怎么样了。
  更不可能会想到,他其实已经脱离了苏英的掌控,如今他的主子,已经另有他人,正是阎钰山。
  前世的走向里,梁世帆就是阎钰山的干儿子,后面他还接替了阎钰山的位置,成为了东厂的新督主。
  顾云瑶和他的渊源不止在镇安胡同里,上辈子他刻意模仿阎钰山的说话腔调,出现在顾府里面,奉新帝的旨意来监督锦衣卫们有没有好好执行任务,顾云瑶一直都忘不掉那个场面。是她心头拔除不掉的一根刺。
  在今生,他先和苏英联手,顾云瑶就以为,他可能不会再入宫了,没想到……出现了和前世一样的走向。
  在兵卫们跑过来扶起她之前,短暂的功夫里,梁世帆的手掌狠狠地按在她的背上。
  之前不能如愿的事,这一刻总算能够如愿了。
  他的脸上现出片刻的安宁,许久得不到的体验,令他的心里好像萌生了别样的念头。
  鼻尖充满了一股清香,从顾云瑶身上发出来的,侧着头轻轻一闻就能有的味道。
  梁世帆很贪恋这个味道,心里甚至是有一点快活,有一点兴奋,还想索取更多,想紧紧抱住她。最终还是放开了手。
  正好那些兵卫们已经跑了过来,把脸色有些发白的顾云瑶扶起来,车夫也走过来,问他们出了什么事。
  梁世帆将刚才的那份迷恋和不舍,统统都收了起来。仔细地也跟着兵卫们一起,把她搀扶好。顾云瑶发现,他好像是变了,也确实是变了,宫里面是一个大染缸,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他已经在刻意模仿干爹阎钰山说话,不会再同人直接地硬碰硬,把抗拒、生厌的表情都显露在脸上。
  梁世帆说话变得圆滑了一些,在民间摸滚打爬多了,深谙许多人都爱听什么的道理。对于兵卫和车夫的困惑,他解释说道:“刚刚都是我这个做奴才的不好,姑娘脚下没注意,踩住了裙角……”
  兵卫和车夫立即了然,把目光投向顾云瑶,原来是她刚刚不小心,没注意到脚下,才扑到了这个小太监的身上,与他抱了个满怀。
  说起来,小太监还替她做了一回肉垫。这位姑娘才没能受伤。
  只有顾云瑶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现在解释也无用,越解释只会越乱,还不如先顺着梁世帆的话来。在别人眼里,太监已经没了子孙根,对女色不会有太多的念想。何况别人会认为她的身份比梁世帆尊贵,再如何,梁世帆也不可能有这个贼胆。
  顾云瑶只好先敛了眉,不敢有第二次的疏忽,脑海里还在想着对策。要如何做,才能把梁世帆铲除了。
  这样一个冷血残酷的人,留着也只会是祸害。
  ……
  楚欢在寿宁宫中等得无聊,干脆找了前几天犯错的小太监,等待顾云瑶来的过程当中,她又想出了一个新的花样。
  今日本来也想把太子叫过来,但是楚渊临时有功课要做,新科进士们的名次全都出来了,三鼎甲都有哪三个人,还有进士出身、同进士出身里,又有哪些是还不错的人才。内阁的一帮老顽固们,拿着新科进士们里做的比较好的文章,带给楚渊去看看,表面是想叫他多学习博大精深的文化,本意其实是想叫他认清楚,里面有哪些人才在将来治国之时可以用。有时候根据文章就能看出一个人的文思、观念,以及品行。
  内阁的成员们,一个个都很看好这次的状元郎,除了首辅陶维。
  会试由礼部主持,今次隆宝还派了次辅谢禾源前去协助礼部,共同主持。
  谢禾源这个人也是清流党的代表,虽然是次辅,一直和首辅做对。陶氏父子两个人都很讨厌他,恨不得立即铲除他。曾经试过设局陷害他,差点就把他打入大牢里去了。但是他们父子两个人疏忽了一点,谢禾源在不屑于与阉党与陶党同流合污的清流党中,声望十分的高,而且谢禾源以前做过国子监的祭酒,他的门生几乎遍布了全国各地。
  陶氏父子联合起来差点把他打入大牢的那次,许多官员纷纷联合上书,要求皇上收回成命,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朝廷上下鸡犬不宁。最终以谢禾源暂且辞官,以示清白之身,告老还乡之举,逃过了一劫。
  本来陶氏父子还想利用他告老还乡的途中,派人去刺杀他给他做个彻底的了结,没想到谢禾源这个人福大命大,不仅靠智谋躲过了派去刺杀的贼人的眼,还在三年之后,又被皇上召回入京,直接再度进入了内阁做他的次辅。
  依隆宝的意思,他还是不能没有这个肱股之臣。以前的事都是他错了,希望谢禾源不要太过介怀。还让一直把持了所有内阁权力的陶维,交出了一半出来。
  如今皇上有个什么决定,他觉得好的事情,谢禾源认为不好,就要他行使封驳的权力,让皇上把圣旨退回去。
  陶维觉得谢禾源真是没法没天了,可能他出去游历了三年,越发不知天高地厚,怎么都喜欢和他们还有阉党们做对。现在已经有不少官员也站在了谢禾源那边。皇上是真的重视他,让谢禾源做了这次的会试的主考官之一。
  第一名的会元,也就是后来的状元谢钰,以及探花郎纪凉州两个人,都是谢禾源亲自点的名,如今他们两个人和谢禾源结成了座师与学生的关系。
  这一日等谢禾源早朝结束之后,两个人就要一起去拜会恩师,邀他一起参加谢师宴。
  前一天楚渊就把这些事情都讲给了楚欢听,楚欢只觉得其中有太多的弯弯绕绕,她不是很懂那些老顽固们的勾心斗角,也不感兴趣。要说有兴趣的事,可能就是再过两日的状元游街,听说到时候会很热闹,现如今又是杏花开满枝头的好季节,她都能想象到人山人海的街头,人们的欢声笑语,就为了看一个新科状元。到时候榜眼和探花也在,场面热闹异常。
  听说今年三鼎甲都是年轻才俊,其中一个还是顾云瑶家里长房的哥哥,楚欢越想越激动,就想把她邀进宫里说说情况。
  之前问到楚渊状元郎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楚渊回答她说,是一个如同美玉一般,气质温润的翩翩佳公子。
  楚欢听后就生出了无限的向往,若是有幸能看到状元游街,该多好。
  顾云瑶来了之后,楚欢先是没注意到她脸色发白,从小太监的背上站起身,她让小太监还有那些碍眼的宫女全都退下去,要单独和顾云瑶说。唯独梁世帆,楚欢没有让他离开。
  顾云瑶一直在提防着梁世帆,小心观察他的一举一动,等见到楚欢以后,他的态度和大多的小太监一样,露出了有些畏惧的表情。
  犯了错时,就会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然后不停地磕头说:“奴才该死,是奴才的错,求公主饶命,求公主饶命……”
  怕是楚欢也被他这副乖巧,充满敬畏的性情欺骗了。
  梁世帆长得好,深得楚欢的喜欢,把他留在身边,他又肯好好听她的话。短短几日时间,顾云瑶发现梁世帆已经在公主这里,占据了一席很重要的地位。
  最显而易见的就是,别的小太监和小宫女,明明和他都是同个级别,看到他时明显会露出恭敬的态度。
  假以时日,梁世帆肯定能得到公主的助力,一跃而上被引荐到皇上的面前。
  前世的他能够那么快成为东厂督主,靠的是得到将来的新帝的母妃——陈贵妃的喜欢。
  今生则是得到了楚欢的喜欢。
  不管怎么样,他都好像很擅长应付女人。
  楚欢说了半天的话,发现顾云瑶一直都在心不在焉,她就有点生气了,刚想发火的时候,顾云瑶总算回过神,眼疾手快的梁世帆已经为她们续上了新的一杯茶,同时叫公主先饮茶试试,还提说道:“殿下不是想去看看状元游街吗?奴才倒有一个办法,还需得顾小姐配合一番。”
  顾云瑶怔了一瞬,端看梁世帆充满笑意的眉眼,就知道他绝对不会出什么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