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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很期待这样的日子能够来临,甚至在楚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脑海里情不自禁开始想象,她在他身边的日子会是怎样的。但下一刻,纪凉州还是想到一直以来都不肯放过他的阎钰山,还有他手下的那些爪牙们,会给顾府,给顾云瑶带来灾祸,顾老太太、顾德珉都不想看到他,也是因为如此……
  楚容面前的杯盏中,茶水清凉,他忽而就笑了一声:“认真的?”
  纪凉州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声道:“认真的。”
  顾德珉好像是松了一口气:“王爷您看,纪公子也不想留下来……”
  话还未说完,楚容先替他们把话说了。
  “纪公子是本王的贵客,但本王不便一直留在京城,将他交由你照顾,在本王看来,再合适不过了。何况纪公子武功高强,令府的治安令人堪忧,让他留下来,令府也能因此而如虎添翼。”
  楚容边说话,边招了招手。顾德珉立即会意,走上前去。
  只瞧着他把手臂一伸,按了过来。顾德珉被他按着肩膀,完全不敢动弹。四目相对之时,听到楚容只用他一个人能听到声音说:“你以为本王为何要将他留下来?若不是你这个当爹的人如此无用,连女儿被人劫走并且软禁了,都毫无办法,本王是看在她们母女两人的面子上,才没拿你如何。幸而有本王偶遇她,救下他们二人性命,才不至于叫你犯下弥天大错。若是你真想本王拿你如何,尽可以不用乖乖听话。”
  顾德珉的心里一惊,楚容此番话说出口,果然证实了顾云瑶是被人劫走的!
  劫走她的人也不可能是纪凉州了。
  因为楚容用了“救下他们二人性命”这个说法,想当初也是他鼓动纪凉州去救人的,为证明自身清白,而纪凉州确实也把人救了回来,可他……居然屡次对顾云瑶的救命恩人恩将仇报。
  楚容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说道:“你也不想你的官途受到影响,对吧?”
  顾德珉不懂楚容的意思。
  楚容的话也只说了一半,叫他:“自己领会吧。”
  ……
  纪凉州最终还是被留了下来。之前在杜齐修一事上,他救过顾云瑶,所以在顾府里面小住过一段时日。顾府内的下人几乎都认得他。
  走在路上时,一些小丫鬟看到长身挺拔而来的他,都有些窃喜。
  过来一一和顾德珉还有她行礼,再来是纪凉州。其中几个小丫鬟的心思很好猜,脸色涨得通红,趁着顾德珉先走在前面,没能注意的时候,那一声“纪大人好”似乎叫得格外的甜。
  之前他被赶出府时,只有几个府内的长辈知道原因,其他的丫环婆子下人们统统不了解,顾德珉对内宣称的原因是,纪凉州得重回边关打仗去了。
  如今是太平盛世,那些下人们不太懂有什么仗需要打,但也了解包括宣府镇在内的九大边关重镇,年年都会被也先族的蛮子军们侵犯,那之外的蛮荒野地,只有一望无际的草原,蛮子军们若想吃上一口牛羊之外的食物,还得靠抢,便也了然了。从那之后,纪凉州反而成为了顾府下人们口中的真英雄,他们在京城里生活久了,什么都浮于繁荣盛世的表象下,战场于他们来说,似乎很遥远。
  顾德珉简单交代了几句,纪凉州就被带到了原先住过的地方。
  顾德珉始终心事重重,如果楚容说的话是当真的,难保劫走顾云瑶的人不会再次蠢蠢欲动,甚至还会因为之前的失败而展开报复。
  身后的女孩儿一直跟着他,他想开口问顾云瑶,究竟当初是不是苏英劫走了她,可是就算知道了,他也没有办法拿苏英怎么样,想了想,还是没有问出口。
  还有东厂那边,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
  不过就像当初的猜测一样,阎钰山是纪广叛国案的主审官,灭了纪家一百多口人之后,居然漏了一个纪凉州,若是被皇上知道了,就会以此拿阎钰山试问。
  阎钰山确实能够只手遮天,但当今的天下,还是在楚姓的人手上。
  大内里,一盏盏红灯笼被挑下来熄灭了灯芯,天边尚未翻出鱼肚白,已经有不少人从午门的侧门入内。自从阎钰山为隆宝帝引荐了一名新的民间道士之后,连续许多日,皇帝都沉迷炼丹房当中,不愿意真的示人。每当上朝时,专门伺候他饮食起居的大太监,只好高声对守在殿外的官员们唱道:“皇上身体抱恙,不便起身,今儿个各位也都请回吧。”
  虽然连续几天皇上都称身体抱恙,谁都不能真的得见他,连他的嫔妃都不能,皇后也同样,只有内廷里的人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些官员还得每天都来乾清门前等着。
  一守就是守好几个时辰。
  今日也是如此。两排官员整齐划一地各自站在一边。文官站在左边,武将站在右边。阳光都是冷的,许多官员都开始怀念春暖花开的日子,今年的春却是来得格外的晚。皇上虽然不在跟前,大家也都不敢越了规矩,全都安分守己地待在自己的位置站好。
  顾德珉也在其中。
  一旦上朝之后,他就是换了一副面孔,谁同他说话,他都会以笑脸相迎。却也不与谁真的走得亲近。
  正逢新年过后,各地方上报财务,内阁联合六部已经整理好内容,等着皇上过目以后敲定结论,有些地方到底该不该报销。大家都希望皇上能尽早处理公务,看来今日也是同样见不到他“老人家”的身影了。
  守在殿门前的大太监慢慢走了出来,又开始唱报:“皇上身体尚未好全,各位今儿个也请回吧。”
  不少官员听后都摇头叹息,一日复一日,一日何时了。也不知道皇上究竟什么时候身体才能好。有些人明知道皇上是在沉迷炼丹,却也不敢真的说什么。听说太子要去觐见,瞧瞧他的父皇身体如何了,都被隆宝帝给斥回了。
  顾德珉心事重重地抬脚正要走,还在想纪凉州被留在府内的事,旁边有官员在商量说,靖王现在就在京城里还没有走,他向来不信那些牛鬼蛇神,没准把靖王请回宫中和皇上他说一说,能够劝他将重心重新放回朝政。
  顾德珉只是稍稍听了一两句,没说什么,三三两两的官员走在他的前面,几乎都散完了。
  他走得很慢,不及身后有道声音在唤他,起先顾德珉没在意,只觉得声音比较熟悉,直到对方追了过来,是刚才唱报的大太监,气喘吁吁地把他拦了下来。
  顾德珉不清楚把他拦下来所为何事,大太监越来越靠近他,压低嗓音说道:“顾大人还请留步,随咱家去见一见皇上吧。”
  第195章
  顾德珉见到皇上的时候, 隆宝帝正在炼丹房内盯着烧得火红红的炉鼎望着, 旁边站了一个道士,连阎钰山也在。
  阎钰山手持拂尘,似乎在这里已经恭候了许久。
  见到圣上的时候, 顾德珉赶紧磕头, 嘴里呼道:“微臣叩见皇上。恭祝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吧。”隆宝帝请他起来。
  “谢皇上。”顾德珉赶紧起来。
  隆宝帝今日也穿了一身道袍,头上束了一根道巾,这样的他看起来好像若远似近,不再是平时那个端坐在皇位,高高在上的能够一瞬之间就决定一个人生死的帝王。
  他看了看顾德珉, 这也是他的宠臣之一, 往年上元节都会叫这帮宠臣们来宫里, 普天同庆,一起吃碗汤圆。
  今年却是没有, 最大的原因在于他需要守着炉鼎里的丹药。还差些火候, 就快炼成了。
  顾德珉总算知道阎钰山是利用什么方法笼络到圣上的心,他看起来从容极了,侍立在皇上的身边, 一脸笑意。阎钰山生得又妖美,时常出入皇上的寝居,难怪会被人误会是靠那种手段得到皇上的欢心。
  他的长相当真看起来不像是一个男人,美的有点不分性别。
  顾德珉不清楚此次皇上招他来是想说什么话, 隆宝帝先和他招了招手, 顾德珉是他作为太子时期的侍读之一, 两个人平时说话也算是比较亲近。
  顾德珉挨得近了些,隆宝帝笑着说道:“顾爱卿家里是否有两个女孩儿?”
  顾德珉愣了一愣,皇上好端端问他两个女孩儿做什么?
  他立即想到了太子妃一事,但据传,阎钰山已经举荐过现内阁首辅陶维的孙女作为太子妃的不二人选,皇上似乎也很满意这个结果,人选几乎已经敲定,按理说不该再……
  他赶紧恭敬地答道:“回皇上,微臣府上正有两个女孩儿。”
  他想了想,以防隆宝帝真有那么一个意思,赶紧说:“大的那个已经许配给人家了,正是兵部尚书姚大人家。小的那个还未及笄。”
  隆宝帝好像是了然了,沉吟了一声,不再说话。
  皇上的圣意难以揣摩,顾德珉一般也不会妄加猜测。
  今年正好是他五十华诞了,按照皇上的意思是,肯定要大办一场。
  隆宝帝登基时,年岁已经有点大了,他的第一个儿子出生时,也就是当今太子出生时,隆宝的年纪就已经不小。不过这样倒也有个好处,官场上的阴暗昏聩,他在年少时已经见过不少,加上多年之前,他也是众臣眼中不太看好的太子,能至今也都安然坐拥整座江山,实属不易,有他独创的一套为政的策略。他喜好和平,喜欢用怀柔政策,却也有自己的底线。
  眼看着铜鼎里烧得正旺,他又开始讲话:“顾爱卿,朕听说,你家的女孩儿认了阎钰山做干爹,可有此事?”
  这句话当真把顾德珉说愣了,他以为自己没有听清楚,眼睛直直地看向隆宝帝。皇上还在等他先说,在问:“顾爱卿,怎么了?”
  皇上身后还站着一个人,他把目光望向皇上身后的那个人,阎钰山妖娆绝美的脸上挂了一丝让人揣摩不透的笑意,他被那不怀好意的眼神看得立即脸色一僵,完全答不上话来。
  阎钰山根本就没有认过他女儿做干女儿!
  认过他女儿为义女的人,只有一个,就是靖王楚容。
  看情况楚容根本没有把这件事告诉隆宝帝,也不打算告诉。
  靖王前几日责令把纪凉州留在顾府之后,就承诺,若是皇上知道了,他会全力顶下来。其实楚容不用这么承诺也没关系,阎钰山若是知道了纪凉州的下落,绝对不敢乱有动作,万一这件事传到皇上的耳朵里,最先不保的人将会是他。
  楚容为什么一直留在京城不走,他其实已经多少猜出来了,皇上一面利用他们阉党,一面也在借仅剩不多的一些人的力量,去铲除他们。而这一些人里,要数楚容的地位最难以撼动。
  最危险的地方,其实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楚容已经把这个如意算盘都打好了。
  顾德珉霍地把头埋了下去:“回皇上,微臣确有两个女儿,但大女儿要嫁人了,小女儿自小身子不好,鲜少外出,所接触的世家小姐都少,何德何能接触到如阎公公这样厉害的人物?”
  “再者,阎公公一直身处内廷,难得外出办事,也是为朝廷,监管东厂做事情。那都是为了公办,怎会有行私事的时候?”
  隆宝帝只好把脸转向一直不说话的阎钰山。
  阎钰山笑了一下,终于开口:“皇上,奴才年纪有些大了,论记性,是有点不好了,但认干女儿这样的事,再怎样,奴才都不会记错的。”
  隆宝帝被他逗笑了:“你呀,只比朕的年纪小那么一点,竟说自己年事已高,你若是年事高了,那朕算怎么回事?”
  阎钰山看到皇上还能和他打趣,便知道皇上没有生气,趁皇上转过脸时,他再度深深地望向顾德珉。那眼神中的锋芒毕现,刺得顾德珉的心头一寒,隆宝帝又对他说道:“既然不是阎钰山在说谎,那么就是顾爱卿,你在撒谎了?”
  隆宝的语声很轻柔,尾调在上扬,明明很温柔的样子,顾德珉心头的寒意更重。他只能顺着他们二人的话说:“是微臣记错了,确实是小女认了阎公公做干爹。”
  阎钰山在朝廷中认了不少人做干儿干孙,虽然他年纪不大,最大的干孙都已经六七十的年纪了,隆宝也知道这件事,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平时也不怎么过问。
  ……
  天渐渐暖和了起来,早起时还有点凉意,到得中午时,太阳爬到了天空的最高处,金芒遍身,普照大地。
  纪凉州重回顾府的事情几乎传遍了府内的所有角落,大房的两位兄弟也听说了这件事,顾钧书最为诧异。
  弟弟顾钧祁因为要参加春闱,这几日都闭门不出,努力地在温书。
  顾钧书去文舒斋找到顾云瑶时,她正在修整院子里一隅特地弄出来的小花圃。
  光草本的就有四季海棠、君子兰、春鹃等等,还有木本的,她种了山茶,迎春,紫荆,木棉。
  再暖一些的时候,这些植物就能开花了。顾云瑶很期待看到那样的场面,等到祖母醒了以后,她就要带她老人家过来看看成果。
  还有小佛堂的院子里面种植的那一株银杏树,待到几个月后的金秋,也能再度绿叶落黄,她以前最喜欢采树上那些银杏果,惹得老太太还嗔怪她一声:“你这鬼灵精,献给佛祖的东西你也要碰。”
  想到这里,顾云瑶就有点怅然。已经很久没有听到祖母说话的声音,特别想她。
  这几日顾府里面除了发生了将纪凉州引进府门的情况之外,一切都还安定,顾云瑶每日到会去老太太那里,她还是昏沉沉地闭着眼睛,面容已经祥和了许多,郎中每天都会过来,为老太太把脉瞧瞧情况,稍有好转时就会说与他们听。
  肖氏真的感激她,若不是有她这个孝心一片的孩子在,顾府里面现如今不知道还要悲伤成什么样子。顾云瑶每日过去替老太太捶捶腿、揉揉肩,活络筋骨等等,不是在做无用功,今日中午时,老太太就起了反应,先是手指在动,接着眼睛也睁开来了。
  顾云瑶开心了很久,都流出了眼泪,把老太太的手心握在自己的手心里。
  如今她已经越来越大了,她的手也跟着她的身高一起,越来越大了,可以把老太太年迈的手,握成拳头之后,完全包进自己的手里。
  然后就告诉她,真的很多天以来都很想她。
  顾云瑶和她说了很多很多话,顾老太太如今还不能发出声音,嘴巴张了合,合了张,甚至她好像不太清楚身边究竟是谁,两只眼睛茫然地盯着上方。顾云瑶相信这是一小步,慢慢就会好起来的。
  又陪了好一会儿,过后她就来了这个小花圃。这几天也会去瞧瞧纪大人,问他住得还适应不适应。
  正在往花圃里面翻土,顾钧书跑了过来,她知道他跑过来是想问什么事,果然见到顾钧书皱着眉问道:“纪景善他……真的又住下了?”
  作为府内的一个贵客,也是门客的存在,听说是靖王亲自送过来的人,起初他还不信,直到亲口听到顾云瑶说:“他是靖王的贵客,也是靖王的幕僚。”为了让顾钧书能接受一些,加上了“幕僚”两个字。
  顾钧书有点气馁了,之前顾云瑶还拜托过他,一起帮帮纪凉州,帮他把父亲的案情翻一翻,他不知道该怎么帮忙,但至少不要去捣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