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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觉非的身上,总有着一层难以解开的谜团。
  所以陆锦惜有时候想, 也许这也是她对顾觉非始终不那么容易放下的原因所在。
  人, 总是会败给自己的好奇心。
  她在走廊上站了许久, 也不大听得清顾觉非那一间屋子里有什么声音传来。
  但料想不会是什么愉快的交谈。
  她一向没有听人墙角的习惯,更何况顾觉非未必想让她知道,所以略想一想,陆锦惜还是收敛了心绪迈步, 从这后院走了出去。
  雨已经小了不少。
  医馆内有许多学徒在忙碌,穿着一身灰布袍子的鬼手张正站在药柜前面写方子, 那眉头皱着, 似乎在考量。
  陆锦惜出来的时候, 他眼角余光一晃, 一眼就看见了,于是暂时搁了笔:“夫人这就出来了?啧,我就知道那一位顾老太师没什么容人之量,竟也不留你与顾大公子多说几句话。”
  “……”
  为什么觉得鬼手张这话特别……
  陆锦惜不由驻足,只觉自己与顾觉非的关系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还不知道有多少麻烦在后面等着呢。
  她有些无奈,听出了鬼手张对顾承谦的讥讽来,又想起坊间早有传闻,说回生堂这里素来是拒绝给顾老太师看病的,便不好接这话茬。
  只道:“您误会了,我不过是听说了大公子已经醒来,来看看,略尽心意罢了。毕竟大公子对我有救命之恩。”
  “嗯哼。”
  鬼手张是不大信的,只是眼下人多口杂,他也不想告诉陆锦惜,他在为顾觉非吊命的时候,听他迷迷糊糊之间喊了多少声“锦惜”。
  “就当你说的是真的吧。不过说起来,我听说大公子这就要上学去了。这几天医馆里忙,也没来得及去府上为他看诊。现在却是要问问您,大公子去稽下学院了,回头看病怎么办?”
  前面说的“大公子”,指的是顾觉非。
  这后面提的“大公子”,指的当然是薛廷之了。
  陆锦惜这些日子以来经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只记得当日从昏迷之中醒来的时候曾看到过薛廷之,但后来的几天她就以养病为由,谁也没见。
  鬼手张乍然之间这么一问,她竟还真的不很清楚。
  神情间,有片刻的茫然。
  但紧接着,她就反应了过来,笑着道:“您也知道,我这才醒没多久,府里的事情都没时间去了解,大公子也没跟我说。如今科举改制的事情虽已经落定,但大公子这腿还是要治的。待我今日回了府,与大公子商议一番,若有什么变动或者打算,必定过来知会您。将来大公子的腿疾,还要劳您多费心。”
  还打算治就好。
  虽然,复原的希望也很渺茫。
  鬼手张心里面叹了一口气,但听陆锦惜还要给薛廷之治,也就放心了不少。
  他婆娘还真没说错,自打上次大病一场复原之后,这一位大将军夫人就转了性,便成了个活菩萨。
  这么看来,当初也没白救她。
  只可惜世间幡然悔悟又慈悲心肠的人实在太少了,比如现在顾觉非屋里的那一位,便是个欺世盗名、心狠手辣的大奸贼!
  “夫人既然还有打算,那老头子我也不担心了。”鬼手张想着,也不耽搁陆锦惜世间了,只道,“坦白说,大公子这腿疾,能治好的几率不高。但若疗养得当,将来阴雨天或者一把年纪了,好歹能少受些罪。”
  陆锦惜一下便想起了薛廷之那苍白的脸。
  她点了点头,将鬼手张这话记在了心里,接着又寒暄两句,这才告辞从回生堂出来。
  青雀白鹭就在门外等她,主仆几个坐车又回了将军府。
  眼下府中的情况有些复杂。
  她与顾觉非之间的流言传了出去,太太孙氏也将府里的事交到了卫仙的手上。她这个昔日的大将军夫人,算是“失实”了。
  但除此之外,也没人敢再多说什么。
  不管是孙氏,还是家里其他人,没有一个人提出要对陆锦惜怎样。好像大家都在等待什么,或者忌惮着什么。
  也许,是因为这“绯闻”的对象是顾觉非?
  当然了,陆锦惜自己觉得,最大的原因可能是前后的事情牵扯太深,在那一系列事情没水落石出之前众人不好下定论。
  所以除却府里人的眼神都有些奇怪之外,其余的倒也没有什么变化。
  因在回生堂与鬼手张说了话,又提及了薛廷之的事情,她回府之后,便叫了几个孩子过来。
  一来说自己已经没事,二来关照了一下他们近日的情况。
  流言蜚语长着翅膀,总是飞得很快。
  璃姐儿、琅姐儿几个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了,显然也都听说了一些风言风语。
  所以这时候,他们看着陆锦惜的目光就有些微妙了。
  璃姐儿是纯粹的担心,颇有一种家里大姐为出了事情而苦恼的感觉;琅姐儿少见地文静,看似担心,但一双眼睛里已经是掩不住的兴奋,甚至还有些亮晶晶的;薛迟却是锁着眉头,似乎好奇极了。
  至于薛廷之……
  他年纪最大,相对来说也是最不显山不露水的那个。
  人坐在陆锦惜下首,面上有些微的笑意,看着平平常常,也似乎完全不知道这些天外面有什么传言。
  陆锦惜便问他:“前阵子我在养病之中,去点禅寺也没顾得上。你稽下学院那边的事情怎么样了?”
  “回嫡母,已经考过了。”
  京中的稽下学院,名声虽比不得其余的几家,但进去也需要考试的。在陆锦惜出事这段时间,薛廷之早完成了这些。
  “若不出什么差错,后天便要入学。”
  “那入学之后你打算住在哪里?”陆锦惜打量着他,只觉得几天没见,他又高了不少,“今儿我去回生堂,与张大夫交谈,他想让我问问,回头要怎么继续给你诊治。我想着,这府里你若不想待,便在外面给你赁间宅院,带几个丫鬟过去,也方便你回头交游。”
  她私心里猜测,薛廷之该是不想住在将军府的。毕竟她前身陆氏待这孩子也算不得很好,有失察之过,两人怎么看都算是有过节。
  薛廷之在这里,或许有些不自在。
  但事实上,这话落到薛廷之的耳中,便成了一道“逐客令”。
  ——这分明是不想他再继续住在将军府。
  规规矩矩搭在膝上的手指略略收紧了一些,薛廷之唇线未抿,少年的轮廓在他脸上已经圆熟了一些,出色的五官则更添几分惊艳。
  他没有表达什么不满,姿态很是顺从。
  当下微微笑道:“稽下学院与将军府相距也不很远,在府里住与外面住相差不大,廷之皆可。至于住在哪边,但凭嫡母安排。”
  这是将选择的全力都交到了陆锦惜的手上。
  隐隐然之间,意味着一点不寻常的东西。
  陆锦惜到底还是敏锐的,但她并不打算为这一位庶子留什么希望,于是笑了一声,淡淡道:“那便在外面置个院子住着吧,将军府这宅院也就这么大,你现在住的那院子又是演武场所在之地,不好改建,总觉得委屈了你。上学的时候住外面,若得了假,回府多看看也就是了。”
  ☆、第148章 第148章 传召入宫
  “……”
  是什么感觉呢?
  分明是平平静静地坐在这里, 穿好了伪装的盔甲, 可被她那清清透透的眼神一看, 便全破了一般。
  在她面前, 他什么也不是;在她面前,他什么也没有;在她面前, 他也无法做出任何反抗。
  因为她是他长辈。
  而且还是比他更聪明的长辈。
  这一瞬间,薛廷之只觉得自己剖出来的那一颗心被人踩在了脚底下,听她淡漠地做出决定,要他搬出去, 心内有刀绞一般的难受。
  只是他能做什么呢?
  不过是勉强自己挂出笑容,在心里提醒两人的距离,也在心里提醒自己所承的那些来自于她的恩情。
  薛廷之垂眸道:“廷之听从嫡母安排。”
  “那回头宅院定下来,我便让潘全儿为你跑上几趟, 看看要添置哪些东西。毕竟怎么说, 你也是将军府的公子, 在外也不能寒酸了。”
  陆锦惜不在意他的态度,依旧云淡风轻。
  “届时你自己再去看看,回头让张大夫转到你那边去看诊也就是了。”
  话说到这里,回生堂里应下来的事情就算落定了。
  她留了孩子们在屋里吃了顿饭, 便要叫人送他们回去。
  但临走的时候,薛明琅却悄悄凑到了陆锦惜的身边, 压低了声音问:“娘亲, 他们都说您跟迟哥儿的先生在一起了, 是真的吗?”
  问得这么直白?
  陆锦惜一怔, 还真不知怎么回答。
  薛明琅看她这表情,却是一下在自己心里脑补出了答案,眼神又亮了几分,竟然没有半点不悦,甚至还兴奋了起来。
  她朝陆锦惜眨巴眨巴眼:“娘亲不用顾虑我们的,想嫁就嫁嘛。”
  谁说她想要改嫁了……
  她的原则从来是“能睡就不嫁”,或者说,从来都是“想睡不想嫁”啊。只是这话也不能对小姑娘说,怕教坏了。
  陆锦惜有些无奈:“你想到哪里去了?没那回事。”
  “啊?”
  小姑娘明艳的小脸一下就垮了下来,还瘪了瘪嘴,有些委屈模样,似乎失望极了。
  “人家还以为娘亲终于找到了好归宿呢……”
  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皇帝不急太监急。
  陆锦惜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把这姑娘教得太“前卫”了,一时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赶她回去:“小小年纪,想得倒是多。可别再瞎问了,赶紧给我回去睡觉。再胡说八道,我可不饶你。”
  “哼,娘亲又吓人!”
  薛明琅一点也不怕她,搞怪似的吐了吐自己的舌头,向陆锦惜扮了个鬼脸,便踩着自己那火似的小红靴跑开了。
  薛明璃只好匆匆向陆锦惜道别,追上去。
  屋里便只剩下了薛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