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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这里,焦嬷嬷头上的冷汗,立时簌簌而下。
  她惶然不已:“这、这……夫人,您不是从来不去的吗?要不还是老奴立刻带人去,把琅姐儿带回来……”
  “琅姐儿连屋都不回了,我这个当娘的,还能在这里坐着等不成?”
  陆锦惜却没把焦嬷嬷的话当一回事。
  她只一招手,示意还愣着的白鹭跟自己走,随即便拉长了口气,凉凉道:“大将军在的时候,他不愿我去。如今都过了这许多年,还有什么不能去的?”
  那一瞬间,焦嬷嬷彻底僵硬住了。
  她望着陆锦惜,只觉得夫人的眼底,带着一点雪亮的冷光,甚至还有一点隐约的嘲讽。
  就好像是,积压了这许多年的一些东西,全出来了。
  屋内一时安静极了。
  陆锦惜好像没瞧见焦嬷嬷那脸色异样,只对薛明璃温温地笑着:“外头天冷风大,璃姐儿就在屋里好好等着,叫焦嬷嬷陪着你。娘呢,这就去看看琅姐儿,不会出事的,你放心。”
  她笑着的时候,眉眼都好似化作了一湾春水。
  薛明璃本是想要为琅姐儿求情,又经常听琅姐儿提起那庶出的哥哥,觉得不坏,有些怜悯他。
  可被陆锦惜这样一看,立刻又想,娘亲这样善良,怎么会做出伤害他们的事情?
  所以,微微发怔一下,薛明璃便点了点头,娴静地立着,乖巧道:“那等娘亲把妹妹找回来,我一定好好说她。”
  “好。”
  陆锦惜帮她理了理额头上那细碎的刘海,答应了,这才搭了旁边白鹭的手,道一声“我们去看看”,出了门去。
  焦嬷嬷与薛明璃送她们到屋门口,便站住了。
  外头还是黄昏,不过风又急了些许,陆锦惜脚底下踩着那微黄的天光,走出了抱厦,下了台阶,很快便消失在了花木掩映的小径拐角。
  地上铺的都是规整的青石板,因才开春,园子里的花木都没发出来,显得格外萧条。
  尤其是她们走的这一条路,越是往前,便越是偏僻。
  陆锦惜走在上头,绕过了几排房屋,随意低头一看,便能瞧见道上缝隙里生着的青苔,不知道多久没有人走过了。
  唯一有的,是偶尔能看见的沾着泥水的脚印。
  她一看就笑了起来,伸手一指,对白鹭道:“你瞧,这道都没人走,这脚印小小的,怕是琅姐儿呢。来来回回,倒是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
  私底下,不知朝那边跑了多少遭。
  白鹭一路都扶着陆锦惜,因知道她从没去过,所以走在前面一点,也好引着路。
  闻言她瞧陆锦惜一眼,嘟着嘴咕哝:“府里也就琅姐儿熟一些了。这道偏僻,地方更偏僻,还要走上一会儿呢。您也是,何必自己去寻,吩咐个人,把大公子并琅姐儿一起叫到跟前儿来,想教训就教训,想责罚就责罚,怎用得着这样麻烦?”
  “看一看,又不打紧。”
  陆锦惜看了她这一脸小气的样儿,有些无奈地摇头。
  “更何况……我怎么能不去看看呢……”
  这声音里带着一点点感叹的味道,又有那么几分意味深长。
  白鹭一下想起了之前陆锦惜在屋里对焦嬷嬷说的那一句,便想了起来:她只伺候在陆锦惜身边三年,可也听过那个传闻……
  心底,一下有些忐忑,又有些心疼。
  白鹭低低道:“过去的事儿,您也别想了,反正都过去了……”
  “我省得。”
  陆锦惜不过是给自己去看看薛廷之找理由罢了。
  一看白鹭的表情,她就知道对方想到哪里去了。
  事实上,那个传闻她也是听过的——
  原身陆氏,十一年来,几乎都没往那庶子的院子里踏过一步。
  表面上看,薛廷之是薛况带回来的胡姬所生的“孽种”,还是在陆氏进门之前带回府里的,忒不给面子。
  是以,成为了府中的禁忌。
  陆氏身为原配与嫡母,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不可能喜欢这么个孩子。
  不往院子里踏上一步好像说明了她的态度。
  可实际上,府里也有另一个传言。
  说是陆氏当初嫁进来之后,薛况便对她说,薛廷之的事情由他来处理,不会要陆氏操心。
  什么叫做“不会要陆氏操心”?
  也不过是好听一点的说法罢了,字面下的意思,不就是“孩子我管,你不用插手”么?
  陆氏当年才刚及笄,性情虽懦弱,可着实冰雪聪明,又如何猜不出这一句话藏着的意思?
  薛况这是偏袒着那庶子呢。
  从那以后,陆氏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来,至少在薛况在世的时候,真的从没过问过薛廷之任何一句。
  直到薛况去后,她才每月按着份例往下拨东西。
  但也仅此而已了。
  多问上一句的情况,一点没有,更不愿意自己的孩子与薛廷之接触。
  这传言是真是假,陆锦惜当然也不知道。
  可空穴来风,必定事出有因。若薛况没说过这话,他的言行举止也没表现出偏袒庶子的意思,这些传言又是怎么生出来的?
  陆锦惜心里头总觉着有些微妙的讽刺。
  她一路上没有再说话,只是搭着白鹭的手,转过了好几条道,才经过府后一个比较大的花园,眼前便出现了一座院落。
  暗灰的石板铺在院前,显得极为整洁。一大片的空地上,放着一些大小不一的石锁,还有木偶人,地面上还立着一些梅花桩,靠墙的位置则是几个立得整整齐齐的箭靶。
  一应物什,看上去都有些发旧。
  可视野,却在此处,变得极为开阔。
  陆锦惜一下站住了脚。
  在这一片空地的东面,是一墙低低的瓦檐,很素的青色,很有些年头模样。黑漆的大门没关上,半开着,斑驳地掉了漆。
  一个身穿深灰色圆领袍的小厮,此刻正拿着一块饼,坐在门槛上,专心致志地啃着。
  面容清秀,约莫十四五的年纪,看上去还有些孩子气。
  该是伺候在薛廷之身边的书童。
  陆锦惜向他背后望去。
  隔着半开的大门,隐约能看见里头院落的一角,一口上了年月的水井,边缘长着蕨草和青苔,几个石墩,甚至还有个马厩。
  正面五间屋子并列着,看上去格外简单。
  这里,与将军府别处大气中透着精致的风格,完全不同,显出了一种简洁的粗糙和粗犷。
  陆锦惜就这么打量着,便慢慢皱了眉头。
  她也不说话,慢慢踱步,向门口走去。
  白鹭压低了声音道:“就是这里了,听说原是将军府还没扩建时候的旧址。那时候,老太爷都还没发家呢,所以简陋一些。外面是演武场,旁边这小院子本是备着累了休息用的,不过……”
  不过如今将军府已没几个男丁了,更不用说能上战场的。
  老太爷早带着老太太归隐田园,对府里的事情甩手不管,这个演武场当然也就荒废了。
  这些话,白鹭都没说出来。
  但陆锦惜想得到。
  只是这演武场这样大,还这样干净,该是有人时常打扫才对。
  她脚步无声,此刻已经到了门口。
  吃饼的那书童刚啃到第五口,也听见了白鹭那细碎的低语声,不过听不大真切,一时心中纳闷:奇怪,大公子这院子前,从来都是狗都找不到一只,怎么有人说话?
  他下意识地一抬眸,便看见那暗灰的石板上,出现了一对儿精致的鞋尖。
  月白色的衣角垂了下来盖着,一朵一朵遍地金,用细密的针脚勾了,清雅又简单,富贵却也不俗艳,煞是好看。
  书童一下有些发愣。
  “大公子可在里头?”
  头顶上传来一道温软的嗓音。
  书童顿时手一抖,一下回过了神来,抬头看去。
  这一看,立刻惊得瞪圆了眼睛,手里剩下的半块饼立刻掉在了地上,摔成好几瓣儿!
  “二、二二奶奶……咳、咳咳!”
  他还没来得及把喉咙里的东西给咽下,又要说话,起身更急,一下就呛住了,憋得面红脖子粗。
  简直见鬼了!
  今天太阳打东边落下的不成?
  他竟然看见了二奶奶!
  书童瞪圆的一双眼睛里,满是不敢相信,但又说不出话来,一个劲儿地咳嗽。
  他有心想要冲进院子里通禀,但陆锦惜的目光,又半点也不挪地定在他身上,叫他连腿都迈不开。
  陆锦惜当然看出了这书童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也看出了他眼睛底下藏着的那一分担心。
  心下一时无感。
  她也不等他回答了,只直接从他身边经过,无声地迈入了院子,立刻便有嬉闹的声音传来。
  “大风你别动!你为什么不让我给你洗尾巴?”
  “天啊,我这么好心好意的!”
  “又甩尾巴了,呜,一身都是水……”
  “太不听话了,气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