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鹭当然也看见了她,忙摆手叫婆子与老叟停下,自己则紧走两步,上前便唤道:“夫——”
剩下的一个字,忽然就卡住了。
抬起头来的白鹭,怔怔看着陆锦惜,被她脸上那一片带着暖意的明艳笑容,晃花了眼。
这……
是夫人?
芙蓉美人面,嘴唇粉白,抿出了一道浅淡的弧度,清透双眸底下,更有潋滟的波光,因为自然的笑意而微微眯起来一些,竟显得很慵懒。
原本她穿一身月白比甲,更兼之初初病愈,脸色苍白,乍看上去,比周遭残雪更寂冷。
可此刻……
这些微的笑意,就好似一轮朝阳朗照,驱散了常年笼在面上的忧郁,让残雪化了,寒冰破了,五官活了,融得一池春水流淌,
温柔,温暖。
清丽逼人,艳光四射,叫人目眩神迷。
白鹭就这么呆呆地看了好半晌,才忽然想起……
她们家夫人,也曾与当今宫中得宠的贤妃卫仪、远嫁金陵的应天巡抚兼兵部侍郎夫人孙雪黛并列,乃京中三大美人之一。
可为什么……
她如今才觉得,夫人有这样漂亮?
作者有话要说: 陆锦惜:就这么美貌就这么舒坦~闪瞎的注意了,本章66个红包随机掉落安慰哈(= ̄w ̄=)
万万没想到,是排版闪瞎。晋江有时候抽抽的……
☆、第008章 身后名
“怎么了?”
人才喊了一半,就没了声息,陆锦惜不由看她一眼,问了一声。
白鹭这才反应过来,忙敛了心神,躬身一拜:“夫人,张大夫已经请过来了,这就要给哥儿看看去。您这是?”
说着,便看向了陆锦惜身后的两个丫鬟,还有她们手里捧着的东西。
“我去一趟英国公府,看看罗二公子的情况。”
陆锦惜随口回答,同时拿眼扫了站在夹道那边的老叟一眼。
这是个年逾花甲的老人家,穿着一身简简单单的灰布袍子,已经洗得发白。
面皮干瘪,但两只眼睛很有神,整个人干干净净,就连下巴上一把花白的胡子,都打理得整整齐齐。
老旧的行医箱箧,就被他一手垮在肩上,握得紧紧的,倒与他长在一起似的。
这一位,便是享誉京城的“鬼手张”了。
他本姓张,名远志,出身杏林世家,如今六七十岁年纪,行医已近四十年,不管是见识还是医理,都广博精湛,信手拈来。
其医术之高绝,被人称为“敢从阎王爷跟前儿拉人”,遂谓之“鬼手张”。
庆安八年,德安府瘟疫,便是这糟老头子拖着一副残躯,冒着染病的危险,进了城去,花了足足两个月,研究出了对症的方子。
德安百姓,因此免于瘟疫之难。
一时江南上下,无一不奉之为“救世神医”。
朝廷得知此事后,派人前去传旨,要召他入宫,封他为太医院院使。
这可是多少人一辈子都盼不来的好事!
谁料想,鬼手张接旨后,只把圣旨往传旨太监手里一扔,一句“老了,懒得去”,便拒绝了朝廷的封赏,缩回了自己那小小的医馆。
这么多年下来,多少达官贵人许以重金,要他去帮忙诊治,都无功而返。
除非你是救命的病,不然他动都懒得动一下。
相反,平民百姓中,若谁有个头疼脑热,去他医馆,三两下就给治了。遇到捉襟见肘、实在家贫的,还会分文不取。
满京城的百姓,去回生堂开过方子拿过药的,不说有一半,至少也三成。
前阵子,陆锦惜的病也是眼看着不行了,终于求到回生堂那边。
鬼手张于是破例前来府上诊病,狠狠给灌了好几碗汤药下去,才算是让人回了魂。之后,他又给开了调理的方子,交给府上下人,照方伺候。
没半月,陆锦惜的病就好了起来。
也就是那个时候,她彻底记住了“回生堂鬼手张”。
今日将军府国公府两位小祖宗闹起来,罗二公子胳膊都划出血了,不管是不是将军府的错,态度先得摆上。
所以,在问得将军府未先请大夫后,她才会要潘全儿去借人,强“请”鬼手张去一趟,好把国公府那边“镇”住。
只是……
此时此刻,这一位顽固得可敬的老人家,就站在夹道上头,吹胡子瞪眼地看着她,两道眉毛都气得扬了起来,一双眼底更是怒意翻腾,充满愤懑。
陆锦惜想起先前听到的那一堆质问和抱怨,这会儿也约略猜到对方为什么生气。
她心底一叹,只朝路旁一让,又摆摆手让两个丫鬟也让开道,对那站在鬼手张面前的婆子道:“别愣了,张老大夫都已经来了,赶紧请进去为哥儿看上一看,莫耽搁老先生的时间。”
“……是,老奴这便去。”
那婆子吃了一惊,不明白陆锦惜怎么给个大夫让道,她可是一品夫人!
可偏偏陆锦惜有吩咐,她也不敢生疑,只伸手一引:“张老大夫,您这边请。”
鬼手张顿时皱眉,跟着婆子走上来,正好从陆锦惜面前经过,眼神里的愤怒,还是没消下去。
陆锦惜却只异常谦卑地站在路旁,微微躬身:“有劳您了。”
“哼。”
老头子不客气地哼了一声,横了陆锦惜一眼,恨恨将袖子一甩,又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世风日下”,才疾步入了院中。
“夫人,这……”背后白鹭瞧着,整个人都有点傻,“这也太无礼了吧?他会不会记恨上咱们府了?”
“记恨什么啊?”
陆锦惜朝前面迈开步去,笑了起来,眼底有慧光闪烁,只拉白鹭与自己一道去英国公府。
“你想想这一位是什么人。若不是他自己愿意来,我们哪里又请得动?”
白鹭一听,脑筋才一下转过弯来。
鬼手张天不怕,地不怕,连圣旨都敢扔。潘全儿带着人去强“请”,便真能将人请来?
她皱紧了眉头,百思不得其解:“可既然这样,他又为什么要来?”
“这就要问他去了。”
陆锦惜话是这么说,却了然地笑起来,又并不在这个话题上深究,吩咐道:“一会儿回来,你记得与青雀一起张罗一下,叫外面人置办些药铺里常用的普通药材,备上足够的量,回头我要送去回生堂,作为答礼。”
常用的普通药材?
干什么不送真金白银呢?
白鹭下意识又要问,可一想到自己方才已经问了不少,再问不显得很蠢吗?于是心里纠结了一下,还是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这一会儿雪已经开始化了,天气越发冷起来。
沿着花园那一片,都是白雪盖着早早发出的新绿,衬得那树梢枝头的一点绿意,像绿玉翡翠一样好看。
陆锦惜向隔壁国公府的方向望了一眼,问道:“你方才去拦人,英国公府那边的情况,打听过了吗?”
“打听过了。”
白鹭点了点头,却苦笑一声,禀道:“此事已经让英国公知道了,才从朝上回来,本张罗着请个太医,不过见咱们请来了张大夫,便没再提。”
“世子夫人是何态度,现还不知。”
“只知道张大夫给罗二公子瞧病,除了胳膊上的伤口之外,还看出一体寒的毛病来,把国公府伺候公子的人给骂了一顿,说不会照顾,这才给开了药方。”
陆锦惜闻言,不由愕然片刻,随即又释然。
她微微一笑:“这可不是鬼手张的作风吗?天生见不得人有病,甭管给谁看诊,即便你要看的只有腹泻,他也能硬逼着你把咳嗽给治了。”
白鹭捂嘴笑了起来:“正是呢。”
当初陆锦惜治病,其实也这样。
怕是国公府也想不到,找个名满京城的老大夫看病,还会被骂上一顿,反倒瞧出二公子有别的病来吧?
英国公罗府,乃是世袭的列侯,已传了四代。
现今的英国公是罗正茂,先皇在时就已经袭了爵,这几年眼看着年纪大了,夫人料理起府中事宜来也渐渐有心无力,夫妻两人一合计,便为自己的嫡长子罗显请封了世子。
家中中馈,也就顺势交到了世子夫人叶氏的手上。
陆锦惜来拜访的时候,叶氏就坐在屋里,拧了两道远山眉,瞧着坐在面前连头都不敢抬一下的次子。
罗定方今年七岁,要比隔壁那呆霸王大上两岁。
因府里人口复杂,他从小见的东西多,又有罗显与叶氏时时教导提点,他懂得也多。只是越是如此,这孩子便越发不爱说话。
前段去了光阴学斋,才渐渐有开朗活泼起来的意思。
所以那阵听说罗定方与薛迟玩到了一起,叶氏想了想,还是睁只眼闭只眼,由着他去了。
毕竟嫡次子,于承继家业上担子不重。
叶氏希望嫡次子能开心些,快乐些,别再跟嫡长子一样养个闷葫芦性格出来。
可她哪里想到,半道上竟出了这事。
将军府那边没办法从薛迟的口中撬出孩子两个打架的原因,到了叶氏这里,其实也一样。
自打被接回来之后,罗定方就一声没吭。
一开始叶氏心里还恼怒不已,觉得将军府欺人太甚,出来的孩子未免也太没教养,竟还伤了人。
可很快,她就推翻了这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