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容安连忙摇头,“郎君且放心。”见识过这个男人金钗入木的手段之后,顾容安暂时不想乱动了,除非有十全的把握。
男人警告地盯了顾容安一眼,纵身一跃,利落地上了中梁。顾容安不由去看中梁上的金钗,竟然不见了。
“县主是在找这个么?”男人从梁上探出头来,晃了晃手上的金钗,压低声音道,“此物甚是好用,我先借来用用。”
顾容安知道,这是在警告自己。小命捏在人家手里,顾容安只好低头,“郎君喜欢只管拿去用。”
半晌没有听见梁上的动静,顾容安真希望他是走了,可惜一抬头就看见一根从梁上垂落的衣带。
见她抬头向上看,衣带晃了晃,“县主,我只数到三百,数过三百你还没有收拾好,我就要看着你了。”
顾容安这才慌了,手忙脚乱地在被子里把衣裳穿上去。等她穿好,梁上君子才是悠闲地问,“县主可是穿好了?”
衣裳都穿整齐了才有安全感,顾容安都不嫌弃自己身上这个大绿配大红的色调了,她穿了鞋子下榻,有些踟蹰地打量了一下自己与门口的距离。
足有十步远,还隔着一个碍事的屏风。完全没办法在被男人捏死之前求救成功,顾容安垂下眼睛,轻声回答,“好了。”
衣袂轻响,男人犹如一朵轻飘飘的青云消无声息地落地。
这是真高手。顾容安很后悔没有把阿大小八他们带上。也是大意了,多年来大家都习以为常,带来的侍卫只是封了寺,却没有想到有人早就躲在了这个一年只用一回的院子里。关起了门,又能有什么用。
顾容安懊恼过后,抬眼看他,接下来怎么办呢?
男人也低头看着顾容安,快到吃饭的时候了吧?
两人无声对视,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恰在这时,门外传来珍珠的声音,“县主,可以进来了吗?”
这要怎么办?顾容安把询问的眼神投向了男人。
“去床上,”男人很淡定,从容吩咐顾容安。
要她装睡?顾容安二话不说,配合地上了床躺下。
男人轻轻开了门闩,还不忘记把被子抱回来,振臂一展,盖在顾容安身上,跟着他一个箭步,纵身上床,利落地躺下了,还瞬间把帐子都放下来了。
光线随着帐子的落下霎时一黯,顾容安心跳加快,刚以为此人是个二愣子,他居然就占起她的便宜来了?
“县主放心,我也不占你的便宜,你也不占我的便宜,中间隔着枕头呢,”男人拿了一个枕头隔在两人中间当作楚河汉界。
到底是谁想占谁的便宜,谁更占便宜啊!
在顾容安一言难尽的目光下,男人晃着金钗邪魅一笑,“好了,县主可以让人进来了。”
奇葩、癔症、脑疾!顾容安深深吸气,准备摇铃叫人。
“哦,县主记得要些晚膳来,我饿了容易暴躁。”男人亮着手里的金钗,语气很平静,内容却很有深意。
要平和……顾容安缓缓吐气,乖巧地笑,“我明白的。”
珍珠推开门,带着伺候的侍女走了进来。
“县主?”没在外间看见晾头发的顾容安,珍珠有些奇怪,细绢描红梅的屏风影影绰绰地,内室里也没见着县主的身影,床上的帐子已然放下来了。
“我累了,珍珠姐姐领着她们收拾了就回去歇息吧。”顾容安隔着帐子吩咐,语气慵懒,听着确实是累极了,犯困的样子。
县主懒起来的确是这样。珍珠丝毫没有怀疑,她只是但心地问了一句,“县主不擦头发么?”
“我今日懒得洗头了,”顾容安很自然地回答。
“即便是这样,县主也该用些晚膳再歇息。”珍珠挥手示意侍女们收拾浴桶衣物的动静轻点,自己缓步走到了床前。
冬天的帐子厚,是密不透明的缇花罗制的,躺在床上的人只看得见落在帐子上的一个黑影,帐子外的人连里头的影子也看不见。
是以隔着枕头侧卧在顾容安身后的男人一点也不着急,把玩着手里的金钗,任由顾容安与她的奴婢说话。
背对着身后的威胁,顾容安握紧了拳头,她仔细衡量一番,还是放弃了暗示珍珠,用正常的语气道,“那你准备些吃的放在外面桌子上吧,最好要有一个炉子,等我睡醒来吃。”
珍珠答应了,转身出去吩咐。不多时,一锅素什锦锅子就摆在了外头。
等到房间里再没有旁人了,顾容安第一个下了床。
一回头,那个男人早就风一样窜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男主上线收获一堆弃文,哭唧唧。
坚强地码了这一章,如果还是受不了这个泥石流男主,我也没办法了,挥挥。
我要去写耽美治愈了。
第41章 身份
顾容安走出去时, 就看见那个男人站在桌子旁,用长柄汤勺在锅子里捞了捞, 面上露出嫌弃的神情。
呵呵,想吃肉?做梦!顾容安心里暗爽, 表面上还是要关心一下的,“郎君不喜菌汤?”
闻着香味儿, 顾容安就知道今晚的汤是蘑菇菌子汤了, 晋王府大厨的手艺,一锅汤里放了十几种菌类, 汤鲜味美, 冬天热乎乎的喝上一碗,舒坦极了。当然,要是里头能加些肉类一起炖, 更是鲜得令人吞掉舌头。
男人找了一圈果真没见着半点肉沫渣子,心里不是不失望的,他在寺里藏了小半个月,只能偷些馒头素包子吃,嘴里都要淡出鸟来了。
听顾容安这么问,他偏着头, 认真地问了顾容安一句, “明日县主是否可以吃肉?”
许是橘色的烛光太过温润, 顾容安发现这个男人长着一双明亮的凤眼,深深的双眼皮,勾勒出几许风流, 看过来的眼神竟有些许的温柔。
哼哼,当然不可以!顾容安绝不承认她刚才竟然觉得这个男人温柔,一本正经地,“还望郎君知道,我到普光寺是来斋戒祈福的,十年来从未在寺里吃过肉。”
很遗憾,听了她这话,男人没有露出失望的样子。他只是放下了手里的勺子,拂衣敛袖,甚是沉稳地请顾容安入座,“县主请坐。”
他举止从容,翩然有礼,正经起来,自有一股威仪华贵的气质在内。
顾容安很不能接受这人从狂徒强盗到翩翩佳公子的转变,不自在地坐下了,傻乎乎地看男人体贴地把碗筷摆放到她的面前。
碗筷只有一副,顾容安愣愣地问坐下来的男人,“你呢?”他不是说吃不饱容易脾气暴躁?
这是在关心他?男人看着坐在对面的顾容安,灯下美人,眼波盈盈,眉目如画,容色秾丽迫人,犹如一朵将要盛放的玫瑰,艳丽芬芳。
他微微有些失神,眼睛似乎闪着光,“县主不必挂念我。”嗯,兄弟们的话,似乎还是有些道理的。他不自觉挺了挺胸。
谁挂念你了,脸皮有城墙厚!顾容安低了头默默夹起一个银丝卷放到碗里,不气不气,稳住稳住。
她张牙舞爪的样子活泼可爱,乖巧的时候,也格外的惹人怜惜。男人想起自己养的那只大猫,目光柔和了,“我姓方,叫茂之,排行二,县主可以叫我茂之,或者二郎。”
家里人都是这么叫他的,方茂之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这是脑壳有病吧?顾容安已经无力腹诽,她好端端为什么要称呼一个外男茂之、二郎啊?
顾容安冷漠脸,她要吃不完这个银丝卷了,都被气饱了。
看顾容安不为所动,方茂之有些不解,他十三岁就开始上阵杀敌,到如今二十一岁,在军中这些年,身边连只母蚊子都没有,除了母亲妹妹们,与旁的女人说过的话不超过五句。
他实在是搞不懂,为什么他友好和善地与湖阳县主通了姓名,湖阳县主反而更生气了呢?只能归结于母亲妹妹外的女人果然是大麻烦。
方茂之不再主动找麻烦说话,伸出手去从跟前的莲纹青瓷圆盘里拿了白白胖胖的小包子咬了一口。是流心豆沙馅的包子,面皮软绵,豆沙细腻,因为还冒着热气,吃起来格外的令人舒心。
两口吃完一个包子,方茂之眉头舒展,他有多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豆沙包了?没能在桌子上发现肉的郁闷散了些,觉得也不算太糟糕。
顾容安没心情也没胃口,吃完一个银丝卷就放下了筷子。
“只吃这么点?”方茂之皱眉看顾容安,目光里满是不赞同。
“我胃口小,”顾容安笑笑。她在今天终于领悟了皮笑肉不笑的精髓,呵呵,脸究竟有多大,管得着她吃多少么。
难怪长得这么娇小,方茂之想起她刚到他胸口的身高,神思一溜,脑中却浮现出那不盈一握的纤腰来,有他的胳膊粗么……
不能想……方茂之急忙伸出手去拿豆沙包,摸了半晌没有摸到,低头一看,竟然早就空了。居然一碟子才摆四个,喂耗子呢?他尴尬地换了个目标,拿了个水晶饼,食不知味地啃着。
姓方么?顾容安悄悄打量着方茂之的举动,已经能肯定了方茂之出身不凡,只是姓方的世家大族在晋地只有晋阳刺史方继云家,他家的郎君她都在宴席上见过,并没有这样的一个人。
莫非,他不是晋地的人?
方茂之的官话说得字正腔圆,并没有口音,这是高门贵胄出身自小调/教出来的,所以实在是分辨不出来他的籍贯。
晋地之外的方家,她只能想得到邺城方家。七年前刘子阳在邺城自立为帝,后来攻下东都洛阳,就将邺国的都城定在了洛阳城。
刘子阳的皇后,刘裕的嫡母就是姓方。方家是邺城大族,据说如果没有方家,刘子阳也不会称帝得这么轻易,盖因方家多猛将,还有一只精良的私兵。
上辈子她嫁过去的时候方皇后正病着,她去拜见的时候,方皇后并没有见她,她只是在坤宁殿外给方皇后磕了头。
那时候她年轻娇嫩,正新鲜着,刘裕知道她连皇后的坤宁殿都没能进去,很是生气,愤愤不平地骂了方皇后足有一盏茶的时间。无外乎是骂方皇后霸道,欺压孙贵妃,还说要给她出气。她居然还傻乎乎信了,觉得刘裕真是心疼她。
后来,等她失了宠,就听说方皇后薨了。她才是从宫人的闲话中知道了原来孙贵妃与刘子阳本是青梅竹马,在刘子阳娶了方皇后之后,甘当外室,一藏就是十几年。
刘裕比方皇后的嫡子还大了三岁。
等到刘子阳定都洛阳了,才是把孙氏和刘裕、刘祈兄弟接进了宫。及至昭烈太子英年早逝,刘子阳立刻就把刘裕立为了太子。刘裕上位后,就开始打压方家了。方皇后死后,方家也就败落了。
刘家的男人真是没有一个好东西。
所以如果方茂之是方家人,那么他的未来还真是黑暗呢。顾容安有些幸灾乐祸地想,都不用她报复了。
只是他为何会在晋地呢?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晋王府的修建改造就要完工了,到明年,祖父就会登基称帝。难道方茂之是来晋地刺探消息的?
很快顾容安就否决了这个想法,谁家探子会派方茂之这么显眼醒目的人啊,别的不说,就那个身高,站出去,就足够引人瞩目了。所以他才不得不藏身在寺院中,不敢露头吧。
她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被湖阳县主那双澄澈清明的眼睛盯着,方茂之难得感觉到了不自在,进食的速度都放慢了。
难道是看不下去他的豪迈吃相?明明是这么男子气概的吃法。
方茂之细嚼慢咽地吃完一个水晶饼,踌躇了半晌,才是拿起汤勺,从锅子里捞菌子出来吃。
他没有像原想打算的那样,直接用勺子捞着吃,而是文雅地把菌子舀到了装过豆沙包的碟子里,取了顾容安没有用过的小汤勺,拿勺子慢慢吃,吃相甚是稳重。
如果被兄弟们看见了,他的英明定然会毁于一旦。方茂之觉得自己的牺牲真是太大了,这回湖阳县主总该满意了吧。
顾容安却以为他是在嫌弃菌子不好吃,如果不是怕触怒这个人,她真想连吃一个月的什锦菌子汤。
看似温馨和睦的晚膳时间结束,两个人终于准备坐下来好好谈谈了。
吃饱了的方茂之像是一只慵懒的猫科动物,神情缓和。之前那恶狼一样凶狠骇人的气势都散去了,看起来温和无害。
然看他的坐姿,腰挺背直,手放在膝盖上,那是习武之人保持警惕的习惯坐姿。顾容安就知道,这只是假象,如果她有妄动,他立刻能够跳起来,一把捏住她的喉咙。
“县主请放心,我只是想要养伤,并不想伤害县主。”方茂之盯着顾容安的眼睛道。
他的语气平稳,不高不低,甚至没有抑扬顿挫的起伏。听在耳中,却格外令人信服。顾容安明白他的意思,只要她老老实实地,等他养好伤离开,自然会放了她。
这种人往往一言九鼎,顾容安点点头,“我明白了。”
方茂之满意地看一眼顾容安,“我还需要些伤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