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我给花妮留了奶糖。”叶悠悠蹦蹦跳跳的跑了出去。
花妮看到奶糖,惊呼一声,羡慕道:“你姥对你可真好。”
叶悠悠也没解释,拔出三颗塞到她手里,“给你吃的,我还没谢谢你每天给我送土豆呢。”
“那算啥啊,我爷说,这叫守,守什么助什么,反正是应该的。”花妮吃了一颗,将好看的花纸展平,和另外两颗糖一起,小心翼翼的收进了荷包里。
“守望相助。”
“对,你咋知道。”
“生产大队可能要办识字班,到时候咱俩一块去。”叶悠悠把小湾村的消息告诉花妮,两个人背了背篓去山上捡柴,就算是在一块玩了。
这年月,谁家都这样,五六岁的孩子就开始跟在大人屁股后头做事。农忙的时候,小小一个人儿挽着比自己还大的蓝子去捡稻穗也是常有的事。
“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可不许告诉别人。”花妮上了山,警惕的看了看四周,悄声对叶悠悠说道。
“啥事,我保证不告诉别人。”叶悠悠也被她的紧张气氛感染了,压低了声音应道。
花妮带着叶悠悠拔开一处荆棘,两个小人儿半跪在地上爬了进去。爬的时候叶悠悠才发现,地上的荆棘已经被拔掉,只剩下平整的土地。
之所以没人看出来,纯粹是因为外头一层荆棘和两边的荆棘交错着纠缠在一起,掩盖住了这条小路。
爬进去,叶悠悠才看到一大片的荆棘地,中间被移平了一小块。因为隐藏在最中间,从外头根本发现不了。
除非有人闲得没事干,特意砍掉荆棘林,才能发现。但显然,现在的人,绝不会有这个闲功夫。
看着这一小块土地上发黄的枝叶,属于二妞的记忆跳了出来,“土豆。”
花妮扒开土,从里头捡出三四只土豆扔到背篓里,又扒出两只扔到叶悠悠的背篓里。
“记得千万不要说出去。”
这一小片土地,明显就是花妮家里私自开垦出来的,这个年代,对于各方面的管制几乎达到了顶点。所有人,都要在生产大队下属的各个村里干活,无论什么样的活计,都通过工分计算,然后年底时发放相应的粮食和钱。
别说外头,就是自家院子里,瓜果蔬菜都不许种,每家每户养鸡养猪也都有数量的规定,超过不仅要没收,甚至还要罚款。养的鸡下了蛋,要么自己吃要么就送到供销社换点票据或是钱。
象这种私下种土豆的事,要是被抓住了,不光要拔了还得罚款。要是再赶上成份不好的人家,把全家人拉出去批斗扔石头也是有的。
叶悠悠不禁捂住“呯呯”直跳的胸口,“那你为什么会告诉我。”
“嘿嘿,咱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花妮笑的一点心机都没有,肉肉的鼻头蹙成一小团,让叶悠悠忍不住上手捏了一把,“对,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有了共同的秘密,叶悠悠和花妮之间的友情迅速升温。
回去之后,一身衣裳裤子都沾满了土,柳满红烧了水让她洗澡,一边给她洗衣裳一边埋怨,“这孩子,一点也不知道爱惜。”
“嘻嘻,以后不会了。”叶悠悠洗完澡,在屋里换上衣裳。农村哪有什么卫生间,都是在屋里摆个大澡盆洗澡,然后再把澡盆抬出去倒水。
这会儿看到屋里唯一的一张床,有些犯了难。二妞的记忆中,他们一家三口,都住在这一间屋子里,也只有这一张床。柳满红睡在中间,叶悠悠睡在靠墙的那一边。
她总不能凭空变出一张床来吧,只能叹了口气,继续将就。
叶贵下工回来,看到女儿,难得了露出一丝笑意。吃过饭洗完澡,一家人在整理干净的后院乘凉,也是一天中最惬意快活的时间。
叶悠悠捡了一根树枝在地上练字,前一世她就没好好练过字,仗着是互联网一代,凡事有手机和电脑就行了,压根没在这上头下过功夫。
但是这一世不行,她将有很长一段时间,是不可能接触到电脑的,更别提智慧型手机。
一手漂亮的钢笔字,就是一个人的第二张脸,必须抓紧时间,争取把第二张脸也修炼的漂漂亮亮。
叶贵在后院摆弄从山上砍下来的木头,准备给自己家做几张凳子。只要不拿出去卖,自己用是没人管的。
柳满红则是在一边洗着衣服,她现在满心都是轻松,嫁人十几年,直到今天才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怎么想怎么高兴。
第二天,叶悠悠约了花妮一块出门摘野菜,路上还看到了村支书的女儿,和一个年轻的后生,一起上的山,但特意避开人多的地方,专门往人少的地方钻。
“那个是来咱们村的知青,叫高大朋,之前谁也瞧不上,这几天忽然黏着小媛姐,我觉得,他不是好人。”
“你又知道他不是好人了,他怎么得罪你了。”叶悠悠看花妮一本正经说别人不是好人的模样,直接把她给逗笑了。
“因为,他,他,算了,反正我知道,他不是好人,你千万别被他给骗了。”花妮恨恨瞪了一眼高大朋的背影。
“好好好,他是坏人,我绝对不会上当受骗,可以了吧。我们花妮说什么,就是什么。”叶悠悠怎么会为了一个外人,跟自己的好朋友生份呢,当然是选择相信她啦。
摘野菜的时候,幸好有二妞留下的记忆,否则叶悠悠肯定会露馅。
什么,这个白毛藤能吃?这不是一味中草药吗?内服外用两相宜,能够止痛祛风湿。
还有,蒲公英的叶子居然能吃,简直不敢相信。
还有还有,灰灰菜又是什么鬼,明明是杂草吧。
“二妞,你嘀咕什么呢?”野菜绝不是想像中铺开一整片让你去采,而是东一颗,西一颗,要慢慢去找,有时候还得扒开一些密实的杂草,才能确定里头没有能吃的野菜。
所以他们离的并不近,花妮能看到叶悠悠的嘴一直在动,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没,我在背书呢。”叶悠悠赶紧停下吐槽,顺便给她背了一段课文。
“弯弯的月儿小小的船,小小的船儿两头尖。我坐在船上抬头看,只看见闪闪的星星蓝蓝的天。”
“你可真厉害。”花妮语带羡慕,对于会念书的人,她保持着天然的敬畏之心。
他们家孩子多,没法供他们全部去读书。他们爷爷倒也公平,让他们自己抓阄,谁抓上了谁去。她运气不好没抓上,她姐姐抓上了,可是后头学校里越来越不太平,开始聚众闹事到处串连,还打了老师,爷爷就叫姐姐就回来挣工分,准备说个好人家嫁了。
“等识字班开了,大家一样厉害。”叶悠悠迫切的期待着,这可是她的掩护,否则她以后要怎么说自己已经自学到考大学的程度。
等他们找了半篓子野菜,就已经累得不能动了,休息一会儿,又捡了一捆柴才下山。花妮下午还要去割猪草,叶二妞以前也割过,现在当然是不用了。
回到家,看到柳满红坐在厨房门口抹泪,叶贵蹲在房门口,又摆出他的经典造型,双手抱头一声不吭。
“妈,出啥事了。”看到这两个人对峙的模样,就知道肯定是出事了。
“你问你爹去。”柳满红恨恨瞪了一眼叶贵。
“爹,咋了。”叶悠悠放下背篓,把柴放到厨房后头的塑料布下头,又把野菜装到盆里,一会儿要洗出来,再过一遍水去涩味,才能或炒或煮当青菜吃。
“那个,你奶早上过来,说大妞要参加学校的活动,借你的白衬衣穿一天。”叶贵也很委屈,他亲娘来开了口,又是他的亲侄女,他能不借吗?
第10章 借了我的给我还回来
“哦,那爹就借给她了。”叶悠悠的语气很平静,这让叶贵看到了一丝希望,要是女儿不介意,满红是不是,就不会生气了。
“爹是想,那是你亲堂姐的事,我……”
“衣裳是爹花钱买的布吗?是爹亲手做的吗?”
叶悠悠的语气依然很平静,却将叶贵问懵了。
“不,不是。”当然不是他,是丈母娘给花的钱,还是丈母娘亲手做的。
“既然都不是,那这衣裳是做给爹的吗?”
叶贵赶紧摇头,怎么能是做给他的,当然是做给闺女的。
“您看,不是您花的钱,不是您做的,也不是送给您的。那这件衣裳,和您其实没有任何关系,您凭什么把它借出去呢?您难道没有想过,其实,您根本没有资格把它借出去,不是吗?”
叶贵瞠目结舌,却发现自己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解释他的不得己。
“现在,您跟我一块去叶家,让他们把衣裳拿回来,不然今天谁都别想安生。”叶悠悠转身出去,柳满红怕女儿吃亏,上前一把将叶贵拖起来,拽着他跟上女儿。
叶家的老太太开门看到叶悠悠,脸色一垮,“哟,我当是谁啊,分家的时候说的多痛快,还以为你一辈子不会登我们叶家的大门呢。”
“我倒是不想登,可是没办法,谁叫有人非得去我家偷东西呢。”叶悠悠越过老太太,冲着院里喊道:“叶大妞,赶紧把我的衣裳还回来,不还我就去告诉治安队,偷衣服的贼,看看学校开不开除你。”
跟叶家人早就撕破脸了,如果他们不来招惹自己就算了,敢来,她不要面子的吗?
“你说谁是贼呢,你爹自己愿意借的,有你什么事?”老太太气的直喘气,指着叶贵,“你闺女跑来找她姐的麻烦,你当爹的,就这么看着。”
“衣裳是我姥姥花钱做的,有你们什么事?赶紧还回来,不然没她的好果子吃。”叶悠悠喊的声音更大了,她就不相信里头的人听不见。
“你当谁稀罕你的衣裳呢,不过是借来穿一天,等大妞回来就还你了。”大伯母走出来,紧紧拧着眉头,这衣裳借了,就没打算还。她不信叶贵还敢跑上门来要,没想到,叶贵没来,二妞竟然这么大胆子跑来要他们还。
“大妞呢?”叶悠悠看着这些人,心知他们根本不会还她衣裳。
“去学校了,她住校,一个星期回来一天,你又不是不知道。等着吧,下个星期回来,就还你了。”大伯母看了看二妞穿的新裤子,早知道她该把这一身都借来的,自己女儿穿着多精神,给她穿白糟蹋了好东西。
人不在,衣裳也不在,叶悠悠就是有再大的气,也只能回去。
叶贵半天才哼哧出一句,“下次回来,她就还了。”
叶悠悠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爹,你现在出门,就说我妈出门没有新衣裳,大伯母身上那件不错,借过来给我妈穿一个星期,怎么样?”
“这,这有啥可借的。”叶贵低着头,讪讪道。
“大妞年年都在做新衣裳,人家的爹当工人,咱比不了,也不比。可是姥姥从牙缝里省下的钱,给我做了一身,你转身就拿去借给一个,衣裳比我多的多的人。你让我咋想,你说我该咋想。”
“今天能借衣裳,明天就能借别的,分家还有啥意义。反正有你这个孝子在,只要你娘一开口,就是要全家人的命,你也得捧给她。”
柳满红掩饰不住的失望,原以为会越来越好的日子,似乎再次落入了黑暗之中。
叶悠悠当然不会就这么算了,在村子里,跟老太太和大伯母吵的再凶也没有任何意义。她又不是闲得慌,不干这种没意义的事。
次日一早,叶悠悠翻出一件她好几年前的衣裳,已经破旧短小到没法看的地步。她硬是给扣到了身上,然后在外头套了一件日常的旧衣,下头穿的是打满了补丁的旧裤子。
背着背篓说约好了跟花妮上山,实则是去了清水镇。
这一回,她没找到便车,硬是自己走了一个多小时,才走到镇上。脱掉外头的旧衣,暂时收在淘宝的仓库里,就这样怯生生走到了镇上砖瓦厂的大门口。
“小姑娘,这里是工厂,外人可不能进。”门卫看了一眼想冲进去的叶悠悠,赶紧拦住她。
语气倒也平缓,因为这个厂里的工人,大多都是下头村子里的农民出身,他见多了来找人的,倒也不奇怪。
“我想找叶茂,大叔能不能帮我找找他。”叶悠悠不好意思的捂住衣裳快要挡不住的肚皮上,一脸的局促不安。
“你是叶茂啥人,找他干啥。”门卫自然是认识叶茂的,准确的说,他认识厂里的每一个人。但叶茂的一儿一女都在镇上读书,他也是见过的,都打扮的象城里孩子,绝不是这个姑娘的模样。
“叶茂是我大伯,他闺女也就是我的堂姐,借了我的衣裳不还。可是我只有这么一件衣裳,是我姥姥看我没有衣裳穿,咬牙给我做的。她要是不还,我就没法子出门,实在没办法了,只好请大伯出面,让堂姐把衣裳还我。”
叶悠悠虽然表情怯怯的,但口齿很清楚,三二句话,就把事情解释的清清楚楚。
门卫听完,脸色都变了。这个叶茂家里是怎么回事,也太不靠谱了吧。还是工人家庭,居然抢乡下堂妹的衣裳穿,敢情以前穿的那么光鲜,都是借来的呀。
“你等着,我帮你叫他。”门卫很快就把人叫了出来。
叶茂看到门口有重要事情找他的人居然是叶悠悠,不由疑惑道:“你来干啥,你爹妈呢?”
家里有事,也该是二弟或是二弟媳妇来吧,叫二妞来是咋回事?
厂子门口总有来来往往的人,看到叶茂和一个陌生的小姑娘说话,自然就有人放慢了脚步,看看怎么回事。
这也不算偷听,是光明正大的听,这个年代就没有个人隐私这种说法。事无不可对人言,都是一个厂子里的同事,更没啥事是不能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