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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儿子是洋娃娃厂的工人,每个月有三十块钱的工资,生活上肯定没什么问题,就是物资紧缺,吃不着什么好的。
  再说这年月大家都一样,说得好听,家里有工人,可仍是穿着打了补丁的旧衣服。
  没几个能穿像样的中山装。
  她二姑就直接在她聊完天,快要离开时,送了她两罐麦乳精和一斤橙子。
  还悄悄地跟她说,让她把东西放好,别让霍平茹给看见,全扒拉了去。
  她答应地挺爽快,不管怎么着,二姑都是一片好心,她只要听着就行。
  不过她拎着那些东西回去,她二姑的儿媳妇还有些不高兴。
  故意站在她身旁,嘴里直嘀咕,说她二姑是烂好心,明明他们家是乡绅财主出身,怎么就需要她二姑拿出家底,对他们掏心掏肺的好。
  听了这话,夏美月什么都没说,拎着东西就走了。
  这是她二姑自己买来,送给他们的回礼,她收下怎么了。
  当初,二姑抱大孙子,她家也是送了回礼的,绝对拿得出手。
  至于她大伯就没二姑家日子好过,唯一能拿出来送礼的只有鸡蛋,还是攒了几天,才攒下来的五个鸡蛋。
  她没嫌弃,还偷偷多拿了几个馍馍,塞给她大伯家的几个孩子。
  她大伯看上去,虽说严肃了些,不怎么多话,但明面暗地里还是护着他们一家。
  这过年分肉,村里有几个人始终盯着他们,认为他们是外村人,不该按人头分。
  她大伯都忽略了他们的意见,该是多少,分多少,不偏不倚。
  他能做到这份上,已经是对他们最大的庇护和宽容。
  可惜现在是特殊时期,她知道财不露白是个什么道理,因此,她心里再感激,都不会傻到拿钱拿票送他们。
  都是拿些吃食,分给他们家几个小孩子。
  许诚毅见过他母亲的大伯夏古元,是一个瘦瘦黑黑的小老头,面相威严,说话很有力量,不带半分官腔,实事求是。
  最重要的是他识字,很有群众基础,附近几个村子里的人,就没有不服他的。
  都认为他能够带领大家,搞好生产任务,能够吃饱穿暖。
  这样的信任,对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来说,的确是难能可贵。
  从另外一方面来说,他这样为村民着想,坚定不向大家撒谎的性格,导致他不受某些上级的喜欢,毕竟,他每年向上报的粮食斤两,都是整个省粮食生产力最低的公社。
  让一些好大喜功的人,非常讨厌夏古元这种老实人。
  夏古元却问心无愧,他能做到的很简单,就是让他公社里的生产队员都能吃上饭。
  前年闹饥荒,没饭吃的时候,其他公社的生产队都拿不出粮食,救济快要饿死的村民。
  是他做主,从他们生产大队,划分一批粮食,借给了其他公社,勉勉强强地度过了那段最艰难的岁月。
  冲着这个,许诚毅都不得不对他大外公钦佩万分。
  不是什么人都能守住本心,不被外物和环境所迷惑。
  可能他大外公表面看上去,太严厉,让人不敢揣测他心底在想什么。但对他这种经历过社会的人来说,他大外公这种人,其实最好打交道,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绝不耍什么小心眼或者小花招。
  *
  春节一过,许诚毅的小小身板,彻底大变样,越长越壮实。
  倒是二房的许健聪,身子弱得很,隔三差五生一次病。
  害得霍平茹的娘家嫂嫂带了两三个月,就连忙送回来,不敢再把孩子带在身边,继续喂养下去。
  否则出了什么事情,她都担待不起。
  渐渐的,许诚毅身体健康又茁壮地长到了五岁,跟窜天猴似的,这蹦那蹦,活力十足。
  把二房的许健聪,对比得越发孱弱和瘦削。
  霍平茹有时冷眼瞧着,十分气愤。
  她都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许诚毅抢走了她儿子的健康和福运,怎么她儿子身体那么弱,动不动就感冒生病。
  而许诚毅实实在在感受过霍平茹好几次突如其来的恶意,他没有大意,反倒对霍平茹十足警惕。
  他现在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要是霍平茹对他忽然发难,他不做好准备应对,鬼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
  期间,霍平茹又给他二叔许宝兴添了一个女儿,叫许丽娟,小他两岁。
  经常被他二婶霍平茹撺掇着抢他的鸡蛋,以及他的玩具等等。
  他母亲夏美月见了,二话不说就扣掉了霍平茹两口子的鸡蛋。
  让她女儿来抢她儿子东西,没门,又不是没给许丽娟吃好的,故意虐待她。
  夏美月才不惯她那得寸进尺的德行,她和柳珮琴说好了,今年秋收一过,就把家给分了,各过各。
  她别看平时客客气气,笑脸迎人,其实,她脾气比谁都火爆。
  没嫁给许宝荣之前,她就是一个小辣椒,谁惹了她,她二话不说就骂回去。
  还经常被柳珮琴教育,不准她没有一个女孩子样,动不动骂人。
  她哪憋得住,她都是头一天认错,第二天就又把向柳珮琴打小报告的人,骂个狗血淋头。
  这样的性格,让她很适应在农村生活。
  而且刚来这个村子时,好多人看他们不顺眼,想找他们茬,说他们是地主老财。
  都被她狠狠怼了回去,骂得他们个个都哑口无言。
  她公公婆婆响应政府号召,把家产全交出去,那可是得了奖状,被当地官员大肆表扬过的积极性人员。
  什么地主老财,他们哪干过那种苛刻人民劳动的事情,这分明就是嫉妒和污蔑。
  当然她在柳珮琴面前,一向都很收敛,温和又有礼貌,除了实在着急,冒出几句不太好听的脏话。
  “诚诚,你过来,妈妈告诉你,以后许丽娟再来抢你的东西,你告诉妈妈,妈妈给你做主。”夏美月刚给霍平茹一顿气受,从她那屋出来,她就故意放大了声音,叮嘱了一句在院子里认真背古诗的许诚毅。
  许诚毅背古诗不是他自己要求,是他爷爷许添海看他资质不错,聪明伶俐,在他还没上学之前,特意督促和培养他。
  不准他像个傻小子,整天贪玩,没个正形。
  他自己毫无异议,爷爷让他好好学习,是为他好,他接受。
  再有就是他上辈子的童年,着实不怎么快乐,孤儿院有些大孩子,总是想着花招欺负他。
  他坚决不认怂,要么暗地里算计回去,要么正面怼。
  他宁可打得头破血流,也不愿被人欺负得像个包子,靠得就是那股狠劲儿。
  越狠,他们越不来劲儿。
  到最后,他都跟几个孩子组成了一个团体。
  长大了,个个都跟他是铁哥们儿,都说他们被许诚毅那股不认输的劲儿吓倒过,钦佩过。
  更想和他做朋友,拥有他那样的勇气,去反抗,去回击。
  第4章 雪花膏
  而这辈子,他更希望有多一点的时间,去享受童年。
  当然学习方面肯定不能落下,作为一个已经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对于基础类的学习,肯定是得心应手。
  不过他爷爷的要求,似乎高了些,除了背古诗,还让他背《千字文》,《百家姓》等等。
  完全是古代版的私塾教育。
  却也不太过刻板,偶尔他爷爷当着他一个人的面,嘴里还能蹦出一句英语。
  他以为自己年纪小,听不懂。
  实际上,他听懂了,爷爷也一定读过许多国内外名著,他身上文人气质很足,纵然在农村待了这么多年,他都是一副斯斯文文,举手投足都带一点不慌不忙地样子。
  每次他大外公见了他爷爷这幅模样,都要小声抱怨一句:“酸腐!”
  然而遇到一些难题,或者他读不懂的报纸文章,都要跑过来请教他爷爷。
  态度俨然变得恭敬和佩服,时不时地感叹一句:“这留过洋的人,到底跟我们这种泥腿子不一样。”
  这时,爷爷一般都会笑笑,不接话。
  他出国留学的时候,正赶上热潮,那时,凡是经过新式教育的人,大抵都会选择去英国,德国以及日本等各国留洋。
  并没什么好炫耀,以及值得他经常挂在嘴边。
  相反,现在还成了他们身上的枷锁。
  毕竟特殊时期,有好多文人教授,都被下放到了农村,住在牛棚,吃得还是野菜疙瘩汤。
  他就是命好,有人暗中保他,再说他把家产全交出去,确实是得到了上面领导的褒奖和赏识。
  若是再晚几年,恐怕他和他的子孙后代都要被绑在柱子上,经历各种批判。
  也曾有朋友劝他全家出国,他拒绝了,至于原因,他从未告诉给自己的亲人。
  不到时候,他不会说出口。
  村里那几个时常盯着他们一家不放的小人,其实暗地里是又羡慕又看不起他们一家。
  地主老财怎么了?
  如今还不是和他们一样,是个在土里刨食儿的,照样吃了上顿没下顿,穿着不怎么保暖的破衣服。
  凭什么一副整天牛气哄哄,瞎讲究的模样,去面对他们。
  说到底,是他们着相,心眼太歪,把他们一家想得太过不堪。
  他们还嘱咐自己的孩子,不准跟许诚毅他们一起玩,说他们是资本主义的小崽子,长大了没什么大出息,或者好下场。
  那些孩子都记在了心里,动不动就编一些乱七八糟地绕口令,取笑他们。
  许诚毅和他大哥许修鹏他们被惹急了,就在背地里阴了那群孩子,没跟他们动手,便让他们被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按理,他是不该和一群孩子计较,可他们欺负他亲姐许曼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