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一身富贵,被嫂嫂们簇拥着前行的沈昕颜,她心里那名为嫉妒的火苗顿时窜了起来。可转念一想魏世子在京城中的名声,她又稍稍觉得心里平衡些。
国公府世子夫人又怎样?夫君还不是个不成器的!别看外头瞧着光鲜,不定内里怎么苦呢!
在心里自我劝慰了一番,她总算是觉得气顺了不少,连忙提着裙角追上众人。
众人抵达太夫人的正堂时,却发现魏隽航、靖安伯兄弟几个竟比她们来得还要早,正陪着太夫人说话,也不知魏隽航说了些什么有趣的,逗得太夫人笑声不断。
“魏世子可真有心啊!”梁氏双眸闪了闪,随即感叹道。
“可不是么,瞧这份心意,倒是生生把其他几个妹夫都比下去了!”沈二夫人也跟着道。
原本今日这两人带来的厚礼便足以让她们惊叹不已了,如今魏隽航又是这般表现,两人便是一开始对沈昕颜的种种夸赞还带有些奉承之意,但此时此刻却也不得不生出了几分羡慕。
魏世子对伯府这般态度,还不是因为对妻子的重视。
再想想这魏世子在京城虽有那么一个不怎么好听的‘纨绔世子’名声,可人家后宅却是干干净净的,不像旁人府里,左一个侍妾右一个姨娘不只,庶子庶女更是不要命般一个接一个生。
再者,名声不好又如何?人家是铁板上的国公世子,当今圣上的表弟!
自上一任靖安伯始,靖安伯府便一日不如一日,虽然还有着这么一个爵位,但族中男儿均无实职,只靠着祖宗的余荫领着那么一份不上不下的俸禄,到底已经渐渐开始远离京中权贵中心了。
所幸现任的靖安伯,亦即沈昕颜的同胞兄长虽然才智平庸,但倒是个容易知足的,心态更是出人意料的好,哪怕每日只是到衙门里点个卯便再无所事事。
上一辈子除了归宁那日,沈昕颜并没有再与魏隽航一同回过伯府,这倒不是说这夫妻二人感情冷漠,只是她习惯征求大长公主应允,亦未特意再对他提起,加上回伯府的次数亦不多。
“瞧你这般磨磨蹭蹭的,也亏得隽航不嫌弃你。”太夫人一见女儿便嗔怪道,只眼角眉梢俱是笑意。
“不嫌弃不嫌弃,自然不会嫌弃。”哪想到魏隽航一听这话,顿时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甚至还一脸忐忑地望望沈昕颜,一副生怕自家夫人会误会的模样,让众人见状好一阵笑。
沈昕颜也有些好笑,唇边不由自主地漾起了笑容,只回想方才太夫人对魏隽航的称呼又不禁讶然地挑了挑眉。
不过短短一会儿的功夫,‘隽航’便叫上了?看来倒是她眼拙了,不成想自己的夫君倒是个极容易哄得长辈开心之人。
“方才与几位嫂嫂多说了几句,这才耽搁了些时候。”她笑了笑,等众人笑声止后,先上前向太夫人行了礼,又与几位兄长见过。
许真的是心宽体胖,只比魏隽航年长几岁的靖安伯整个人却比对方圆了半圈,五官肖似过世的老伯爷,但依稀也瞧得出与沈昕颜有几分相似。
看见胞妹,靖安伯本就温和的笑容又柔和了几分,却不曾想沈昕颜看着他,心里却是百味杂陈。
上一世因为女儿的死,再加上后来沈慧然的自尽,她与娘家虽不至于到了彻底断裂的地步,但关系却急转直下,直接陷入冰局。
后来她被困家庙,倒是她的嫡亲兄长曾偷偷去探望过她,只可惜那个时候的她已经陷入了疯狂状态,不甘、愤怒、痛恨等种种负面情绪缠绕着她,以致根本看不见兄长脸上的痛心。
她的兄长软弱无能,既不能给她当靠山,甚至也不能平息妻子与妹妹彼此间的怨恨,但不能否认的是,他的心里一直是有她这个妹妹的地位的。
魏隽航有意讨好妻子的娘家人,而靖安伯府的老爷夫人们也希望打好与英国公府的关系,彼此都有心,屋里的气氛自然相当的融洽。
午膳过后,沈昕颜便先去看望有孕在身的沈三夫人,陪着沈三夫人说了会儿话,见她面露倦意,也不便打扰便告辞离开。
未出阁时,她与嫡亲的嫂嫂梁氏关系平平,但与这个庶出的三嫂关系倒是相当不错。
出了沈三夫人所在的院子,她脚步一拐,便寻着沈昕兰歇息的屋子而去。
正准备稍稍歇息片刻便归家去的沈昕兰有些意外她的到来。
“二姐姐怎的来了?”
“有些话想跟你说说。”
“姐姐有话旦说无妨。”
沈昕颜在她对面的湘妃榻上坐下,缓缓抬眸对上她的视线。
沈昕兰被她盯得有几分不自在,勉强笑着嗔道:“二姐姐怎的这般看我,难不成我脸上还有什么脏东西?”
“你虽是庶出,但母亲待你却是不薄。你姨娘早逝,她怜惜你没生母照看,便将你挪到正院处亲自养育。咱们姐妹几人当中,我待你最为亲厚,也自以为自己是了解你的,可如今看来,我竟是半分也不懂你,不知从何时开始,我从你眼里看到的只有嫉妒和怨恨。”沈昕颜定定地望着她良久,终于不疾不徐地道。
沈昕兰身体一僵,避过她的视线,勾着僵硬的笑容道:“姐姐在说什么?我怎的听不懂。正如姐姐所说的,咱们姐妹几个当中,姐姐待我最为亲厚,我又如何会嫉妒和怨恨于你!”
沈昕颜眼帘微垂,也不知在想什么,倒让一旁的沈昕兰心中不安之感更加浓烈了。
她张张嘴正想说些什么来缓和一下这让她有些窒息感的气氛,便见对方忽地抬眸,认认真真地盯着她道:“你既这般说,我也无话可说了。只是,三妹妹猜猜昨日我在康郡王府遇见三妹夫时,他与何人在一起?”
沈昕兰心口又是一跳,不安地舔了舔唇瓣:“我、我又如何能得知,不过想也是与他的同僚一处吧!”
顿了顿,心里终究有些不甘,扬了个略带恶意的笑容:“他可没有二姐夫清闲自在的命,未至而立之年便能享清福了。”
沈昕颜并不在意她这态度,冷笑道:“只可惜让三妹妹失望了,齐大人可不是与什么同僚一起,而是与一位千娇百媚的绝代佳人——平良侯府的嫡姑娘一处呢!”
“你胡说!!”沈昕兰下意识就反驳,随即也跟着冷笑道,“姐姐这是怎么了,妹妹便有什么得罪之处,姐姐尽管教训便是,妹妹绝不敢有二话。只是却以这般恶言恶语诋毁外子名声,着实欺人太甚!!”
说到后面,她满脸怒容,恶狠狠地瞪着沈昕颜。
沈昕颜嗤笑一声:“信与不信自是由你,我也犯不着多说。再者,他齐柳修是个什么身份?也值得我刻意诋毁他?”
说到这里,她的头微微仰了仰,完全是一副睥睨的神态,终于彻底地激怒了沈昕兰:“姐姐方才还好意思说待我亲厚,想必不过一直是在施舍,以成全你身为嫡女的高高在上。只是姐姐需知,世事无常,卑贱之人未必一辈子卑贱,富贵之人也未必能一辈子荣华。”
沈昕颜猛地扬手,狠狠一记耳光抽到她的脸上:“不管将来如何,至少如今,你们夫妻俩只能匍匐在我脚下!”
沈昕兰被她抽得脸偏过一边,好一会儿才缓缓地抹去嘴角的血丝,神情居然相当的平静,只是眼中却充斥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戾气。
饶得是死过一回的沈昕颜,也被她这副阴狠的模样惊得眼皮跳了跳,须臾,才平复一下思绪,缓缓地道:“对嘛,这才是真正的沈昕兰,真是难为你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我眼前装傻充愣了。”
只有真正的沈昕兰,上辈子才会毫不犹豫地想要置她于死地!
第19章
沈昕颜两辈子加起来,最最痛恨的却只是两个人,一个是害了她女儿性命的周家二郎,另一个就是毁了秋棠的沈昕兰!
严格来说,沈昕兰想要毁的人其实是她,而秋棠不过是无辜代她受了罪。
她简直无法相信,与她一同长大的亲妹妹竟然心狠到要找人来毁自己清白,为的不过是因为她“间接促成了方碧蓉与齐柳修的相识”。
若不是阴差阳错让她逃过了一劫,只怕上辈子她死亡的方式便要换一种了。
可是,哪怕是逃过一劫,当她亲眼目睹了秋棠的惨状时,只恨不得当场晕死过去。只可惜,死的不是她,而是幽幽转醒后发现自己被人毁了清白后一头碰死在她面前的秋棠。
如此叫她怎能不恨!!叫她这辈子怎还有心情陪着沈昕兰演什么姐妹情深!
上辈子她真真是做到了“众叛亲离”。因着沈慧然的自尽,娘家人与她离心,忠于她的没有一个有好下场,嫡嫡亲的儿子怨她恼她甚至不愿再见她,与她齐心的女儿无端惨死,孙儿孙女更是打小便不爱与她亲近。
做人失败到她这份上,只怕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可是,哪怕是死过了一回,哪怕是莫名再得了一次生命,午夜梦回忆起前世事,她始终想不明白,上辈子她到底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罪大恶极之事,以致最终落到了那般下场。
是,她不否认自己曾经做错过许多事,可是,至少,她的双手是干净的,哪怕到死,都没有沾过任何人的鲜血!
关于上一世,她想不明白的事实在太多,而她也不愿意再去想,这辈子,她只想怎么自在怎么来!
谁让她不痛快,她便加倍还回去!
形势压人低头,最终,沈昕兰还是深深地吸了口气,勉强压下心中的怒火道:“姐姐这下子痛快了么?往日妹妹有哪些得罪的,今日便请姐姐大人有大量饶恕则个。”
沈昕颜冷冷地回答:“你也不必再委屈自己低头,我如今便放下话来,从今往后,有我之处,不容许你踏进半步!你且擦亮眼睛瞧瞧我这话既说得出便能否做得到!”
沈昕兰心中一惊,还想要说些什么弥补一下,可沈昕颜已经不耐烦再对着她这张虚伪的脸,扔给她一记冰冷入骨的眼神,一拂衣袖转身便要离开。
才迈出一步便又停了下来,缓缓地扔下一句:“齐夫人可能不大记得,我那位好大嫂,英国公府大夫人方氏,正是平良侯嫡长女!”
“姐姐……”沈昕兰伸手只是碰到她袖口一角,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影很快便被门帘挡在外头,再想想她方才放下的狠话,心中发冷。
如此说来,若沈昕颜方才那番话是真的,那她的夫君居然勾搭上了那方氏的嫡亲妹妹?那方氏呢?她可知道此事?想来不会吧?沈昕颜与她一向不和,自然不会告诉她,而当事者更不可能主动跟她提。
她死死绞着帕子,脸上一片阴狠。
却说沈昕颜从沈昕兰那处离开后,便也没了心情再逗留,准备着人收拾收拾便打道回府。
反正她这回的目的就是和沈昕兰彻底撕破脸,日后连面子情都不必留了,免得每一回看到她,她就会想起上辈子惨死在她眼前的秋棠。
至于沈昕兰会怎么做,她一点儿也不关心。那就是一个欺软怕硬的怂蛋,上辈子她狠不过方碧蓉,哪怕心里再恨对方,也不敢对人家做什么。反倒将所有的恨意投放在她这个一直待她和善的亲姐姐身上。
再者,自然会有人替她增强她对沈昕兰的震摄之力。
“二姑姑!”走过园子里的圆拱门,忽听身后有小姑娘软糯的叫声,伴着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她不由得便止了脚步,回身一望,见是沈慧然。
小姑娘跑得小脸红扑扑,额上甚至还染上了一圈薄薄的汗渍,待沈昕颜回过神时,却发现自己的手正温柔地替小姑娘拭去额上的汗。
她苦笑地收回了手。
这可真是两辈子遗留下的习惯了。
小慧然却不知她的心事,见姑姑亲热地替自己擦汗,小嘴抿了抿,扬起了一个有些害羞,又有些欢喜的笑容。
沈昕颜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慧儿找姑姑有事么?”
小姑娘这才醒悟,连忙从身上的小挂包里掏啊掏,最终掏出一个小小的荷包双手递到她的跟前,大大的眼睛眨巴眨巴几下:“姑、姑姑,这是我上回答应给盈儿表妹做的荷包,您能帮我转交给她么?”
沈昕颜这才想起好像上回女儿从靖安伯府归来后,的确念叨过慧表姐会给她做荷包。
刚学针线不久的小丫头做的荷包又哪及得上府里的绣娘手工,只是因为是表姐做的,这才显得特别不一样而已。
沈昕颜接过那只不算精致,但也看得出花了不少心思的小小荷包,视线缓缓地落到仰着小脸满眼期待的侄女身上。少顷,含笑点头:“好,姑姑先替盈儿多谢你了!”
见她同意了,小姑娘立即便欢喜得笑眯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
“姑姑,等我学得更好了,便也替您做一个好不好?”小姑娘眼睫扑闪几下,眸光闪闪地望着她,期盼着问。
“……好,如此姑姑便等着慧儿绣的荷包了。”沈昕颜笑着摸摸她的脑袋瓜子。
小姑娘开心地笑了,冲她扬扬手:“姑姑,那慧儿先回去了。”
看着小小的身影欢欢喜喜地渐渐远去,沈昕颜脸上的笑容才不知不觉地微微敛了起来。
到底是疼爱多年的侄女儿,如今的小丫头又是这般的乖巧懂事,她又怎么能狠得下心来远离她?
归根到底,上一世的沈慧然错就错在太过于执着,喜欢一个人喜欢到失去了应有的理智与平常心,甚至于身为伯府嫡女的骄傲与矜持。
爱而不得转成魔,最终,她毁了自己,也毁了一心一意对她好的表妹魏盈芷。
她又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说到底,也不过一个堪不破情关的痴儿罢了!
将魏氏夫妇送走后,梁氏还是没忍住问脸色阴沉的沈昕兰:“你怎么了?怎的脸色这般难看?难不成与你二姐姐恼了?”
沈昕兰自然不会告诉她实情,勉强冲她笑笑便寻了个理由告辞离开了。
得不到答案,梁氏也不恼,反正今日她可算是看出来了,那魏世子待沈昕颜好着呢,只要沈昕颜在国公府地位一日不变,将来她的女儿嫁过去便是稳稳妥妥的!
魏隽航夫妻二人从靖安伯府离开后却并没有直接回府,而是转道去了灵云寺。
“夫人你别不信,灵云寺那些老和尚做素菜确有一把手,尤其那三鲜包子,啧啧,确是人间美味。今儿难得咱俩出来一趟,干脆去尝尝鲜,还能给霖哥儿和盈儿丫头打包一份回去,你瞧着如何?”魏隽航涎着脸往沈昕颜身边挪了挪,讨好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