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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边疆皱眉,皱眉,再皱眉,赶紧把那脏东西弄干净了。
  有钱也烦恼,他早前真不该买这个电视,听媳妇的,多买一台车床多好啊。
  杨边疆收拾完院子,仔细打扫一遍,进屋跟媳妇陪笑:“媳妇儿,晚上那些人再来,我好好说说他们!”
  “乡里乡亲的,你怎么说?”冯荞瞥了他一眼,无奈。
  其实注意卫生之类的话,看电视的时候杨爸也跟大家说过,可有的人爱干净讲卫生,有的却邋遢惯了,也不觉得有啥不对,看电视看得上瘾入神呢,小孩子跑到一边尿尿了,家长眼不见也不管,甚至还觉得小孩子有啥呀。
  生活习惯问题。都是农村人,可人跟人不一样。
  小两口拉不下来脸,也不好撵人,老百姓穷,也不觉得这样有啥问题,不就来你家看个电视吗。要是你关门不给看,面子上抹不开不说,大慨很多人就要骂你一句“为富不仁”了,说你有钱忘本,看不起乡里乡亲的老百姓。再有那样的本家老长辈,指不定当面指着你数落。
  这么下去真不行啊。
  杨边疆上班的时候就忍不住跟李师哥诉苦,结果李师哥说,你笨,你去看看人家开饭店老张家,现在去他家看电视收票,五分钱一票,就放在他家院子里,他老婆坐在门口卖票,不买票不给进。来的人少了,好管些,还能收入一部分票钱呢。
  杨边疆一脸黑线,让他坐在门口卖票收钱?饶了他吧。
  他又不缺钱,也愿意让村民大伙儿看上电视,买电视的几百块钱对他来说真无所谓,乡里乡亲平时相处都很好,两口子都是那种学不会刻薄的人。
  可就是熬夜脏乱受不了啊,太麻烦了,把小两口清净恩爱的小日子都给打乱了。
  杨边疆想啊想,回家跟冯荞商量:“媳妇儿你说怎么办?实在不行,我把这电视机弄坏算了,我把它摔坏,坏了不能看了,他们不就不能说啥了。”
  冯荞:……服了你了,亏你能想出这种馊主意。
  她琢磨着说:“要不……把电视机送给爸妈算了,我看爸妈每天晚上看电视可上瘾呢,他们老人家,也喜欢热闹。”
  “就隔着一道墙,闹哄哄的还不一样?我们照样不得清静。他们那边两间房的地方,院子比我们这边还窄了一半,再说了,长期下去他们俩也麻烦。”
  说的也是。这电视机买来容易,如今倒成了烫手山芋了。有钱也烦恼啊。
  这天晚上,又是很多人挤在他们家院子里看电视,大嫂带着大葱也坐在人堆里。
  大嫂那种讨厌的人,以前冯荞不搭理她,杨边疆也不许她来,可现在看电视,人家每晚带着小儿子准时来报到。
  大哥大嫂两个儿子,大豆一直是爷爷奶奶带着,已经上小学了,爷爷奶奶教的挺好,杨爸对孙子要求比较严,在学校表现不错,在家也懂事。
  可再看看大嫂自己带的大葱,三岁多的孩子了,娇惯任性不说,跟他妈一个德性,没教养,没规矩,爱占小便宜,到了别人家看见啥好吃的伸手就抓,吃起来没够。
  不光大葱,到他们家看电视的小孩子也多,啥零食也不够吃,冯荞平常只好把娃娃的饼干糖果锁到柜子里。
  天还没黑,院子里已经聚集了一部分人等着看电视,冯荞给娃娃吃鸡蛋糕,三堂婶领着两三岁的小孙子小光来了,当着面抹不开,冯荞就从袋子里拿了一块给小光。袋子里还剩下一块,冯荞就掏出来,给娃娃另一只手拿着。
  这时候大嫂领着大葱过来了。大葱开始倒没敢去娃娃手里抢。
  村里大人小孩谁不知道啊,杨边疆家的宝贝闺女当真是个宝贝疙瘩,两口子十分疼爱,吃穿用的都是最好的,爸妈宠爷奶爱,加上杨边疆有钱强势,娃娃在村里人眼中大约就相当于“地主家的小孩”,村里谁不得高看一眼?
  小孩子们也知道怵的,被大人管着叮嘱着,也都不敢起念欺负她。所以大葱开始没敢去娃娃手里抢,上去就抢小光手里的。
  “哎呦,你这小孩,怎么上别人手里抢东西呀!”三堂婶一边说,一边护着自家孙子,小光一看他要抢,赶紧三两口把鸡蛋糕塞到嘴里去了。
  “你这个小光,到我们家看电视,吃我们鸡蛋糕还不让人。”大嫂仗着这是自家小叔子家,摆出一副主人家的优越感,似乎那电视机是她买的呢,也不知哪来的脸。
  没抢到的大葱两眼盯着娃娃手里的鸡蛋糕,咬着手指流口水,可娃娃坐在自己的小车车上,右手吃一块,左手拿一块,认真专心吃东西,压根不搭理闲杂人等。
  袋子里已经没有了,冯荞可做不出从自家闺女手里夺东西给别人家孩子吃的蠢事,便笑笑说:“大葱啊,袋子里也吃光了,下次再买吧。”
  “我要吃我要吃,我不管,我要吃。”大葱开始哭闹,不敢去娃娃手里抢,就拉着大嫂哭喊耍赖,一个不如愿,索性趴到地上打滚,“呜呜……我要吃我要吃。”
  这要以大嫂平日的风格,大概就直接伸手帮小儿子抢了,这会儿当着冯荞的面,旁边也一堆人呢,绕是她厚颜无耻也没好意思抢,居然蹲下去哄娃娃:“娃娃,把你手里的鸡蛋糕分一块给你哥行不行?”
  娃娃小小的人儿,淡定抬眼看看她,立刻把左手的那块蛋糕咬了一口,小脸认真状:“娃娃!”
  娃娃的,不给你!
  “哎你看她这么点儿小孩,咋还护食儿呢,小气鬼。”大嫂指着娃娃咋咋呼呼。
  这话冯荞就不爱听了,他们两口子别的都好说,对自家闺女可绝对不含糊,敢说他们家闺女不好,什么屁话!
  冯荞当时就冷脸怼了大嫂一句:
  “大嫂,那是我们家的鸡蛋糕,什么叫护食?本来也就剩那么点了。你不小气鬼,你自己买去呀。”
  “哎,我哪来的闲钱呀,我能跟你比吗?你说小孩子的嘴头食,分一点儿就哄过去了,你看看大葱都哭了,他二婶你倒认真了,这么小气。”
  “我小气?”冯荞气得想笑,“你没有闲钱,我倒是有闲钱,就该给你家小孩买零食了?”
  “那我不是穷吗,你这亲二婶,老二那么有钱,你给侄子买点儿零食怎么了?”
  “大嫂,你还真有脸说。你要有脸就好好说清楚,你占的便宜还少了?就说你家大葱,娃娃一盒饼干够吃好几天的,昨晚你家大葱拿了一盒,几分钟就吃光了,你一句话不说就算了,你还问吃饱没有,谁欠了你的吗?”
  冯荞说着抱起娃娃进了屋,懒得再搭理这种人。
  见冯荞生气了,三堂婶撇着嘴指责大嫂:“我说大豆妈,你这人脸皮还真是厚,自家孩子教不好,还拿着不是当理讲,你看他二婶生气了吧?”
  “她生气怎么了?老二挣那么多钱,她当婶子的,零食都舍不得给侄子吃。我们是他亲哥嫂,沾点光也是应该的。我不就是穷吗,她不帮我也就算了,她倒还跟我撂脸子。”
  杨边疆本来在屋里,见冯荞抱着孩子进来,听见大嫂刻薄的嗓音,他气得立刻就出来了,扫一眼外头越来越多的人群,皱起眉头冷下了脸。
  “大嫂,穷也不是什么光荣事,别人有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整天把穷挂在嘴上,难道还觉得很光荣?”
  “他二叔,你看……我……我这也没说啥呀。不就是小孩子一点小事吗,你给他一点就完了。你们有钱有势,两口子来数落我,我不就是来你们家看个电视吗。”
  “行了你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啊。”杨边疆赶苍蝇似的挥挥手,“要看电视你就闭嘴,不闭嘴你赶紧出去。”
  大嫂被怼得没脸,有心想走,又想看电视,留下吧,又实在下不来台,灰溜溜领着孩子躲一边去了。
  杨边疆转身进屋,冯荞抱着娃娃坐在新打的梳妆台前,苦着脸对杨边疆说:“哥,这么下去我可真受不了了。我看这样,你跟村里说一声,把这电视机送到大队部,让他们找个地方放电视去,就当咱捐给村里乡亲们看了,我不要了,行不?”
  杨边疆愣了愣,回味过来,居然忒地一笑:“这倒是个好法子,不让看得罪人,我把这破玩意儿送给村里还不行吗。”
  第二天一早,杨边疆上班前就顺道去村长家说了一声,言简意赅,说我那院子太小了,看电视人多挤不下,你那村部不是院子大吗,我把电视机放到村部,随村里大家伙儿看去,你找个人看管一下。
  他留了个心眼儿,他没说捐给村里,怕的是电视机算作村里的,产权归属再让某些人动了心思。几百块钱他不在乎,可他就是要让村干部们知道,电视机怎么处置,他说了算!
  就这么着,第二天晚上,杨边疆就把电视机送到村部,村长专门安排了人负责看管、放映,还特意跑来委托杨爸“监管”。
  这下子,全村老百姓看杨边疆那眼神就是从下往上的,仰视啊,这家伙,杨老板财神爷啊,致富不忘乡里,有钱啊,仗义啊,豪爽啊!
  之后几天,杨边疆和冯荞走在村里,村民们那个热情啊,那脸上都能笑出花儿来。
  杨边疆长舒了一口气,终于把这麻烦东西送走了,看着恢复清净的小院子,小夫妻如释重负。
  “哎,媳妇儿,等我过两天进城,咱悄悄再买一台,悄悄放在家里看,你看行不?”杨边疆特别强调了“悄悄”,不然他们自己也没电视看啊,他可没那工夫跑去大队部看。
  冯荞:……你说这都什么事儿呀,也是服了这杨老板了。
  小夫妻以为这事儿就算完了,结果没几天,又有人找来了,这次居然是想请杨老板“出山”的。
  第125章 退堂鼓
  送走电视机, 其实冯荞舍不得啊,心疼肉疼。
  可是相对于安安静静的平淡日子,她宁愿把那个电视机送到村部, 让全村人随便看去。
  生活环境如此,是村民们不好吗?当然不是,这些人, 尤其老人们, 热心厚道, 淳朴和善,一个村子就像一个大家庭,不分你我的感觉, 谁家有事吆喝一声,左邻右舍不用多说,都会跑来帮忙。
  他们在镇上建厂房,找施工队付工程费, 花钱省了麻烦。可放在村里的话, 盖房子花钱找人工?那多不好,村民邻居就都是人情帮忙, 主人家管饭就得了,这次我帮你, 下次你也帮我不就行了?
  早年的乡村,完全还是个人情社会。
  许多老人家把端着饭碗串门当作乐趣, 农村没有消遣, 串门是最常见的生活状态。冯荞平常不喜欢串门, 却也不会觉得别人串门有啥不对。你看看二伯娘家,每次去,不是有人在串门聊天,就是二伯娘出去串门了,在老辈们看来,这样才热闹,村民邻居才和谐亲切。
  社会急剧变革的阶段,生活方式也在变,年轻人似乎要不同一些,不论意识想法还是生活习惯。
  然后,你家买个电视,那就去你家看电视啊,甚至乡里乡亲还觉得挺好的,你家有电视机,我们都去看,说明你们家被大伙儿认可,你家有面子。要是这家买了个电视机,都没几个人去看,说明啥?说明这家人自私刻薄没人缘啊,人憎狗嫌,村民邻居都自觉远离他。
  觉得你家和善实在,才会来你家串门,来你家看电视,因为没把你当外人啊。真要换了个刻薄自私的人家,大家还不去了呢。
  这兴许就是早年最真实的乡村风格。
  所以冯荞才一边心疼,一边把电视机送去村部了,让村民们尽情看,换取自家清净平淡的小日子,还赚个好名声。
  纯属无奈之举。
  她恢复了带带孩子、打理小院,伺弄鸡鸭花草的小日子,看在杨边疆眼里,却觉得媳妇受委屈了。
  冯荞只当他“悄悄再买一个”的说法是玩笑,谁知这家伙是真有这打算,他不缺这几百块钱,他就想关起门来,搂着媳妇抱着孩子看看电视,不对吗?跟冯荞一说,冯荞不赞成了。
  “哥,我咋觉得你还真成了穷人乍富了呢。就是人家老话说的,有俩钱不知道怎么烧包了。”冯荞跟自家男人开着玩笑,“我看咱先别买了吧,厂里这阵子建厂房、买机器,投入比较大,咱手里流动的钱已经不多了,有闲钱咱还不如投入厂里呢。”
  冯荞的理论,财不露富,大家都穷,你平常吃好点儿,穿好点儿,那是你没亏待自己,可一家买俩电视就有些过了,让老长辈们知道了,大约要骂一句“败家子儿”。
  有钱更应该用它挣钱,发展自家的小工具厂,挣更多钱才是硬道理。
  “那行吧。”杨边疆被媳妇说服了,点点头,“那就先等等,等村里有别人家买电视了,咱就再买。我还不是心疼你吗,晚上你抱着娃娃,去村部看电视不方便,你都不去。”
  冯荞:“我看孩子忙着呢,娃娃可比电视好玩儿。哪天我想看我也可以去呀。”
  俩人在消费观念上好像说不到一块儿,冯荞的乐趣是挣钱、攒钱,相信细水长流。而杨边疆的乐趣则是挣钱、花钱,有钱就是用来花的。
  冯荞:……这男人怕真是个烧包!
  她跟二伯娘聊起这事,二伯娘则不予置评,懒得理会他们。这小两口的事情,那就再简单不过了,原因就一句话:冯荞财迷,杨边疆媳妇迷。
  “你喜欢攒钱,攒了还不是都给他办厂了?他喜欢花钱,还不是都花在你们娘儿俩身上了。”二伯娘说,“我看他就是个疼媳妇的货,可没顾着他自己花。”
  二伯娘说着就笑:“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恩爱,日子好。我们年轻那会子,整天就发愁吃不饱饭,哪来的这些闲情。”她说着努着嘴示意外头,“你再看看那一对儿,可粘糊了呢,我看小胭就是个疼男人的货,明明自己年纪小,整天把男人当什么似的,整天围着冯东转,冯东说啥她都听,冯东要说月亮是方的她八成也信,我看她也就那么点儿出息了。”
  二伯娘对小胭这种“我男人是天”的态度行为颇有些鄙夷。
  你说这小丫头好歹是跟在她身边带大的,二伯娘是谁呀,二伯娘说句话,二伯就只有听的份儿,多年来保持着高度的服从,偶尔质疑两声,二伯娘眼睛一瞪,二伯缩缩头也就老实了。
  怎么换到了小胭这儿,反过来了?冯东说话,小胭只有听的份儿,同样保持着高度的服从,偶尔质疑两声……冯东倒舍不得拿眼睛瞪她,疼还疼不过来呢,顶多是哄一哄就过去了。终究还是听冯东的。
  二伯娘当了一辈子家,结果摊上三房儿媳妇,却都是温柔和软的好性子,如今看来都是顺着男人的主儿,都是男人当家,没一个继承到婆婆的霸气风范。
  幸亏儿子都是她亲生的,二伯娘这心态也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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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光大好,这几天冯荞忙着种花种菜,跟闺女说话聊天,就没去厂里。
  话说牙牙学语的孩子可真好玩儿,娃娃的词汇量似乎都是叠词,从最初的爸爸、妈妈,到出现家人称呼之外的词汇,鸭鸭,猪猪……都是名词儿,小人儿认识的各种东西。
  然后忽然某一天,冯荞惊喜地听到自家的宝贝闺女说了个不是叠词的词,却只有一个字,她指着冯荞刚炖好的鸡蛋羹说:
  “吃。”
  冯荞:……啊啊啊这是我闺女第一次说单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