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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女人一台戏,杨边疆看着家里四个女人,他妈,他大嫂,还有他妹妹也气得红了眼眶,再看看旁边一脸无奈好笑的亲亲媳妇儿,转身去把他大哥叫来了。
  大哥同志,你媳妇儿,你自己弄回家去。
  杨新疆比杨边疆大了足足四岁,比杨边疆略微矮一点,人物相貌看着也不差呀,往弟弟跟前一站,精气神却差了一截。少什么呢?嗯,少了一种男人顶天立地的担当和气概。
  看着胡搅蛮缠的媳妇,觑着弟弟隐忍的脸色,杨新疆自己也觉得丢脸,上去踹了一脚,拽着哭哭啼啼的大嫂走了。
  “你说我当初瞎了眼,怎么就让老大娶了这么个媳妇呀,烧不熟煮不烂的主儿。”婆婆唉声叹气。
  冯荞给杨边疆使了个眼色,自己拉着兰江回西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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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江那肚子已经明显鼓起了,抱着个肚子也走不快,冯荞陪她慢慢走回西屋,掏出今天刚买的鸡蛋糕给她吃。
  “二嫂,你说我大哥人物相貌也都挺好的,咋就偏偏娶了这么个大嫂呢,一点道理不讲,半点出息没有,我妈处处迁就她,没少贴补她,她还不知足,都快被她气死了。”
  “以前也经常吵?”
  “可不是吗,经常吵,动不动就埋怨我妈对她不好,弄得我大哥烦了,两口子又吵架,好像她日子过不好都怪公婆似的,不可理喻。”
  冯荞心说,就你那个大哥,看那做派恐怕也没啥大出息头。于是问道:“那爸呢?”
  “咱爸就是个甩手掌柜,还说婆媳关系他怎么掺和。”
  “别生气了。”冯荞把鸡蛋糕的袋子打开,推到兰江面前,“你吃块鸡蛋糕吧,肚子里有小宝宝呢,气坏了身体。”
  兰江拿了一块鸡蛋糕,慢慢吃起来,冯荞怕她噎着,转身给她倒了杯热水。
  “你对象这回咋没陪你来?”
  “他干活忙,把我送来就走了。”
  兰江吃了两块鸡蛋糕,跟冯荞聊了一会儿大嫂的事情。冯荞才知道,大嫂跟大哥竟算得上“自由恋爱”呢,那一年上河工,在本镇的北村挖小水库,大嫂跟大哥一起干活认识了,俩人都有那么点意思,大哥回来就央求爸妈去说媒,媒人一去自然也就成了。
  “当时大哥自己看中的,当初也只听说是本分人家,谁知道大嫂这人小心眼太多,爱占小便宜,啥事都斤斤计较。按说我妈对她就够好了,处处将就她,她却在外头跟人说,婆婆又不是亲妈,都是装的,哪有真心待儿媳妇好的?”
  兰江满肚子抱怨,冯荞听她唠叨了半天,清官难断家务事,她作为妯娌,也不好随便评判——反正看今天大嫂这个态度,早就自觉把冯荞放在对立面了,她说啥恐怕都不对。
  杨边疆跟杨妈妈说了一会儿话,过来看冯荞。小夫妻俩便忙着收拾做饭吃饭。兰江难得在娘家留宿一回,冯荞帮着安顿好,让她在隔壁准备的屋子住下,小两口自己才收拾上床。
  本来今天去县城玩得挺开心的,却叫大嫂闹得家里气氛不好。俩人靠在床头聊起家事,杨边疆搂着媳妇忽然说:
  “我刚才跟爸妈商量了,反正咱们结婚也满月了,趁着今天这事儿,不如趁早分家算了吧。”
  “嗯,我赞成。咱们反正也不依赖家里,分家另过更利索。”冯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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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农村分家,自有一套程序的。
  隔天,杨爸请了本家二爷爷和四爷爷来,让这两位德高望重的老长辈主持分家,以示公允,连大儿子杨新疆也叫过来,一家人和和睦睦坐下商量分家的事。
  本来他们分家,叫大哥过来只是做个见证,跟大嫂没啥关系的,也就不会叫她来,可大嫂生怕公婆分得偏心,硬是厚着脸皮,拉着大豆当幌子赖在屋里不走。大哥杨新疆撵了她一回,大嫂只当没听见。
  再看大哥,该说他管不了媳妇呢,还是说他自己纵容的呢?大哥脸上带着几分别扭,看着杨爸和杨边疆的目光有些羞愧。
  杨边疆则安慰了大哥一句,树大分枝,两兄弟老大分家另过了,老二早晚也是要分的,跟别的无关。
  两位老长辈主持这家的分家倒也轻省,父子婆媳双方没有任何矛盾,不争不闹,啥事都好说。杨爸先主动说,六间房子,他们老夫妻俩住东头两间,剩下四间分给小夫妻。
  杨妈妈插了句话:“这里头有个前情。老大当时结婚是三间屋,院墙厨房都给他弄好了的。边疆结婚住的那两间新屋,是他自己拿钱建起来的,我们等于才给他分了两间屋,可不是边疆多分了。分开家以后,他那边院墙和厨房,按理还是要我们给他建好。”
  二爷爷于是就问杨边疆有没有意见,杨边疆摇头一笑。
  分完房子,惯例是要分地。当时大集体所有制,归个人的土地只有菜园和自留田。这次是婆媳俩商量好的,自留田杨边疆说不要了,他们眼下没时间种。菜园地冯荞要了一半,他们小两口也要种菜吃呀。
  接下来,分粮食,家里四口人,正好把粮食分给小夫妻一半,连地瓜干、杂粮啥的杨妈妈也都给分了。家具没得分,冯荞屋里都是她自己的嫁妆,公婆屋里都是他们用惯了的老家具,啥都不用分了。杨爸和杨妈妈主动给了他们一口装粮食的大瓦缸,原本就放在中间两间屋里的。还有一口水缸,坛子罐子也都分了两个,按风俗帮他们买了锅碗瓢盆,保证小夫妻分家之后能正常开伙做饭。
  整个过程中,父子(婆媳)没一句争执计较,有些东西甚至相互推让。分完了之后,二爷爷和四爷爷接过杨边疆敬上的香烟,乐呵呵地笑着说:“要是家家都像你们这样,做父母的替儿女安顿着想,儿女能敬着父母不争不靠,自己立的起来,家里还能有啥矛盾呀,家和万事兴。”
  “那还有钱没分呢。他二叔二婶手里一准还有钱。”大嫂别扭着脸嘀咕一句。
  杨边疆没搭理她,反倒笑笑看了大哥一眼,问道:“大哥,你说呢?”
  大哥红着脸,起身用脚踢了大嫂屁股一下,骂道:“爸妈跟边疆分家,自有长辈做主,你个女人家赖在这儿干啥?赶紧滚回去。”
  “大哥你这是干啥。”杨边疆仍旧笑容可掬,“都是一家人,大嫂有啥话当然该说。”
  “新疆,你也坐下!”杨爸敲敲桌子开口道,“你们兄弟俩都在,当着你二爷爷和四爷爷的面,我把话说在这儿,这家里有没有钱,有多少钱,都跟你这当老大的没关系,你早就分家另过了。我和你妈还没老,一时半会也不用你们兄弟俩养老。我已经给你们兄弟娶妻成家了,往后你们兄弟俩自己靠自己,也别光想着靠爹妈靠旁人,人总得自己立起来。兄弟不和外人欺,你弟是这么说的,你这当哥的也该懂。”
  “爸,我知道。”大哥低头答应着。
  第87章 作死
  分家第二天, 杨爸就打酒买肉,叫了几个本家帮忙,从中间垒起了一道墙, 靠着围墙盖了两间小厢房,一间做厨房,一间留作杂用, 厨房里按着当地习惯, 用青砖砌了大小两口灶。
  因为新砌的砖灶不能立刻用, 小夫妻晚上下班回来,杨妈妈过来说,她那边准备好晚饭了。
  “做了你喜欢的大米汤, 还有冯荞喜欢的酸辣土豆丝。你们那边还没收拾好,新砌的灶台恐怕得等几天才能用,这几天我把饭做好,你们过来吃就行了。”
  这个家分的。冯荞笑着说:“妈, 到底分家了, 光吃您的怎么好呀。”
  杨妈妈:“说啥呢,自己爸妈家。”
  “就是呀, 自己爸妈家。“杨边疆笑着接过话头,”我今晚正好想喝米汤。”
  冯荞没再推拒, 拎起杨边疆车把上挂的袋子,跟着杨妈妈进了挨着的大门。中间这道围墙一垒起来, 公婆这边隔成两间屋子的小院, 显得十分紧凑。冯荞进了厨房, 把手里拎的东西放在桌子上。
  “妈,我们买了烧饼和卤味,正好配着米汤吃。”
  杨妈妈一看,人家小两口本来是准备好晚饭了的,可这孩子会做事,叫来吃饭就来了,饭菜也带来了。其实话说回来,要不是大儿子一家不省心,他们哪用得着分家呀,她跟冯荞婆媳俩又没有矛盾。
  杨妈妈对冯荞又是喜欢,又是有些内疚,她这个婆婆年纪轻轻的,要是不分家,生活上她还能多替小夫妻照应一些,小夫妻每天上班忙,回到家能有现成饭吃。不过转念想想,毕竟两个儿子,分家也是长久之计。人家小夫妻自己能干,生活也不用旁人操心。
  “冯荞啊,分了家也就隔着一道门,你跟边疆啥时候不想做饭了就过这边来吃,咱娘儿俩合得来,啥话都不用多说。”
  “嗯行,我们要是懒了不想做,就跑来跟您蹭饭。“冯荞笑着答应。
  两人又跟着爸妈吃了两天,第三天,他们那边厨房收拾好了,新买的铁锅也装好了,小家庭正式开伙做饭。
  新铁锅需要“润油”,冯荞特意去食品站买了块猪板油,还有一斤顶好的五花肉,先把猪板油在锅里炼,炼好的油盛到大瓷碗里留用,就着油锅继续炒五花肉。这样旺火大油润出来的锅,就不容易生锈了。
  五花肉炒蒜薹,做好了,便使唤杨边疆先给爸妈送一碗去。他们第一顿开伙呢,又炖了肉,不送给爸妈那是不会做人。
  杨边疆端着去了,回来碗里也没空着,端了一碗青菜炒粉条和一沓新烙的煎饼回来。
  “我妈今晚炒的青菜粉条,非叫我端一碗回来给你尝尝。”
  就这么着,分了家,婆媳却越发处得融洽了,隔一道墙住着,谁做了啥好饭菜,总会想着给另一边送一碗过去。杨妈妈便时常跟人夸冯荞,说二儿媳懂事能干,尤其还是个有孝心的。
  冯荞如今觉着,分了家挺好的,两口人的小日子轻松随意,院门一关,清静自在的二人小世界。早上两人起床,冯荞简单做点儿可口的早饭,杨边疆也不闲着,就随手把两人换下的衣裳洗一把,他四年的兵没白当,洗衣裳倒是很像那么回事,挺干净的。
  中午在小食堂吃。晚上下了班,也是两口人的饭,两人一起动手,说说笑笑就做好了,很简单的小日子。没两天,冯荞就闲不住了,真有点不习惯啊,回到家连个猪呀鸡呀的都没有。
  养头猪?他们这边的院子,连猪圈都没建呢。冯荞跟杨边疆一提,杨边疆直摇头:“养啥猪呀,我们俩整天上班,怎么养?”
  “好养。早起喂一顿,晚上回来喂一顿,往后这时节,随手哪儿扯一把猪草,早晨走时候丢给它自己吃,中午根本不用喂食。”
  “麻烦。你每天把我喂饱就行了。”杨边疆说,“咱俩喂什么猪呀,你也不嫌累人。”
  “一年喂两头猪,也能卖百十来块钱呢。我们又没别的事,下了班闲着也是闲着,一天随手喂两顿猪,累不着人的。”冯荞认真强调。
  习惯了农家生活,农村人工分换口粮,没有其他收入来源,一年到头就指望两头猪几只鸡攒下几个钱。而对于冯荞来说,他们小家庭虽说拿工资生活,可不养猪总像少点儿什么,再说谁跟钱过不去呀,
  冯荞坚持,杨边疆就否决,他不是太在乎养猪的百十块钱,他的工资比冯荞高了两倍还多,加上冯荞的,虽说结婚把他手里的钱花了个差不多,没剩下啦,加上最近帮冯东建房买木料,小家庭眼下没什么积蓄,但好在工资月月发呀,他们又不缺钱。
  “别人家想养还不给多养呢,咱们家明明可以养两头,不养不是吃亏了?”冯荞振振有词。当时人民公社大集体,早些年听说私人家里连猪都不许养的,这几年农户可以养鸡养猪,但是有限制,比如养猪限制养两头,养多了你就是“资本主义尾巴”。
  冯荞的理论,咱家限量份额没用上,那就是吃亏浪费。
  杨边疆拗不过她,只好答应了,拿了十块钱转身去东院找他爸,请他爸帮他们盖一间猪圈。杨爸看着儿子,没好气地数落:“一个猪圈,也不用专门买材料,弄点儿土坯、麦草,我叫上你大哥,顶多再叫两个本家来帮把手,一两天工夫就给你盖好了,叫你妈中午炒两个菜管饭就行了。你爸还没穷到管不起一顿饭,你倒是拿十块钱来膈应我是吧?”
  杨边疆被数落得摸摸鼻子,笑着把十块钱装回兜里。他其实也猜到这么个结果,可他做儿子的,总不能空手说白话呀。
  “你们分家出去,你爸帮你们盖一间猪圈本来也应该。”杨妈妈接过话头,继续数落儿子,“边疆呀,你如今结婚分家了,别光知道大方,你这孩子拿着钱不当钱,穷大方,你也该学学过日子。我看你媳妇可比你强多了,人家上班挣钱还想着养猪,这才是个过日子的样子。”
  杨边疆被爸妈联合一通“批评教育”,心里还挺舒服的,笑嘻嘻转过大门回自己院子。
  “媳妇儿,你要的猪圈安排好了,这两天就盖好。盖好了我就去买小猪。”
  “嗯行。”冯荞高兴点头,跑过来拉着他,“哥,正好这时节,咱顺便买一窝小雏鸡来养吧,好歹咱自己吃鸡蛋不用买呀,要是公鸡,还能杀了吃肉。”
  “行——都听你的。”杨边疆拉长语调答应着,笑着搂过媳妇用力亲上去,“小资本主义……”
  分家就是这点好啊,小两口独家独院,想亲就亲,方便他调.戏自家小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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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家后几天,二伯娘按着当地风俗,带着大堂嫂和小胭来“温锅”,带了猪肉、鲤鱼、豆腐,两只咕咕叫的老母鸡,还有五斤白面。二伯娘这趟温锅也是花了大本钱了。
  温锅的风俗,大概就是说小夫妻才分家,娘家人来送点儿吃的用的,帮着小家庭尽快立起来。所以这礼物也很有寓意,鸡(吉利),鱼(余粮),豆腐(富裕)……不说东西,单看二伯娘这样郑重其事,她真的是完全拿冯荞当作自家闺女啦。
  这也是冯荞嫁过来以后,“娘家人”头一回来,自然要认真招待,冯荞和杨边疆杀鱼买肉,忙得不亦乐乎,杨妈妈也主动过来帮忙了。
  杨妈妈和二伯娘见面,倒是一幕很有看头的喜剧。两个不算老的老太太一开始都是套路,杨妈妈把冯荞好一顿猛夸呀——这个儿媳可真是没得挑了,聪明能干又懂事,我样样都喜欢,样样都满意!潜台词:亲家你放心吧!
  二伯娘呢,则借着冯荞的口气把杨妈妈一顿奉承:冯荞回娘家也跟我说了,婆婆待她特别好,拿她当亲闺女疼,这丫头命好摊上你这么个好婆婆,嫁到你家我处处都放心。潜台词:亲家你可要待我闺女好点儿呀!
  可是几句套路下来,俩人聊着聊着就聊热乎了,于是话题越来越随意,越来越家常,聊着聊着,家里鸡鸭猪狗菜园子聊一遍,居然连他们将来生了孩子谁来带,都给考虑周全了。
  她们俩聊得热络,小胭跟在冯荞后头,一边给她搭把手做饭,一边悄悄跟她说,寇金萍回来了。
  “她回来了?”冯荞切菜的手顿了顿,“怎么回来的?我爸留下她了?”
  “没有。听说她带着小粉表姐,如今暂时住在生产队的场屋里。”
  人民公社大集体那会子,村村都有“场屋”,其实就相当于“工具房”,建在晒粮食大场边上,用来堆放生产队那些犁、耙之类的农具,一般紧挨着生产队养牲口的牛栏牲口棚。因为是公共财产,农闲时又几乎不用管,倒是可以住人。
  关键是,这年头日子穷,除了公共的场屋,别的谁家有屋子借给旁人住呀,更何况寇金萍名声还那么臭。
  “然后呢?”
  小胭愣了一下,没明白过来冯荞想问什么,苦着小脸说:“旁的我就不知道了,这两天我都没敢出门。姐,你说……她知道了我在二伯家,会不会再来抓我呀?还有那个傻子家……”
  “傻子那家不担心,谅他也不敢。本来就是他们自己犯错,就算想闹,他也该知道先打听打听二伯这家人,别说咱们家还出了个三哥大学生呢,就凭二伯娘和我们几个堂哥,轻易谁敢来闹事?”冯荞略一思索,“不过寇金萍那个人……你自己现在怎么个想法?”
  “反正我死也不回去。”小胭低头嚅嚅,“姐,我知道她再坏也养了我这好几年,可是……大姑那个人心狠,她对我做的事太可怕了,我好容易逃出来,真的宁愿死也不能回去。”
  “不是叫你回去。”冯荞失笑,小丫头惊弓之鸟,真是吓坏了,就安慰道,“她要是一直住下去不走,一个村里住着,你自己心里有个数,别落了单。”
  “嗯,我知道。”小胭连忙点头,“我自己这几天都不敢出门,我也想过了,要是真在村里遇上她,我就赶紧跑,她要是抓我,我打不过她,我就使劲大喊大叫,咱们村里好心人多,总会救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