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听说去了她娘家村子,寇家本来是单姓, 听说已经没人了, 找上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表叔, 我特意打听了,寇金萍跟她那个表叔家借了一篮子地瓜、半篮子胡萝卜,就那么过年了,也不知住在哪儿。她们被老三赶走的时候,也就只带了自己的衣服,你说现在这寒冬腊月的,啧啧,天气这阵子贼冷贼冷的,前几天还连阴雨呢。”
二伯娘语气中明显的幸灾乐祸,然后话头一转:“要说她自己冻死饿死活该,就是也不知那个倒霉的小胭咋样了。”
才这么谈论,当中隔了三四天吧,冯亮上大学走之前去同学家告个别,回来路上把寇小胭捡回来了。
冯荞知道这事的时候,寇小胭已经窝在二伯家的小火炉跟前,吃饱了二伯娘给她做的饭,受惊兔子似的在板凳上缩成一团。
这倒霉孩子,冯荞这一刻才发现,自己真的挺担心她的。
“小胭,咋回事啊?”
“大表姐。”寇小胭抬头一见冯荞,哇的一声就哭了,抽抽噎噎说不出话来。
“寇金萍要把她嫁给她那个表叔家的傻儿子。”二伯娘在一旁没好气地说,“听说那个傻子傻到随地大小便,二十好几了都。那家人也是缺德,他收留寇金萍,原本就是看寇金萍拖着两个丫头,想趁着寇金萍走投无路,给自家傻儿子定一个媳妇。”
接下来还用想吗,寇金萍肯定舍不得自己亲生的闺女呀,正好急着甩掉寇小胭这个累赘呢,一拍即合,就把刚刚十三岁的寇小胭许给人家了。寇小胭倒也不是个随便捏的面疙瘩,没哭没闹只管装做胆小驯服,晚上借口上茅厕,只穿着单薄的棉袄,连袜子都没穿,光脚穿着棉鞋,一口气死命跑掉了。
据她自己说,她两天前跑出来的,半夜三更只管往前跑,跑了一整夜,也不敢回头,也不敢打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儿,更不知道能去哪儿,在外头忍饥挨饿乞讨,流浪了好几天,命不该死,被去同学家串门的冯亮给捡回来了。
“我看见她在人家村子里要饭。”冯亮说,“随便瞧了一眼,觉着眼熟过去看看。”
结果寇小胭一看见冯亮,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哭得抽噎着喘不过气来,冯亮没别的办法,只好先把她带回来了。
年前二十六寇金萍被冯老三赶走的吧,小半个月没见,寇小胭弄得蓬头垢面,手脚都冻伤了,二伯娘嘴上不说,心里还挺心疼的。她那个人,刀子嘴豆腐心,见不得别人可怜。
冯荞赶紧找了自己的棉衣给她先换上,看着她手上的冻疮,又叫她去厨房烧热水烫手脚,拿了哈喇油给她擦。冯东一直默不吭声坐在一旁,这会子便起身带着寇小胭去厨房烧热水,冯荞就趁机问二伯娘,打算怎么安排寇小胭。
“怎么安排?我横竖不能再把她赶出去呗。”二伯娘也发愁,她仔细问了半天,寇小胭一个孤儿,要是有啥亲戚朋友能收留,当初也不会被丢给拖着冯小粉改嫁的寇金萍了。
冯荞却也知道,二伯娘家这情况,困难得够呛,收留寇小胭一时还行,长久下去……她想了想就问:“听说寇家那边反正是没人了,那她姥姥那边呢?她亲妈还能不能找到?”
二伯娘:“我问过了,她妈丢下她改嫁去了外省,好几年都没回来过。她姥姥那边,听说还有一个舅舅一个小姨,她孤儿一个这些年,也没人来看过她一眼,早就断了来往。”
人是冯亮捡回来的,冯亮也没打算长期收留,他家这情况咋收留呀。冯亮跟冯东商量了半天,决定先让寇小胭住下,再设法帮她找到她舅舅和小姨,看他们能不能过问。就算寇小胭的妈改嫁外地了,寇小胭如今一个孤儿无依无靠,作为娘舅家总应该管的吧?再或者叫她舅舅帮她联系亲妈,总归是自己亲生的,她妈怎么说都应该对小胭负点责。
烧了一大锅水,好容易把寇小胭收拾干净了,也已经小半夜了。本来二伯家房子就挤,住不下,冯荞跟二伯娘睡呢,现在再添一个寇小胭,只好一张床挤她们三个人。好在冯荞瘦瘦的,寇小胭更是瘦小,勉强挤一宿吧。
第二天一早,冯东冯亮就借了大嫂的自行车,去四十里外的邻镇寻找寇小胭的娘舅亲戚。因为各种不确定,他们并没有带上寇小胭,就先让寇小胭留在家等着。
早上吃过饭走的,晌午后回来的,回来时冯东一脸气愤填膺,冯亮则是一脸无奈。
找倒是找到了,可人家是怎么说的?寇小胭的舅舅说,他大妹(寇小胭亲妈)改嫁过去以后日子也不容易,离得远也很少跟娘家走动,她自己的日子就够艰难了,哪来的能力管寇小胭呀,也不肯给出寇小胭生母的地址。
至于他这个舅舅,冯亮学的原话就是——我自家好几张嘴还养不活呢,她妈都不管,她姓寇家的小孩,凭啥找我管呀。狗吃了猫啃了,也轮不到我管。
寇小胭的小姨也是绝情,直接对冯东和冯亮说,你们自己进屋看看,我嫁过来一溜儿生了三个丫头,自家都想扔掉算了,我怎么管她?
“亲舅舅,亲姨,这些人也太没人性了,我今天听她那个舅舅说话,真想揍他一顿。”冯东坐在一旁生气,“就算日子困难,可小胭她都十三了,不用谁背也不用谁抱,她自己也勤快干活,不过就是需要他们收留照顾一下,他们一听就推得远远的,一句人话都没说。”
寇小胭抱着膝盖缩在小板凳上,一声不吭地听着,睁着一双眼睛发呆出神,终究也没说一句话。这小丫头并没有哭哭啼啼求二伯娘收留,血缘相亲的姑舅姨都不管她,二伯娘家里这个情况,她开口求收留不是强人所难吗。
寇小胭不说话,就一直眼泪吧嗒地往下掉,掉的二伯娘心都酸了。
二伯娘把心一横,说:“冯亮捡都捡回来了,就是个小猫小狗,我也不能再把她扔出去,她这么大的小丫头,扔出去还有个好?咱家先养着吧,走一步算一步。”
冯东:“妈,我这么想呢,就是……没敢跟你开口。”
冯荞:“二伯娘,我就知道你会心软。”
“啥心软心硬,暂时先养着呗,也是一条命呀,不然你叫她去哪儿?反正她已经这么大了,也不吃闲饭,喂鸡浇菜干个零活啥的,也能养活她自己。”二伯娘别扭的给自己找理由,又笑着说冯荞:“反正你下个月就出门子了,你一走我还空落落的,我就当养着她给我作伴了,现在日子总比五八年好过,五八年我们也没饿死呢。不拘哪里省一口,她自己又懂事些,也饿不死人的。”
寇小胭听见二伯娘说要收留她,跑过去蹲在二伯娘身边,抱着二伯娘的胳膊,哇的一声终于哭出声来。
二伯娘拍拍她:“行啦不许哭,我不喜欢爱哭的小孩,没出息。”
二伯娘:“冯东冯亮,还有问问你爸,这事就这么着了行不?”
一家人谁还能说不行呀。
这事是决定了,可家里统共两间堂屋一间东屋,算上冯荞和寇小胭如今六口人,怎么住呀。
“暂时挤一挤,过几天冯亮开学就上大学去了,下个月冯荞就出嫁了,就住得下了。”二伯娘乐观以对。
冯荞却没这么乐观,她跟冯亮走了,二伯可以回到西堂屋住,剩下东屋冯亮的床倒是空出来了,可冯亮原本跟冯东一个屋,总不能让寇小胭去跟冯东一个屋吧?她一提出,冯东就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二伯娘想了想笑着说,反正寇小胭还是个小孩,随便哪儿也把她挤下了。
“她反正是个小孩,实在不行,等冯亮上大学走了,就把冯亮的床搬到西堂屋,给她放在我床边上住。”二伯娘说。
冯荞一想,得,跟二伯、二伯娘一个屋?那也是不方便呀。
商量来商量去,盖房子总不是个简单事情,最终只好决定暂时先跟二伯娘住着,二伯还是去东屋跟儿子挤。二伯之前就是因为冯荞,去儿子们屋里暂时挤一挤,如今留下个寇小胭……二伯和二伯娘这对老夫老妻哪天才能不用分开呀。
冯亮和冯东商量了一下,就算没有寇小胭,家里俩儿子三间房,也不行,旁的不说,冯东为啥到现在没说上媳妇?人家媒人一听没房子住,就干脆不提了。
大哥去年才盖房结婚,家里困难,本来打算一家人积攒几年,再盖两间房的,这会子计划变一下,冯亮考大学走了,家里就另作打算,冯东决定趁着春忙还没开始,上山采石头、做土坯,争取花最少的钱,给自家再建一间房子,先建起一间,好歹一家人住得下。冯东要是娶媳妇也有个屋子。
冯荞默默决定,二哥要是建房,他出力,她这当妹妹的就负责出买木料的钱,到时候肯定还要请人帮忙,她再负责买一些招待的吃食,这一间房子建起来也不是多难。
于是没隔两天,吃饱穿暖的寇小胭就屁颠屁颠跟着二哥,跑去山上采石头。等到开春冻土融化,他们就可以开始做土坯,建房就有望了。
☆☆☆☆☆☆☆☆
正月初十,一家人送走了冯亮。
临走时,冯荞悄悄给三哥包袱里塞了二十块钱和一些粮票,这是她跟杨边疆决定帮忙的,家里拮据,三哥没带啥钱,除掉路费怕也剩不下多少了。听说大学里发补贴、发生活费,不用花多少钱,冯荞琢磨着,多了他们也实在给不了,总得帮三哥一点,补贴他这学期的生活。
“不要。”冯亮发现了忙推拒,“你眼下就要出门子了,我这当哥的没给你添陪嫁,咋能再要你的钱。再说我到了学校就有生活补贴,有吃有喝,别的也没什么花销。”
“我们结婚都准备好了。我跟边疆哥好歹每月有工资,宽松些。”冯荞说,“三哥,你收下吧,穷家富路,你跟我有啥好计较的,等你将来有出息了,你给我多少钱我都收下。”
冯亮读的是省城的师范学校,不算远可也不近,杨边疆和冯东各骑一辆自行车,一个带着冯亮,一个带着行李,送冯亮离开了家。一家人跟着送出了村,站在村头的土路上,看着他们渐渐走远。
“头一回离家这么远,还一走半年才回来。也不知道他到了地方能不能适应,会不会水土不服啥的。”二伯娘看着冯亮的背影嘀咕,当妈的总是处处不放心呀。
冯荞忙安慰她:“二伯娘,你放心吧,旁的不敢说,我三哥那个性格,到哪儿他都吃得开。”
“就是。”二伯附和,“他去上大学,大学校你还有啥不放心,旁人他想去还去不了呢。”
二伯这一家,冯东厚道稳重,二伯直爽强悍,二伯又是个和软性子,冯亮最是个猴精的,似乎一家子的心眼儿都长在他身上了。如今他幸运地考上了大学,一家子都盼望着他能有个光辉前程,也算是这个家庭的希望曙光。
杨边疆和冯东先把他送到县城,再从县城坐车到千里之外的学校去。
“哎,就是赶得巧,遗憾不能送冯荞出嫁了。”冯亮笑着对杨边疆说,“等我回来还得等到暑假呢。”
“那就暑假见。”杨边疆笑得得意,“暑假你去我们家,到时候我跟冯荞,我们一起招待你。”
送走冯亮,一家人开始紧锣密鼓准备冯荞的喜事。
第75章 捉奸
冯老三又悄悄来过两回, 趁着冯荞上班的时候来的,冯老三如今懊悔万分,之前寇金萍怀孕的事村里谁不知道啊, 这一下弄得丢人丢脸,面子里子全丢光,根本不好意思出门, 想死的心怕都有了。
儿子成了泡影, 自己成了笑话, 女人也赶走了,冯老三孤家寡人躲在家里不要太凄凉。
冯老三心里还存着一点指望的,他还有闺女呢, 亲生的。冯荞不原谅他,在杨边疆又那儿碰了钉子,他就想让二伯和二伯娘劝说冯荞回家出嫁。闺女要是不回家出嫁,他这脸还往哪儿搁呀。
二伯娘趁机就把户口本要来了。二伯娘说, 闺女不回家, 那都是你自己找的,你怪谁呀。
二伯也替冯老三发愁。二伯说, 你啥也别埋怨,有些话你说的太伤人了, 冯荞喜事当前,你也别给他们添堵了。冯荞是个心善的孩子, 她现在恼了你, 不愿意回去, 你也别把她逼得太紧。日子久了你老了病了,她心软会管你的。
冯老三后来自己也作罢了。冯荞就算回去,他能给冯荞操办婚事?他之前连一床被子都没给闺女准备,这会子还说啥呀,他自己都觉得过了。
☆☆☆☆☆☆☆☆
作为自诩的“村里第一个大学生”,孔志斌比冯亮开学晚了两天,冯亮初十就开学了,孔志斌则是正月十四才报道。随着开学临近,孔父孔母忙着给他准备行囊,他自己则忙着走亲戚串朋友,意满志得地借着告别的名义四处转悠显摆,听够了各种奉承话。
陈茉茉本来要求订婚的,却被孔志斌父母阻拦了,孔志斌不想让他父母不高兴,只说不急,为此陈茉茉很是哀怨失望,埋怨孔志斌考上大学对她就不够好了。
高考落榜后,陈茉茉心情总有些忧郁。眼见着孔志斌就要去上海读大学了,陈茉茉跟孔志斌说,她也想跟他一起走,她回上海探亲。
知青是不能随便离开插队的地方的,没经批准离开属于私逃,当地农村动辄注销户口,不注销户口也迁不走,回到城里则是黑户,警察要查不说,那年代在城里没有户口就没有粮油供应,一粒粮食都难以买到,就等着饿死吧。有充分理由的探亲倒是可以,需要经过插队当地公社的批准,有介绍信,发给探亲粮票才行。
孔志斌想了想,一起去上海也没啥不好,就答应了:“要是能得到批准,你当然可以跟我一起回去,我路上也能照应你。”
陈茉茉忙说,她回去想想办法,跟公社的领导打报告申请。
“那你先申请试试,实在不行,我去找公社领导说,他们如今也都知道我,应该能给我几分面子。”孔志斌觉着,他如今考上了大学,成了镇上人尽皆知的的大学生,可说是前途无量,大队长见到他都陪着笑脸呢,将来他毕业工作,层次自然比公社那些泥腿子出身的干部高,那些人肯定能给他这个面子。
孔志斌说:“公社革委会的王主任如今也认得我,前几天我去找你,他还笑着跟我点头呢,挺主动的。你先跟他说说,不行我再找机会跟他说一声。”
“嗯,王主任平常挺好说话的。”陈茉茉说。
几天后,陈茉茉告诉他,自己的探亲申请被批准了,两人于是约定,提前一天,正月十三动身,汽车转火车,正月十四当天孔志斌能赶到学校报到,陈茉茉则回家探亲。
一九七八年正月十三,孔志斌永远也忘不掉的日子。这一天他就要动身去上海了,跟陈茉茉也约好了出发时间。离家前的最后一夜,孔志斌抑制不住的兴奋,一夜几乎没睡好,第二天一清早他就提早出发了。
他爸妈把他送到镇上,孔志斌便先让他爸妈回去,自己则兴冲冲提前跑去找陈茉茉。
孔志斌心里打算着,接了陈茉茉赶早先到县城,时间宽裕,休整一下吃顿小馆子,采买点儿路上吃的用的,还可以提前去车站等车。
当天是星期天,公社干部们有半天的假期,因此公社大院里都没上班,一大早静悄悄的。孔志斌如今跟门卫也混熟了,那个门卫揉着眼睛也刚起床,孔志斌心情好,笑着跟门卫打了招呼,就从大门进去,熟门熟路绕过前边的办公区域,穿过一道虚掩的小铁门,就看到了后头的一排小平房。
这里是公社单身职工的宿舍,这个时间一片冷清安静。
陈茉茉住在一排平房最西端的一间宿舍里,紧挨着围墙,屋子只有一间,一扇小玻璃窗上糊着报纸。这地方孔志斌跟陈茉茉相好之后来过一两回的,他当时还跟陈茉茉提了一句,怎么分给她这间宿舍,最西头的角落,有些僻静了,也不怕她一个姑娘家害怕。
孔志斌径直走过去,抬手敲了几下门,屋里却没动静。
“茉茉,茉茉?”孔志斌推了下,门却推不开,喊了两声也没人答应。这么早她去哪儿了?今天星期天,公社食堂大约不做饭,是不是买早餐去了?孔志斌四处张望了一下,只好先转身离开,打算去附近找一找。
他走出十几步远,扭头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心里又疑惑起来。那门上没有上锁,陈茉茉应该在呀。当时的门都是外头挂的那种铁锁,门推不开,应该是从里头插上了。陈茉茉应该在屋里的,难道睡着了?睡得这么沉……孔志斌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他原地站了站,到底心里不踏实,索性放轻脚步,轻轻走了回去。
这次有声音。
孔志斌把耳朵贴近木门,屋里传出一声女人柔媚的呻.吟,紧接着又是一声闷哼,女人似乎被重重弄了一下,一个男人的声音骂道:“小骚货,说,你是不是真想跟他跑了?你这个小骚货,老子还没x够呢。”
“没有啊,人家真的就是回去探亲嘛。”
陈茉茉的声音。
孔志斌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全身的血直往头上冲,他攥紧拳头,控制不住愤怒,一种想杀人的冲动。屋里却还在继续,女人的撒娇声和男人粗俗不堪的调.笑。
外边孔志斌已经气红了眼,他四下一看,旁边围墙根散落着几块碎砖头,孔志斌抄起半截砖头,一甩手狠狠地对准玻璃窗砸了过去。
砰——屋里一声尖叫。
孔志斌用尽力气,拼命踹了两脚才踹开木门,他堵在门口,猩红着眼睛看这屋里的人——他还以为是赵红兵呢,不是,是那个王主任,公社革委会的头头,男女二人正在床上,裹着被子裸着半身,惊魂未定地看着他。
孔志斌恨恨盯了一眼,举起手里的碎砖头往床上甩过去,陈茉茉尖叫着抱头躲开,碎砖头砸在王主任头上。
“陈茉茉,你这个贱货,我瞎了眼了!”
孔志斌转身离开,头脑懵懵地一路走出公社大院,站在门口发愣。他整个人萎顿不堪,怎么也没料想到这么个事情,他愣了一会儿,梦游似的,拎着行李,拖着两条腿往回冯庄村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