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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取下蒙眼睛的布条, 凭借分辨旁人脚步声,他准确地踏上阶梯。
  门前小厮并不因为他的眼睛区别对待,反而热情地走上前去躬身道:“客人可需要帮助?”
  宁扶清站定,伸手从胸前取出一张纸递给那小厮, 纸中央画着一朵槐花。
  那小厮见此,更加恭敬地弯腰, “请您跟我来。”
  将他引至楼上雅间,小厮为他添了一盏茶道:“请您在此处稍后,我这便去请分堂主。”
  宁扶清淡淡点头, 坐下身来端起茶盏啜饮一口——他这半日以来未有停歇, 此时几乎已到极致。
  不多时,便有一微胖的中年男子前来。
  见到桌前的宁扶清, 男子震惊地退后两步,随后惊恐地跪拜下来。
  “拜见阁主。”
  “不必多礼。”
  清冷的声音响起,男子这才从地上起身,摸了摸额头冷汗,谄笑道:“不知阁主大驾光临, 所为何事?”
  “送我去总阁。”
  那男子这时才恍然注意到宁扶清的眼睛, 但他不敢多问, 低着头答了一声是,转头吩咐小厮去准备马车。
  小厮还楞在方才的“阁主”二字中,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抖着声音答应后一溜烟地跑走。
  过了七日,宁扶清抵达苏安。
  还未至城门,就能远远看见城门口那一大片黑压压的人头。
  为首者穿了一身青色衣裳,看见马车便遥遥而拜。
  宁扶清放下帘子,皱了皱眉道:“停车。”
  马车应声而停,不等车夫询问,他便吩咐道:“去叫他们散了,这般声势,成何体统。”顿了顿,他又道:“留下王起一人足矣。”
  车夫应了声是,心中思量:七天前阁主还完全不能视物,到今日竟然连那样远的人都能分辨清楚,果真不愧是阁主,连眼伤都比旁人痊愈得快些。
  他一路小跑着到了城门口,将宁扶清的命令传达给为首那人,便见那人先是疑惑地望了望马车方向,纳闷地用四根手指在脑袋上梳了一下,嘟囔着:“这时候回来难道不是要反么?怎么还这样低调……”回身一扬手,众人立刻纷纷散去。
  回到马车前,王起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还未开口,便闻帘子内传来两个字:“上车”。
  马车内宁扶清的脸色微微苍白,王起大惊:“殿下您……”
  “受了些伤,无碍。”
  王起松了一口气,眉头却依旧紧锁,“属下无能,请殿下责罚。”
  “恩。”
  这个回答与意料之中的不一样,王起惊恐地瞪大眼睛——殿下居然真的要责罚他?
  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宁扶清冷冷瞥他一眼,“不该受罚?”
  本是波澜不惊的语调,却吓得王起一身冷汗,连忙起身跪在他脚边,“属、属下失职,该罚,该罚……”
  宁扶清挪了挪脚,面无表情道:“起来,你挡着我的脚了。”
  “……”
  王起觉得向来喜怒不形无色的殿下,似乎难得地将坏心情表现了出来。于是他决定少说话以降低存在感,免得当了炮灰。
  哪知宁扶清并不打算放过他,又挪了挪脚道:“你们若是连一个莫家都敌不过,我是否该直接带着南疆众将士将四大家族一并杀个精光,也省得费脑筋?”
  王起有些委屈地伸出四指挠头,“当时老阁主担心您不愿意去南疆,不许我们跟在您身边,我们也就……难以探查到您的消息……”
  “你们倒是很听话。”
  “……老阁主虽已让位,但他毕竟……”
  “我以为,阁主之位,是我自己得来的。”
  宁扶清的语气已可以用阴森两字来形容。
  王起倒吸一口冷气,战战兢兢道:“是属下失言……”
  “恩。”宁扶清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蝶衣那边如何?这几日她应该回了总阁。”
  “自您上回吩咐后,玉棠楼一直在探查英雄帮的消息,如今应当差不多了。”
  “英雄帮的人我一个都不想留。”突然想到什么,他又道:“之前去过谢家的人留活口。”
  王起连忙应是。
  “乾枭的功夫在我之上,应当不好对付,若是不能完整带来也无妨,留口气便可。但他若死了——”
  他面上寒若冰霜,“你便同他一起去见阎王。”
  王起心里一个咯噔,牙齿打颤道:“属下明白……”
  “再过一个时辰便有三十岁左右的高大男子驾车而来,届时你派人去城门口将他们接来。”
  马车逐渐停下,宁扶清方欲起身,便听王起唤他:“殿下。”
  他回身坐稳,眼神示意王起继续讲。
  “新皇登基不久,靖安公主便以长公主仪制葬了。不过——某天夜里,蝶衣收留了一位自称靖安公主的女子,看其服饰,应当是公主不错。属下们不知殿下您与那位公主交情如何,暂且先留了下来。”
  闻言宁扶清陷入沉默,就在王起以为自己是不是又说错了什么话要被责罚时,他终于开了口。
  “暂且留下。”
  王起大喘一口气答道:“是。”
  宁扶清起身下了马车,交代道:“我乏了,明日卯时之前,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我。”
  一个时辰后,沈如茵几人也赶到。
  他们未曾想到这一路以来都没能追上宁扶清,直到抵达华阳阁大门口,沈如茵还有些恍惚。
  她现在,还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没有做。
  一件做过以后,她才能重新找到正常呼吸滋味的事情。
  听说宁扶清已经歇下,她心神不宁地在房里坐了大半夜,天擦亮时听见外面有动静,急忙跑出去察看。
  一路走至宁扶清门前都没有遇见什么阻拦,想必是他吩咐过了。
  她深吸两口气,在门上轻叩两声。
  “进。”
  推门进去,宁扶清正坐在主位上,似乎专等着她来。
  她转身阖上门,行至正堂中央,提起裙摆缓缓跪下,双手扶地深深一拜。
  “芜媛不敬兄长,特来请罚。”
  她忐忑地等着那人开口,却听见他风马牛不相及地问道:“玉棠楼那个公主是你派去的?”
  微微一怔,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胭影,她愣愣道:“是我。”
  “为何?”宁扶清神情冷漠,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模样。
  “因为……我原本不知道你与华阳阁……”
  “你不知道?”宁扶清打断她的话,“你若是不知道,我便要叫人将你关在牢里用一用刑了。”
  沈如茵不知这没头没脑的话都是为什么,还没反应过来,便见眼前一暗,他已走到她身前。
  宁扶清缓缓俯身,“你顶着舍妹的这张脸,意欲何为?”
  “我……”
  沈如茵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解释。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了,原本的芜媛一定知晓他与华阳阁的关系,而她却说不知道。
  可是她该怎么解释?
  难不成告诉他自己失忆了?还是直言这具身体已经换了一个灵魂?
  不论哪一个,现在看来都是荒唐至极的理由。
  见她久久不言,宁扶清站起身来,“连我都被你欺瞒错认,看来你们的准备很是充分。既然无话可说,便别怪我不念救命恩情了。”说罢,他扬声道:“王起!”
  王起应声而入,听见他吩咐:“我要她的实话。”
  沈如茵是被人捆了抬出房间的,不久后那些人将她扔在地牢中。
  阴暗潮湿,与英雄帮的地牢,也没什么区别。
  穿越以来,她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恐惧。
  她早该想到的。
  仅凭书中描写芜媛的那点笔墨,远不及应对自己身边那些熟悉的人。
  可惜当时见到宁扶清的时间太短,导致她没来得及做什么反应。
  现如今再说失忆……他大概不会相信了。
  那时候怎么就没想着要搬出失忆梗呢!
  他这个人太谨慎,也太冷漠,断然容不得一个和自己妹妹相貌相同但身份不明的人。
  若是死在他的手上……
  大概这就是因果报应罢?
  华阳阁不愧是华阳阁,命令被执行得迅速而彻底。
  鞭子打在她身上,反而叫她心里松了一口气。
  每打一下,她心里的那块石头便消去一分。
  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样疼,比起前几日内心的煎熬,这点程度也算她应得的。
  这样想着,心里顿时又轻快了些。
  大约一个时辰后,周冶才急匆匆冲进地牢。
  沈如茵歪着头迷迷糊糊地想:周懒虫,气了那么久,现在会不会不那么生气了?
  恍惚中听见周冶大骂:“老子晚起不过一个时辰,你们就能把人折磨成这副模样,真是和你们那个无情的主子一般模样!举世最是冷情人,看你现在还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