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直想到那日殷络离开的背影,还以为她就此消失了,没想到出乎意料,他心头莫名的一喜,大踏步走入正堂。
果然是殷络。
但又好像不太像,比起印象里,她的脸似乎更白净,她的眼睛似乎更清澈,好像水中荷花,极为的清新动人。阮直一时都差点认不出,可殷络眼睛一转,那股狡黠泼辣之色立刻就显露了出来。
确实是她。
阮直挑眉:“沈姑娘今日怎会到访?”
这叫什么话?老太太心想这儿子一点不识趣,人家没事儿就不能来了吗?她狠狠瞪了阮直一眼:“是我请沈姑娘来的,她之前打听你在不在家,我就说你马上回来了,不过天色已晚,正好在此用顿饭再走。”
“您太客气了。”殷络看着阮直,“我就是有些事情想请教下阮大人罢了。”
“这算什么客气?我是跟你投缘。”老太太看殷络好似有些害羞,连忙道,“等会儿我叫阿直去别处,就我们坐一起,这样就不会不方便了。”
人说见色忘义,他这母亲是见姑娘忘儿子,这就把他赶走了。
阮直唔一声:“行,那我不打搅你们吃饭,沈姑娘,你吃完了,来书房找我,我们把事情谈一谈。”
殷络低声应了声。
一阵子不见,言行举止装得像大家闺秀了,阮直嘴角翘起来,走去书房。
老太太见殷络比上回还好看,已是心头欢喜,且看儿子对殷络也不排斥,甚至还请她去书房,更是高兴的不知道怎么办好。
因为此前阮直见过江姑娘,提都不提一句的,她叫奴婢们端上饭菜,一边试探殷络:“你一个姑娘家出来做生意,长辈们许是担心吧?”
殷络听见这话,叹口气道:“我父母都已不在,我自小是被姑母养大的,长大之后,也不想连累姑母,因身边还有些父母留下的积蓄,便是打算自立门户。这些年四处走动,学了不少,就想来京都开个铺子。”
真不容易,老太太倒没想到殷络竟是个孤儿,不由唏嘘。
“您也不用可怜我,我姑姑对我很好,我就是想以后多挣点钱,报答姑姑。”殷络微微一笑。
瞧她这仪态,是受过好的教导的,老太太见她面上并无凄惨之色,反倒是很有朝气,心想这姑娘很坚强,真是难得,越发想让阮直帮一帮。
“来,快些吃菜罢!”老太太热络的招呼她。
两个人用完饭,殷络便是去了书房。
见她进来,阮直伸手指指她的脸:“怎么,你易容了吗?”
非常好奇。
殷络关上门,问:“如何?”
烛光下,美人展颜一笑,比外面的彩霞还要耀眼,阮直也不遮遮掩掩的,说道:“比以前好看。”
真心实意的称赞,殷络倒是面一热,走上前来倚着书案道:“我也不是一点儿不防备,在人前露面总是上了妆,刻意掩盖了一些,而今一点儿妆没有,再注意下形态,自然就不同了。且上回多谢你,那画像已撤下,我倒是再没有后顾之忧。”
阮直淡淡道:“这些都不值一提,我倒是想听听你,今日来的真正目的。”
这人真是直来直去的,难怪名字都有个直,殷络道:“我同意你的建议了,不过……”她上下打量阮直,“这么大的牺牲,你该告诉我,你到底是谁罢?”
“我不信,一个商人,一个官儿,家里能有这些东西,人-皮面具,疗伤圣药,对了,你还隐瞒了你有武功。你那些个同袍没有一个人知道吧,甚至包括你母亲,妹妹,还有苏大人。”殷络眼睛一转,“你的妹夫。”
阮直眼睛眯了眯。
“倘若你不说实话,我是不会帮你的,我也不相信你能杀了曹国公!”殷络说完,面色变得十分的严肃。
看来是早算计好了,今日才来,阮直笑一笑:“为了表达我的诚意,我可以告诉你。”他抚抚衣袖,站起来,与殷络面对面,“实不相瞒,我是‘影子’的首领。”
殷络大吃一惊。
“怎么,没有想过吗?”
她摇摇头,心头猛跳。
影子专杀贪官,其人在百姓中备受爱戴,诅咒起贪官,必呼唤影子,希望能替天行道,殷络自然知道这个组织的存在,她也追寻过影子。因她势单力薄,没有经验,曾想加入这个组织,除去曹国公,然而一直未有寻到。
结果,这首领竟然是阮直。
殷络愣愣的,好半响回不过神。
阮直道:“既然我们互相知根知底了,过几日我就替你开个香料铺,你好好当你的女掌柜,还有……”他突然伸手轻抚下她的脸,“我未来的妻子,你得先适应下。”
男人的手有些粗粝,划过她脸颊,殷络脸一红,啪得打开了:“别想着占我便宜,我们只是假夫妻而已,等完成大业,自当分道扬镳。”
她转身走了。
门砰得关上,阮直打算要叫方舟进来,说下香料铺一事儿,结果却见窗外有什么一闪,有个人已经跳了进来。
阮直头疼。
“上回我问你女杀手的事儿,还瞒着,没想到暗度陈仓,还想吸纳入你们组织?”陆策靠在墙边,“不过也好,总是多个人多份力。”
“她是殷将军之女,与曹国公仇深似海,我是想等事情解决了再告知皇上。”阮直睨他一眼,“突然来,有什么事儿?关于曹国公,不是才商量过吗?”
陆策正色道:“我是为黑玉膏而来,熬制此药的人,现在何处?”
“怎么会问起他?”阮直挑眉,“这黑玉膏,你想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但这个人,并不想蹚这趟浑水,他是世外高人,当初相识,乃因一味出产于西域的稀世药材,我让与他,他才与我结交的。”
“那此人是神医吗,比起华佗如何?”陆策有些急切。
“你到底是有何事?”
“皇上病重,我想请他替皇上医治。”陆策逼近过来,“此人姓甚名谁,住在何处?你快告诉我!”
阮直不做声。
陆策手指忽地搭在了剑柄上:“这将来,有皇上才有我们,光是我们,造就不了春秋大业!你追寻的盛世清明,百姓安乐,又怎么能有永久?那高人,远避尘世,也是因为而今官员们尸位素餐,毫无作为罢?你怎么知道,他不想给皇上治疗呢?”他松开手,“你去告知他,皇上的想法。”
“假如他不肯呢?”阮直挑眉。
陆策微微笑了笑:“士为知己者死……他不肯,我就杀了他。”看向阮直,“不过,这种人想来惜命,不然也不会只做逃避了。”
阮直无言。
“对了。”陆策临走时,告诉阮直,“下回我们再见,我可能要叫你舅父了。”
“什么?”阮直完全没反应过来,“你什么意思。”
陆策一笑,不答他,极快得离开了书房。
阮直呆呆的看着窗外。
舅父?
这世上叫他舅父的,除了两个还不会叫人的龙凤胎,就只有苏沅啊,那陆策……陆策要娶苏沅了吗?
第77章
八月二日,突然有执笔太监常炳登门。
府里苏承芳不在,老夫人听闻有圣旨,惊得一颗心砰砰直跳,因实在不知道是什么事儿,他们府里可没有全府接到过圣旨的,便苏承芳升官,也只在朝堂之上颁布了事。
“这怎么来家里了?”老夫人穿戴整齐,一边问李嬷嬷,“承芳那里,找着人了吗?”
“应该就快回来了。”
老夫人哦了声,走到正堂。
阮珍并苏锦,苏沅都在,三个人也都很惊讶,哪怕是苏沅,一时也猜不到是什么事情。
“公公。”李嬷嬷试探的问常炳,“您能不能指点一下呢?我们老夫人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一边说,一边塞了个厚厚的封红。
常炳微微一笑:“别担心,是喜事儿。”
李嬷嬷连忙小声告诉老夫人,但老夫人更糊涂了,喜事,难道是苏承芳升官了吗?可这架势看着不像啊!
正疑惑时,苏承芳急匆匆赶了回来。
常炳是执笔太监,也是吴太后的心腹,因祁徽不管朝事,吴太后批阅奏疏,便是常炳在身边伺候的,今日既然是他来,那圣旨定是出自吴太后之手。只苏承芳委实不知里面会写什么,他可是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听到,难免有些不安。但面上很是镇定,快步走过来,笑着打招呼:“公公,辛苦你了。”
“哪里,哪里,苏大人,奉旨办事,谈不上辛苦。”常炳打开圣旨,“请老夫人,苏大人,苏夫人,两位姑娘接旨吧!”
堂内所有人都跪了下去。
常炳大声念道:“……兹闻左侍郎苏大人之女苏沅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太后与朕闻之甚悦,适婚娶之时,择良人与配。值威远侯府陆焕扬之幼子陆策,风姿潇洒,器宇轩昂,与苏三姑娘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钦天监勘得吉日,八月二十乃为良辰,特赐二人结为夫妻。钦此。”
圣旨内容可谓荒唐,听得苏家众人面色青白,但却不得不叩谢皇恩。
“苏大人,离贵府好事还有十来日,而今筹办,尚来得及。”常炳笑一笑,转身告辞。
老夫人几乎都站不起来了,喃喃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儿,承芳?承芳,你倒是解释给我听听呢,怎么太后娘娘,皇上,还管起我们家的家事了?这赐婚就罢了,连吉日都替我们选好了,承芳,可是你得罪了谁?”
苏承芳无言以对,因为他也想不明白。
历朝历代,赐婚这种事实则是极其稀少的,且一般多数是为皇子择期,哪里像今日,竟然会强迫两家结亲!
命苏沅嫁给陆策……
该不会是陆策?苏承芳眉头一挑,他是皇上玩伴,传闻感情非同寻常,不然祁徽也不会钦点了去做府军前卫。
难道是他求了皇上赐婚吗?
苏承芳忽地转头看了看三女儿。
那目光锐利,把苏沅吓得心头突突直跳。
她当然也是这么想的,因为前几日陆策夜闯闺房,便是说要提亲,只不过被她分析了两家境况,才说等一等。结果今天就下了圣旨了,不是陆策做得手脚会是谁?这人也真是急不可耐,竟会想到借用皇帝的势!
不过她不敢告诉苏承芳,因实在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做出一副懵懂的样子。
倒是苏锦最是了解了,忍个笑忍得辛苦。
见老夫人气得浑身发颤,苏承芳劝慰道:“圣旨已下,想必陆家那里也一样,事已至此,您就静静心罢,莫气伤了身子。其实策儿为人不错,姨母她老人家都很喜欢的,我们两家又离得近,沅沅不会过得差。”
可是,原本可能是会嫁给韩如遇的,这一下换成陆策,落差太大!倒不是说陆策不好,只是这种念头,她从来没有生出过。
两个孩子是表兄妹,就算来往多一些,也只以为是兄妹情。
老夫人伸手揉太阳穴:“我不静心又能如何?难怪外面都说这皇上……”实在是昏庸混账,好好的政事儿不管,来管这个,太后也是,竟然还顺着了,许是她觉得无伤大雅,便是不当一会儿,把两家人当猴儿耍。
还能怎么办?只能听从呗。
“我头疼,我要去歇着了!”老夫人扶着李嬷嬷的手,去了内室。
苏承芳叹口气,跟阮珍道:“你可以准备嫁妆了,把锦儿的挪一挪,先给沅沅,往后再补上去……”瞄一眼苏锦,“锦儿,你不要介怀。”
“怎么会呢,爹爹?女儿了解,只是不曾想到,三妹会先予我嫁人。”苏锦看一眼苏沅,想说声恭喜,奈何长辈面色不好看,她那意思就藏在眼里了。
苏沅假装没看到,她心里也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