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重云站在他身后,态度毕恭毕敬:“处理好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穆涸脸上闪过极度的厌恶之色,倏尔不见。他抬头看看天上的月色,淡淡道:“也好,毕竟是故人。”
他神色是收敛的,语气是清淡的,可眼里却似乎藏了两根毒针,能把人腐蚀殆尽的那种。
谢知微喉咙里咽了咽。不知道这次又是男主的哪个报复对象,但从男主的反应来看,对方的下场一定叫人不忍直视。
谢知微随即反思,他也算是穆涸的“故人”。有精力去可怜别人,倒不如想想怎么向男主投诚捡条命来的实在。
穆涸头也不回,举步前行。他依旧垂着眼睑目下无尘,不用秋重云带路,就能在这花园里走得很熟稔,看来平时没少来。可即便这样,他和秋重云的关系,却反倒比四年前更差了。
谢知微还记得,四年前穆涸还愿意装装样子当秋重云是个长辈,如今非但没和秋重云发展出恋爱关系,反而秋重云对他唯唯诺诺,比对赤炎还恭敬。
既然是从属关系,秋重云心高气傲的,难怪她会存有私心。
原著里有说,赤炎没死的时候,秋重云已经在帮穆涸暗暗部署势力了。如果没记错,此处是赤炎众多园林里最不起眼的那个,也正由于不起眼,被穆涸暗度陈仓在下面挖了座地牢。但凡看不惯穆涸,或者穆涸看不惯的,都拉来关着,就算被发现,也是魔宗的锅。
地牢入口便是水源处的一口枯井,穆涸和秋重云相继跳进去。谢知微不敢懈怠,赶紧攀着井壁慢慢往下顺。他听见二人落地的声音,正待也跟着往下落时,一路无语的秋重云忽然说了句:“大外甥,你对禅宗穿白衣的那个小丫头有什么看法?”
“白衣……”穆涸口中念着这并不算重点的两个字,目光莫名。
秋重云有心挑起事端,避重就轻道:“对,那个小丫头很是蹊跷,今日赤炎发神经去偷袭她,居然没能得手。”
穆涸脚步一顿,问:“你想说什么。”
秋重云放缓了语速:“大外甥,这世间难道真有起死回生的宝贝,被那丫头得到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井下一片静默,谢知微大气也不敢出,像蜘蛛侠一样耐心的趴在井壁上等。
片刻后,穆涸才又轻轻吐出两个字:“金莲。”
秋重云惊讶不已:“金莲?居然在她身上么?怪不得会被赤炎盯上。传说这宝物没有别的作用,只能起死回生。可惜它只能救宿主,否则当年他也不会白白的……”
“别说了。”穆涸骤然沉声打断。
秋重云忙道:“我错了,再不说了。”她抬起头,发现穆涸已经转过身去继续往前走了,赶紧跟上。
谢知微舒了口气,抬手抹了把面具下渗出的汗,慢慢往下挪。
看来四年前他的死留给男主的回忆很深刻,也很不美好,竟连提都不让提。
他摸黑继续往前试探着走,遇到拐角或过道就往里躲。前面秋重云看穆涸情绪不那么差了,忍不住又小声问:“大外甥,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赤炎近来如何?”
谢知微幸灾乐祸起来,赤炎没了,红莲丢了,看你秋重云怎么和男主交代。
秋重云道:“他……他的修为似乎又进了一层,你要对付他,怕是不太好办。不过我会想办法把红莲先……”
穆涸目不斜视的往前走:“红莲我要,他的命我也要,你不必插手。”
秋重云清了清嗓子,状似无意的笑道:“大外甥,不是说黑莲白莲已经被毁,五宝再也凑不齐,你身份高贵,要那东西做什么?”
第64章 计划
穆涸微微侧目:“云姨,今日你的疑惑似乎格外多。”
秋重云心里一紧,随即笑道:“当然了,我不是怕你走弯路么……不过你都这么大了,我这是瞎操心。”
两个人不再言语,只有一前一后两个脚步声在过道里回响。
谢知微暗暗埋怨秋重云没本事勾引男人,足足四年,这女人当男主他姨还当上瘾了?
方才和她提起男主,她还恼羞成怒的飞了针,难不成脱离了原著,她的三观道德全都上了一个层面,知道礼义廉耻了?要不是男主的目标没有变,他还真怀疑现在的剧情全是盗版。
男主好样的,现在不推倒妹子们也无妨,早点拿下红莲和金莲,到时候再推不迟,一气呵成来的更爽。
谢知微边走边思考,揣测是尹无双粘穆涸太紧,导致他暂时无法分心也有可能。
转过这一处拐角,前面燃起了烛火,可见一道蜿蜒而下的石阶,石阶两旁全都是石笼,里面都空着。穆涸行事干脆利落,想要做到的事一旦达成立即灭口,从来不会有人在里面活过三天。
不过白家父子是个例外。
白誉和白见著已经被抓来好几天了,石壁潮湿冰冷,二人灵力被压制无法护体,俱被冻的面无血色。身上那彰显身份的道宗服饰已经破烂不堪,皮肉上还有些肉眼可见的伤痕。
谢知微不敢过去,躲在拐角后面远远看了一眼,就被白见著的样子震住了。他还记得四年前,白见著还只是偶尔做做噩梦,眼皮底下发黑,精神头不大好而已。此时见着,几乎瘦成了一具骷髅,面色蜡黄,眼神灰暗,比街头的乞丐更狼狈。
穆涸这些年看似足不出户,可随着他精神力和修为的增强,他虐待白见著的梦境愈发严苛,把握的也愈发有度,把人折磨得痛不欲生,就是不会死。
穆涸很享受这种慢慢复仇的快感,静立在石笼前居高临下的往里看。整个地牢是色调单一的黑灰色,火光照在他的一身白衣上,好似夕阳下的雪山白莲,更如天人。
谢知微只能看见他这个背影,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不用想都知道,他那一贯忧郁的脸上,此刻肯定是不屑伪装的得意。
白誉也被折磨了几天,但神智还在,一瞧见站在石笼前的人就立即站了起来,试图将脊背挺得笔直。可是他浑身是伤,又没什么力气,再努力也还是弯腰驼背。
他扶着墙,怒目看向石笼前的两个人:“南宫穆涸,你够了没有,道宗不会善罢甘休的,你快放我们出去!”
穆涸站着没动,秋重云轻轻一弹手指,一枚细细的银针立刻没入白誉的脖子。白誉闷哼一声,伸手去拽,却怎么也弄不出来,他瞪向秋重云:“妖女,要杀便杀,耍什么阴谋诡计。”
秋重云吹了吹指尖,嫣然笑道:“哎呀,被看出来了,奴家就是要耍阴谋诡计呢,你能奈我何?”
白誉捂着脖子,气结于胸:“你……”
“别生气呀,越气这毒扩散得越快,你不是修为没了么?伤不伤心,难不难过?”秋重云作出一副怜悯的表情,可眼神却是揶揄的,“没关系,等你这张小白脸被毁了,你会更伤心更难过。”
白誉最在意的东西就是他的修为和长相,前世杀了穆涸之后,他就凭借这两样东西一步步走上人生巅峰。现在别说巅峰了,他还甚至没走几步平顺的路,就跌入了低谷。
白誉猛然跌倒在地,在水渍满布的石笼里挣扎起来,他不停用两个拳头捶地,口中还竭力说着:“我不能抓……不能……”
很快两个拳头见了血,他的确没有去抓脸,但由于脸上奇痒无比,他有意无意的在地面凸起之处磨蹭,不多会儿那脸上就血迹斑斑,鼻梁骨处明显塌了些许。
谢知微表示这叫一个惨,幸好他还能从秋重云这里弄点解药定期给女主,否则那如花似玉的长相也遭受此劫,别说他和一帮读者了,草蟒英雄都得扯一条卫生纸上吊去。
“南宫穆涸你无耻!”白誉折腾了半天,身上道袍全是血,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他不时将仇恨的目光射向石笼外的两个人,“我不过是曾经得罪过你,你就和魔宗沆瀣一气来害我们!”
“你不止得罪过我。”
白誉一愣。
穆涸面无表情,整个人像个冰冷的雕塑,“至于和魔宗沆瀣一气害人,难道不是丹鼎城开的先河?”
白誉道:“你什么意思?”
他面目骤然阴沉,两眼血红,加之已经破损不堪的脸,看起来格外狰狞。
秋重云笑吟吟的道:“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说出来就不好玩了,对吧?”她盯着白誉的脸,咋舌道:“哎呀,我的毒真是厉害,不消片刻,就把一个英俊的小白脸变成了丑八怪,真是可怕。”
穆涸语气淡漠:“可怕?如果真够可怕,你会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大外甥说得很对。”秋重云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接着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东西,猛然捂嘴干呕一声,惹得穆涸侧目去看她。
谢知微知道她在恶心什么,不由腹诽她这点程度都受不了,要把她扔到恐怖片化妆间还得了?
可腹诽归腹诽,他也忍不住要呕酸水了,慌忙拼命压下去,接着偷窥。
白誉把两只忍不住挠脸的手死死插进石缝里,吼道:“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这时,犹如死尸一般的白见著忽然哆嗦一下,像是从噩梦中惊醒,睁着眼嚷起来:“别过来!毒是我下的,二师兄你饶了我吧!我受够了!”他眼中没有焦距,但面色可怖,就好似在一片虚无中看到了极为可怕的东西。
穆涸面色平静,袖子下那只完好的左手却狠狠攥起来,口中道:“云姨,明日起,将赤炎的行动全都报给我。这一天,我等得太久了。”
秋重云怀着鬼胎答应了。
谢知微很是疑惑,这一天指的是哪一天?记得原著这里好像暂时没有什么计划是关于赤炎的啊。
穆涸似乎感应到了什么,闭了下眼再睁开,点头道:“我回去了,父王找我。”
石笼里,白誉还在声嘶力竭的咆哮:“穆涸!南宫穆涸!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这么害我!凭什么!”
地牢里回声不绝,几乎震耳欲聋,谢知微揉了揉耳朵,几乎可以想象穆涸此时有多快意。凭什么?少年你要是知道凭什么,你得郁闷死。上辈子踩着男主上位人生得意,这辈子活该被报复。
秋重云对着石笼“嘘”了一下,道:“你这么丑,就不要说话了,否则没有姑娘喜欢了哦。”
谢知微已经猜到接下来的剧情走向了。
秋重云一直在灯影下,白誉看不到她的样貌,所以……马上就会有个天仙似的美人儿来勾引他,等他动心并且重拾希望,这个美人就会当着他的面和穆涸发生不可描述的事情。
这下谢知微也重拾希望了。
这么重要的桥段,可是正儿八经的剧情需要,再不可能跑偏了吧?
谢知微脑子里蹦出一连串“开车、和谐、酱酱酿酿”等字眼,这在原著不过是报仇+男主重口味play的一碟开胃小菜,可在如今已经歪到外太空的剧情里,简直是历史性的时刻!无论如何,他都要围观一下,否则对不起他轰轰烈烈的死那一回。放着这么好的条件不用更待何时!
红莲有个作用,就是能够划破虚空,可以让宿主去到所有想去的地方。这如同任意门一般的存在,简直开挂,拿来当男主现场直播的入场券。
而此时,谢知微觉得有必要尾随穆涸走一趟,这次把路摸熟了,下一回直接开红莲就能来。也就是说,以后他就能时时刻刻监(偷)督(窥)男主的一言一行了。
地牢正门是一片陡峭的山岭,穆涸直接抽出青萍剑御剑下山。谢知微不敢立刻用灵力,只好等穆涸走远了,这才拿了把随手在魔宗小兵那里抢来的铁剑,向着那个方向跟去。
一连追出数百里,山势渐渐低了,一片竹林绕着清溪,溪水旁是几座普普通通的青堂瓦舍,依稀能看出岁寒居的影子。
有一辆马车停在院落前,车盖上绘制盘龙纹,装饰极为奢华,就差在车轮上镶金了。车里的人正掀帘子下来,此时天正破晓,穆涸一身白衣飘然落在车前,将青萍剑最后一缕微光收在袖中,看来就好像从天而降的谪仙。
他看着车上下来的人,颔首叫了声:“父王。”
九州王身材颀长,四年前还比穆涸高半头,此时两人对面而立,穆涸还比九州王高了些许。不得不说,穆涸越发像他爹了,只是他爹偏贵气,他更胜一筹偏仙气。
谢知微一拍自己脑门,什么贵气仙气,专心点,这一趟是来记路线的好么!
九州王看看脸上没什么表情的穆涸,叹了口气:“原来你每次出府,就是来这里住了。”
穆涸答道:“是。”
九州王环顾四周一片清幽的竹林,微微摇头:“你还是忘不了那个人,不过两个月而已,竟让你记到现在。”
第65章 谋面
语气酸溜溜的,让谢知微有点汗颜。
如果他没记错,九州王对穆涸疼爱有加,怎么会这么不自信,自甘下贱和一个死人比?
原著里男主也每每追思谢知微的恩情惹得九州王各种感慨,然后男主会说点好听的,诸如“谢真人虽好,父王恩情更重”,“天地间谁也比不得父王”,把他爹哄得心花怒放,金钱皇权大把往他手里塞。
眼下又是男主邀宠的大好机会,一定要使出看家本领去说甜言蜜语。
穆涸也侧目去看竹林,几缕晨光刺破夜幕,从林间透出来,黑暗中晕染出一片带着雾气的鸦青色。他的眼睛仿佛被照亮了一瞬,继而化作一潭死水,再不见半点波澜。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滴流逝,谢知微躲在山石后面都忍不住替他着急——少年你解释呀,去哄你爹呀,怎么在这里呈四十五度仰望天空了呢!你又不是何峥,旁边没有镜头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