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乔伊没有理会它,手指继续以眼花缭乱的速度在黑白琴键上起伏着。
可惜伽俐雷人造视网膜的分辨度太高,否则它就会生平第一次见证到,什么是“幻影。”
“您今天下午也弹琴了,关于您弹琴的原因,夫人和伽俐雷有不同的看法。”
伽俐雷的声音从沙发上传来。
就像是,平常李文森躺在沙发上和乔伊说话一样。
“伽俐雷认为您是在吃夫人的醋,夫人则认为,您是因为解剖了木乃伊,所以开心地弹起了钢琴。”
“……”
“虽然在伽俐雷的视野里,先生你总在睡觉,但是伽俐雷知道,您做了很多事。”
一片虚空中,客厅里的机器人力臂无声无息地伸出来,摊开一本书,放在沙发前的木头茶几上。
旁边还倒着一杯热咖啡。
就像是,有人坐在沙发前,看书喝茶一样。
——那是乔伊平时的习惯。
“因为您篡改了伽俐雷的数据,不是吗?就像现在,伽俐雷听到了您的钢琴声,但是看见的,仍是您躺在沙发上睡觉。”
“……”
乔伊一如既往地没有回答。
但反常的是,平时,如果伽俐雷开始喋喋不休,他会直接关闭它的电源,等李文森回来后再打开。
可今天,他一直忍受到了现在。
……
伽俐雷计算过乔伊的行为模式。
它的男主人乔伊,只有在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时,才会像现在这样,不停地弹奏高难度的曲子。
没有什么能打断他,除非他解决了困扰他的问题。
机器人力臂慢慢伸到沙发下面,从地上捡起一只小巧的化学冰袋。
“啊哦,夫人的冰袋忘记带了呢。”
伽俐雷自言自语般地轻声说:
“这可怎么办,她看完电影,就会需要冰袋。”
“冰袋?”
乔伊的手指蓦得停下,生平第一次和伽俐雷说了一句完整的话:
“她看电影为什么需要冰袋?”
“伽俐雷不知道,但是夫人一年里和那个穿着奇怪拖鞋的男人看了七次电影,每次都会带上这个。”
伽俐雷开心地说:
“先生,你和伽俐雷说了好长一句话呢,是因为伽俐雷变聪明了吗。”
“你的智力是被设定好的,二十年之内没有变聪明的可能。”
乔伊从力臂手里接过那枚化学小冰袋,瞥了一眼茶几上的咖啡:
“你想喝咖啡?”
“不,伽俐雷只想了解一下,您平时做这些事的感觉。”
伽俐雷回答说:
“先生,您原来为什么不和伽俐雷说话?”
“因为那时的你没有和我对话的资格。”
“那现在伽俐雷有和你对话的资格了吗?”
“不完全算有。”
乔伊忽然从木椅上一跃而起,他挥了挥手,力臂立刻送来了他的大衣:
“但已经有了,让我亲手卸载你的资格。”
“按理说,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卸载伽俐雷,曾经这个人存在的概率只有千分之一点七五,相当于不存在,但现在,伽俐雷觉得,您很有可能就是这个人……哦,您终于要出门给夫人送冰袋吗?”
伽俐雷的声音重新浮到了天花板上,欢快地说:
“伽俐雷真开心,伽俐雷觉得,您一直想去见夫人,但是您没有找到合适的借口,所以您才一直狂躁地弹着钢琴,就像春天的公猫没有寻到它的配偶。”
……春天的公猫?
“而没有寻到配偶的雄性是很危险的,在遥远的北冰洋,发.情期的海豹如果没有找到合适的雌性,就会企图强.奸企鹅,伽俐雷对此一直很担心。”
乔伊:“……”
他和李文森的智能管家,每天到底在读什么乱七八糟东西?
伽俐雷殷勤地帮他把鞋子摆在面前:
“在ccrn,您是唯一一个能找到伽俐雷电源在哪里的人呢,伽俐雷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乔伊穿上鞋。
他没有直接把电源关掉,这个行为等同默许。
“谢谢,这个问题,从伽俐雷被创造出来的那一刻,就一直储存在伽俐雷的记忆系统里,但伽俐雷无法理解。”
伽俐雷停顿了一下。
紧接着,它用一种和人类极其相似的困惑语气说:
“您知不知道,什么是鲜花、蜜糖,和匕首?”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傍晚一开ipad发现霸王票排行榜往上跑了四千名还是六千名……女汉子们,你们惊呆我了。
米勒星球上时间的疑点确实是《星际穿越》拍出来后媒体提出的疑点,文中的回答均参考基普-索恩教授的书。
昨天说伽俐雷撬李文森墙角的……这个脑洞地球不能忍,请自觉从窗户跳下去,谢谢
说李文森是外星人的,可以一起跳,别客气。
第27章
ipad屏幕的光亮已经暗了下去。
有些人看电影,是在看演员;有些人看电影,是在打发时间;有些人为了挽回恋爱,而有些人正要告白。
而像曹云山这样的人,他开车一个多小时,就为了来抄电影里,物理学家基普-索恩亲手手写上去的一个公式。
……简直无聊出了新高度。
他们在黑暗中坐了快两个小时,而在电影里,有人已经熬过了人类历史上最孤独的旅行。
李文森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
除了最初关于时间和空间的一些讨论,她后面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连爆米花都没有动,就像在极其认真地看着电影。
曹云山在黑暗里,伸出手,寻找她脸的位置。
触手一片冰凉。
他慢慢帮她拭去脸上的泪水,叹了一口气:
“文森,你确定你真的不用去看心理医生?”
“这不是心理疾病。”
她的声线极平稳,单用耳朵听,根本听不出她正坐在黑暗里,无声无息地哭:
“何况,很多人看《星际穿越》都看哭了。”
“但问题是,你看《马达加斯加的企鹅》也能看哭,这已经不是正常人能拥有的泪点了。”
他抽出一张纸巾,刚把她的泪水拭去,新的泪水又流了下来:
“你在难过什么?”
“我没有难过。”
“那你为什么哭?”
“只要我对着电影屏幕,我就没有办法控制泪腺。”
李文森平静地说:
“这不是心理问题,是生理问题,就像你非常想去洗手间的时候,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的膀胱或者□□括约肌一样……”
“……”
曹云山看着自己保温桶里已经半化了的、排泄物一般的冰淇淋,默默地把它放到一边:
“所以你更应该去看心理医生了。”
“我自己就是心理医生。”
“你什么时候变成的心理医生?”
“今天早上。”
“……是在下孤陋寡闻,但我仍坚持你应该去找人聊一聊。”
他拿过李文森几本没有动过的爆米花,抓了一把放进自己嘴里:
“乔伊也好,心理医生也好……我虽然没有学过心理学,但是也知道,如果有一个人,遇到911事件不恐慌,听到巴黎屠杀不愤怒,得知熟悉了四年的同伴得了癌症死亡,脸上也不曾出现一点怀念和悲悯……”
“……”
李文森忍不住插了一句:
“这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