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秦嫣嘴里鼓鼓含着糖,满嘴都是胡麻香气。
“那就回你那个新屋子,坐着慢慢多吃一些,桐子街不许去!听见没有?”翟容真是心累,这个媳妇要跟哄孩子一样哄着,出身花街带着花籍的姑娘就是这般没规矩,得慢慢引导她。
“郎君你要不要吃糖?”
“我不吃甜的。”翟容说,“你自己吃吧。回蔡玉班,有些事情不要去瞎操心。”
他不让秦嫣多跟张娘子说话的心态,已经昭然若揭了。秦嫣也不好再去勉强这些,况且又是冰糕,又是高昌香糖的……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她只得抱着糖包道:“那么,我就进去了。”
翟容牵着马,对她挥手:“我午后来找你。”
这样就要走了么?秦嫣有点恋恋不舍,含着嘴里的香糖,又叫到:“郎君。”
翟容圈住马笼头:“又什么事情。”
“……”秦嫣想不起说什么好,嗫嚅了一会儿,说:“好像听说高昌香糖有六种口味?”
馋死了!翟容笑,弯下腰道:“好,下次领你去高昌,给你全部买全,好嘛?”
“一言为定。”
“要不要勾手指啊?”
“勾就勾!”
“还真勾啊?”翟容垂下手,与她幼细的尾指勾在一起。
秦嫣红了脸,松开勾住他的手指。
将糖包深深藏在衣襟中,因她搭上了翟家,蔡玉班的姐妹们经常要搜刮她的东西。那些个香粉、金靥、胭脂,甚至衣衫、头面,她都不是太在乎。只是这些吃食才是她比较在意的。她还没吃够,不想让人抢走了。
翟容看着她瘦薄的身子,为了藏住那包糖,不得不佝偻住身子的模样,笑着转身扶鞍上马。
翟容回到了云水居,很意外,云水居居然早早就将大门四开,张娘子裹着一件秋香色的薄纱,手里拿着一把瓜子,边吃边啐着皮,看到翟容,笑盈盈道:“翟家小郎君这么早啊?”
翟容一愣,他还不曾说话。张娘子已经笑了起来:“方才娘子看见一出有趣的戏文,要不要说给郎君听。”
翟容打量着,估计他刚才跟秦嫣在这里拉扯的时候,张娘子已经都看到了。遂从马上下来,拉着马向云水居门口走过来,随手将马缰绳朝已经迎着过来的一名小厮手里一递,自己大马金刀地坐到张娘子脚边,伸手取靴子准备进云水居。口中道:“张娘子见到什么好戏文,愿闻其详。”
张娘子对这个小郎君,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这小郎君于他的年龄来说,太过老成了。有时候跟他说话不得不多长点心眼。张娘子说道:“方才看到有一朵鲜花,等着蜜蜂采,可是那蜜蜂嗡嗡嗡,不知道怎么采。”她探着头,看翟家郎君脸红不脸红。
翟荣脸红,可是说话的架势没颓:“张娘子眼力不错。”
“那是自然,”张娘子啐完最后一个瓜子皮,拍拍手,扭动肥臀挪到翟容身边,“来做什么?一定是为难的事情需要娘子帮你?”
“也不算为难吧,想问张娘子要些你们这里的图轴。”翟容有意无意地将脱了靴子的脚,往云水居的隔空樱桃木地板上一搁,罗袜横陈,将张娘子的胖身子隔远一些。他本来就不喜欢跟女人多凑一起,若若只是例外。哪怕张娘子这般年龄大得能做他姨娘的女人,这样满身香气地直往身边扑,他也忍不住要将对方推开一些。他道:“娘子肯给我看看吗?”
张娘子道:“当然可以,娘子这里画卷不少,你拿钱来,一手交钱一手给货。”她又道,“你与那小娘子,我记着也就差了两三岁吧?怎么跟养瘦马似的?”
“什么瘦马?”
“把小姑娘养在家中,等着长大。”张娘子道。
翟容看了看她,这些切口他到底不太懂。说:“里面请细说。”根据若若所说,她哥哥大多数情形下都是让她扮作小男孩,这种情况下,她对于男女之事要显得生硬一些。他所知也不多,只能两人慢慢摸索。只是翟容觉着自己虚长两岁,便不自觉替她多考虑着。
“翟家郎君,里面请。”张娘子让开身子,让他先走在前面。随口吩咐了个仆妇在前面趋步带着,自己跟在翟容后面走着。
张娘子看着他高挺的后脊,如果这男孩子二十七岁、三十七岁,她会认他是条汉子,但凡他有差遣没有不尽力的。可惜这孩子只有十七岁……
十七岁,可以心思纯净只喜欢一个姑娘,旁的沉鱼落雁都一概不入眼;十七岁,随口就能说今生今世永不变心。这些,张娘子也都亲身经历过。可是呢?
多少年前,也有人对她说过,每年陪她看桃花,陪她赏秋月。一晃十年了,桃花开了又败了,秋月圆了又缺了。人呢?人去东风里了。
没错,这些年,她赚的是男人的钱,奉承的是男人的大腿,可心里还是帮着女孩子的。
这翟家二郎君,卖相是真好,但是这种天生的男美人,真没几个靠得住的。
那花蕊小娘子,这是还没长开,如果放在她手里养个几年,那姑娘绝对能够艳绝河西,又有音律天赋,好生经营自己的人生,完全可以过得富足安康,还不被男人辖制。在张娘子心目中,这样的姑娘就不该被早早骗走了身子。
翟容发现张娘子脚步下有些不够稳定,似乎思绪虚飘。
他转过头,黑黝黝的眼眸扫向张娘子。
张娘子察觉到了他的眼光锋芒,赶紧摆出满脸的笑容:“前面就是雅间,翟家郎君进去,如今也到了午膳的时分,我让庖厨给你布一桌好菜。”又贴心地加了一句,“若有花蕊姑娘喜欢的菜呢,也可以打包一份,她很喜欢我们这里的菜肴。”
“多谢张娘子的美意。”翟容已经敏感到,张娘子并不想撮合他和若若,他倒要听听看,这个在敦煌最善于男女之道的女人,会有一些什么样的说法。
他对若若一直克制着,是杨召时不时在他面前卖弄,处子少女是如何娇嫩紧致,他能将姑娘如何操/弄得哭着求饶,欺负得死去活来。翟容听着这事儿怎么那么没人性?
那日在陌桑湖边,他也看到若若的身子了,娇白细纤,当时就引得他腹下一片沸腾,确实有将她压在石块上,将她弄到哭哭啼啼的冲动。可是,这样真行吗?他再老成,这些事也到底陌生。
秦嫣一个人回到了蔡玉班内。乐班里的人又都赶去不知那家府邸表演去了。只留下一些还在学曲的小姑娘,以及管些饮食起居的老仆妇。
秦嫣将糖放好,看着自己卧榻上并排的两只帛绢枕头发呆:郎君已经去找张娘子询问如何“那个”了……那么,今天估计他就会留宿过来,“那个”了……自己做点什么,准备“那个”呢?“那个”的话,穿个什么衣服最好看呢?
微风从屋子外面吹进来,院子里的红色花瓣飘了几点进来。秦嫣摸着粉绒的花瓣,眸子里灵光一闪,顿时有了主意!
她为自己的聪明伶俐激动地浑身发抖,郎君会有多喜欢她这个主意!
她走出去,找管起居的仆妇过来帮忙。往屋子里搬进一个柏香木桶,让她们去给她预备好热水,在灶台上温着。然后自己到蔡玉班的后/庭院里,采了点花瓣,挑干洗净。
——俗气是有点俗气啦!不过,想想也会效果挺不错。
第74章 字画
翟容拎着几道云水居的菜, 骑马回到了蔡玉班。
他是这里的大主顾,仆妇立即下楼到堂屋里接他进去,连蔡玉班养着的几只狗都从不知哪里的缝隙里钻出来, 绕着他的膝头转了又转。名叫虎头的小奶狗更加娇嗲, 蹭着他的袍子边都不肯走。翟容从菜里拿出一块肉骨头,摸着几只毛绒绒的狗头, 喂给它们吃了,这群狗才汪汪叫着离开了。
“若若呢?”他直接以秦嫣的昵称问道, 仆妇也都熟悉了他们的事情, 说道:“小娘子在屋子里等着郎君。”
“把菜拿过去, 看看能不能热着,晚膳给我们吃。有些会拔味道的,稍微翻炒一下。”翟容说着, 就先去沐浴了。蔡玉班有专门预备给客人的沐室。洗了一遍,将半湿的头发挽成乌黑的发髻。穿上仆妇送过来的山青色绢帛长袍,围上浅灰色浆绸腰带,趿上一双棠木高齿木屐, 踩着地板,一路上走到若若的屋子。
秦嫣听到男人木屐的声音,连忙四肢散开在浴斛中, 努力摆出一个风骚的造型。
翟容见门口没人服侍,自己将木格子门一把拉开。一股白雾热气腾腾地钻出来,翟容也刚沐浴过,身上有点热着, 以手当扇子使劲扇着:“若若……你蒸酱肉吃么?搞得这般热?”话音犹未落下,他被眼前的景象看得无言以对。
若若正像模像样地斜靠在一个柏木浴斛中,浴斛中也像模像样地放着不少花瓣,她的身上也像模像样做到了,即使隔着浴斛,也能看到肯定是一丝不挂的。
翟容脑子里空了一下,她那白细的手腕扶在栢黄色的浴斛一侧,柔软而脆弱,让人忍不住想上前摩挲。
翟容沉闷了一会儿,方才一路上下的决定有些冰碎玉摇。
他将木门摇开一些,故作镇定:“若若,你是不是要闷死人?这居室什么时候变沐室了?”
“把门合上,把门合上!”秦嫣急得胳膊再也撑不住在浴斛上,连忙缩在水中提醒他,眸子沾了雾水,湿漉漉如泉水边的温柔小鹿。翟容深呼吸着,将门虚掩着一些,身子挡着通道:“你在干什么?像牙签插在盥盆里似的。”
秦嫣闻言,低头看看自己的身子,四肢纤细,是有点像:可是,这也……太不解风情了……
翟容等屋子里那股热气散得一些了,走进来顺手关上木格门。
走到她的浴斛旁,屈膝蹲下,看着她的脸。若若满脸丧气,纤细的胳膊、腿儿,有气无力地垂挂着,身上还沾了好几片樱色花瓣。他用手将她的下巴抬起来:“嗯,我已经看到了,很好看,很漂亮。不过呢……”
“不过什么?”
“不过你别满脑子都是这些事情行不行?”
“可是,和你在一起,不想这些想什么?”秦嫣蠢蠢地问。
“……”翟容凑近了她,浴斛中的热气包裹了他。她没有在木桶里撒澡豆、香粉,只是扔了几片颜色姣好的花瓣做装饰。少女的体香被那股热气,蒸得一股股往翟容鼻子里钻。
再想不解风情也做不到了,他微笑起来。
手指落在她的手腕上,那里隐约透出薄薄肌肤下的浅青色脉络。他的手指沿着那些脉络慢慢一点点爬升上去,看着若若的脸,随着他若有若无的点触,一阵红透,一阵粉白,小小贝齿咬的唇角嫣红欲滴……真有意思……他的头脑中不禁幻想起她在他双腿间,因她自己的细小娇浅,被他的宏大,抵得不住哭泣、哀告求饶的姣柔模样……
他忽然不再觉得杨召所说的那种事情,没什么人性了,这分明是一件特别令男子满足、过瘾的事情。
他俯下身,便去含她的耳后嫩肉。感受着小小身躯在自己的轻触下,一阵阵颤栗……
秦嫣虽然是自愿的,甚至是期盼的,可是真的接触,这种感觉简直令人无法透气,头脑中像是被谁吸走了意识,只会混沌地配合着他的啜吻。
翟容的手离开她的肩头,在她胸前的清水上掠过,捉住她毫无遮盖的粉兔儿。
——果然是那种会被他完全掌控的腻滑柔软,在他的五指下盈盈而满,忍不住一阵肆意……可是,明明控制一切节奏的人是他,为何满身震颤,无法自已的也是他?
翟容嘴唇离开她的耳际,强力控制住自己,离开这一场一触即发的厮磨。
看着她轮廓起伏的樱唇:“若若,你都快把自己嘴唇咬……咬破了。”他忍不住呼出一口热气。纵然秦嫣泡在热水里,也能感觉到他的灼热。
翟容以为自己会定力十足,这才凑近她,此刻发现自己高估了自己的定力……
他将手指从水中柔滑中退出,按在她的唇上,本来是想揉开她的贝齿,让她别咬破自己,却不知怎的,变成了与她唇瓣的触摸……
喘息未定,又是一场厮磨即将开始……
他连忙收回手,幸亏若若还没怎么开窍,如果趁此机会将他手指啮咬一下;或者舌尖抵着他的指腹动一下,他觉得自己一定会马上燃烧起来的。
翟容不敢再靠近她。
站起来,从她的床榻上找出适合沐浴后的衣袍:“先起来将衣服穿上。”
回头看到若若一脸勾引失败,很自暴自弃的脸,还是忍不住重新蹲下来:“若若,张娘子说,你个子偏小,我太高了一些,还是忍一忍的好,否则……嗯,怕你受不住。”
秦嫣看着他。她以为翟容从张娘子那边出来,多半已经被张娘子火上浇油,闹得火急火燎的,谁知张娘子泼的是冷水。她问道:“可是,我想和你在一起,除了做这个,还能做什么?”
翟容也没想过这个问题,也不知如何回答她。便道:“你先起来,这屋子是绢糊的顶棚,也受不得潮。让人先将浴斛抬出去。”
说完,他反臂袖手站在窗前,隔着薄薄的丝帘看着窗外的春景,平息着体内的热潮。山青色的袍子束得他玉立如山。
秦嫣在背后看着他,张娘子也真是的……郎君居然听她这种话,也是够呛……
慢吞吞把衣裳裹起来,走到翟容身后,将脸颊贴在他的肩膀下侧。
翟容低头看了她一眼,张娘子在云水居跟他说的话又在脑子里浮现:小娘子身子太弱小,如今就跟着你,难免吃亏。好生照顾着个几年,等姑娘身子熟了,再行交媾之礼也不迟。
秦嫣靠在他的肩膀侧边,自己也觉得眼睛只能平视他胸前的回纹衣襟,颇有些失落。幽幽道:“郎君,我会好好吃饭,我以后一定会长得很高的。”
“若若,你也休要觉得都是你自己的事,”翟容说:“我也要二十方能成婚,我们就这么等等吧。”张娘子很诚恳地与他讨论过,他如今既然还不能娶姑娘,就得等女孩子大一些,说不定她到时候心思变了,会有别的选择……
“若若,我能等着,你可不能变了心思。”
秦嫣道:“我才不会变!而且……”她低声道:“况且何必等呢,我也不怕疼……”
翟容再次领教了她的直白,哭笑不得,连忙换个话题:“张娘子说,男女之间也不是只有床笫那点事情,我们也可以有很多事情做。”
“有哪些事情可以做呢?”
“这样,我让仆妇去外面买点绢纸和笔墨过来,你不是在夕照城里说要学习绘画吗?”
“是长清哥哥喜欢画佛像,他说我和他都杀孽太重,画佛像能够减少我们心魂的污血。所以我自小跟他一起学画佛像。绘画佛脸、开脸相的时候,必须万念皆空,平心如境,方能画出佛祖的慈悲来。”秦嫣说,“我如今好多杂念,不可能画吧?”
“那我教你写字,你那日画舆图的时候,我看你字写得骨架、笔力都很有功底,只是不懂顿挫转角。”翟容那日在翟府的书房里,见到她看卷帙的用心;在夕照大城看到了她在画舆图时字体的工整考究,觉得她一定很喜欢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