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还没埋了废物!”
“你还晓得回来?我以为你死在哪个旮沓了呢?”
顾沂倒头就睡,被杨岚踹下炕头,抹着泪扯着嗓子骂,骂得隔壁余氏屋子里的灯也亮了,过来往他们屋子里砸个东西。
“哐啷”一声,杨岚才勉强歇一会儿。
然后顾沂鼾声大作,杨岚就知道刚才骂的话他都没停,眼泪成串的往下掉,她是那种一哭起来就惊天动地的那种,她又打又捶又踹,顾沂翻了个身照睡不误。
杨岚气急败坏没有法子,就用手去捶自己的肚子。
顾沂回头冷冷道:“捶吧,没了这个孽种明儿我就休了你。”
杨岚捶了两下,顾沂就变了脸,跳起来拽着他的胳膊:“你要死就死,别连累我顾家的种!”
余氏也冲进来,这回不骂人了,直接跪在杨岚的跟前,磕头求她行行好,别让顾家绝了后,只要把肚子里的哥儿生出来,她就再也不管她,她爱上哪儿上哪儿,爱和谁好和谁好。
杨岚捂着脸哭,听了这话,哭得更厉害了,抽抽搭搭:“娘,我是那样的人吗?”
“你是天大的好人。”余氏还在求她。
杨岚真觉得自己好像欠了顾家多少似的,肚子里那个是她的儿子,是她用血用肉给养出来的。
她会割自己的肉?放自己的血?
她求神拜菩萨点了多少灯,供奉了多少个庙,才求来这么个大宝贝?
他顾家把她当什么人?她会断了顾家的香火?
她这回是真哭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个字也发不出声,眼泪哗啦地往下淌,连抽噎的声音都没有。
她心里说:你顾沂发达的时候我沾过你什么好?
你被人抓去营子里的时候,我还不是给你老娘端屎端尿伺候得比太上老君还好?
你被人打断了腿,我有嫌过你的意思?
可是她什么都说不出口,她整个人都哭得抽过去,握着余氏的手说:“娘你放心,谁要弄我肚子里的孩子,我就跟谁玩命。”
余氏掉过头骂儿子:“都不知道洗个澡,瞧你这出德行”别的重话不再说,掉头又走了。
日子就是这么一天天过,小顾氏来的这天,到了夜里顾沂才回来。
他怀里抱着个大酒罐子歪着步子打着晃儿走进堂屋,看见仇三一副人模狗样的样子,穿着狐皮氅子,脖子上还有一圈儿毛,脸上又带着红光,不笑一张脸还是带着喜气。
这日子滋润啊。
他要是仇三,要是没这一身本事,没考个举人的功名,他也能和杨岚过好日子。
明明他能封侯拜相的。
好歹先能占了姜家的产业,过些二世祖的日子,享享清福也滋润啊。
他走着蛇步来到仇三的跟前,打着酒嗝喊了声妹夫,仇三抱了下拳,一点不别扭地喊他兄长。
顾沂哈哈笑,仇三看他虽然这样一幅邋遢的模样,举止言谈也不乏一身侠气,笑嘻嘻地主动上去搭话。
顾沂说:“早该来了,过年的时候山里没这儿热闹吧?”
小顾氏端着下酒菜上来,插嘴道:“山里有野兔子野鸡还有母大虫,热闹多了。”
顾沂笑得直不起腰,仇三赶紧说:“你别听她胡扯,哪里敢让她瞧见那些东西。”说完又赔罪,说本来是要下山过年的,结果那几天大雪封了路,就只好等着了。
顾沂又说:“上元节的时候天儿就变暖了啊,怎么就不见你过来。”眼睛探究地扫了一眼仇三,看得他一张黑脸唰的一下红了,搓着手假装去掏炭盆里烤了半天的栗子。
小顾氏从灶屋里出来,拍拍身上的锅灰,推了把仇三,仇三龇了下牙转过头对她道:“我就说瞒不住你哥。”
小顾氏哼了声,对顾沂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山底下来了一帮兵,他想去参军,被人给兑了回来,就把事儿给耽搁了。”
人家不要抓壮丁,人家带的兵都得会武功,还要会骑马,不是骑着跑,是要骑着能在上头杀人的那种。
为了当兵每个月的那十两银子,小顾氏推着仇三去试试呗,你什么野兽没打过?就一匹马驹子,你还能怕了他?
仇三吐了口唾沫上了,两条腿夹得贼紧,就是两只手不知道怎么使劲儿,被人正儿八经科班出身的骑兵一偷袭,连人带马一咕噜全翻地上了。
“那是真的兵爷,一溜儿水都是赤红色骏马,比人都高!”
顾沂自始至终脸上都没什么表情,但是眼睛却一直亮闪闪的,他看着面前这个傻了吧唧咧着嘴笑的仇三,沉寂如水地问:“是什么兵?来自哪里?要往哪里去?”
小顾氏说:“那我哪儿知道。”
问仇三,仇三也摸着脑袋说不清楚。
顾沂又问他们说的话,是什么口音。
仇三说听不出来啊。
顾沂把头转向妹妹:“你不是在军营里带过一阵儿,知道北方人的口音,他们说的话是一样的么?”
小顾氏脸白了一圈,扭过头不说这事儿。
杨岚端着一盘醋溜大肠过来,说出来的话比盘子里的菜还酸,对小顾氏说:“你别不高兴,你大哥就惦记着人家呢。”
顾沂脸一沉,起身要走,杨岚嘻嘻笑着朝他挥手:“别走啊,自己做了还不让人说哦!”
她仗着肚子里的儿子在顾家要风得风,小顾氏还挺喜欢这个嫂子,让她接着往下说:“大哥还惦记着姜家那个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