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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卫得了岑嬷嬷丈夫之兄的线索,赵文煊当即便命人搜寻下去,无论如何,必须把人找到。
  他本打着伪装的主意,有了曾经很熟悉岑嬷嬷一家的人在,如虎添翼。
  方大伯当初没走远,暗卫循着线索很快找到地方,不过很可惜,他刚去世了不久,是被一个醉汉殴打惨死的,方大伯之子方善平年四旬出头,虽贫穷但却有一腔热血,他手刃了仇人,暗卫到地方时,他已被官府判秋后处斩,明年行刑。
  醉汉富裕,方家贫困,一家人正被逼迫得处境凄怆。
  暗卫悄悄找上狱中的方善平,先试探一番,方善平虽不明所以颇为警醒,但面对专业人员,还是顺利被套出了话。
  方大伯与岑嬷嬷丈夫居然是孪生兄弟,两人相貌一般无二,后来兄弟二人各自成家生了儿子,小时也非常相似,最妙的是,方大伯左耳后有红痣,儿子随了他,侄儿也随了他。
  方善平左耳后面,与岑嬷嬷之子完全相同,有一颗一模一样的豆大红痣。
  对于赵文煊而言,这简直是意外之喜,伪装计划完全可以调整一番,完美而毫无破绽。
  方善平面临斩首,而外面家中凄风苦雨,暗卫转达主子承诺,事成后给他们一家换个新身份,安家置业到外地扎根,这简直天降大喜,他一口便答应下来。
  暗卫设法让方善平在狱中“病逝”,然后带入他以及方家人返回京城,一切密锣紧鼓地准备起来,到了今日,俱已妥当。
  事情宜早不宜迟,赵文煊抬眸,吩咐道:“立即传令过去,近日让岑嬷嬷出京上香。”
  徐非心领神会,这个命令,便是给已与岑嬷嬷交好的“吴夫人”了,他利落应了一声,立即下去传令。
  赵文煊静静坐在圈椅中,盯着烛台上跳跃的橘黄色火焰,眸光幽深,岑嬷嬷了解的东西必然极多,不知道他获悉的消息,是否就是真相的全部。
  *
  坤宁宫。
  白露领人伺候皇后卸了钗环,更衣梳洗,她小心翼翼窥了主子脸色,跪下请罪。
  皇后其实并非一个和熙大度的主子,白露奉命去抱钰哥儿,空手而归,她一直战战兢兢。
  “禀皇后娘娘,陛下有口谕,说秦王家小公子年幼,须好生照顾,等日后大些了,再抱到宫来。”意思是小的时候先不抱。
  白日在大殿中人多口杂,白露不敢胡乱说话,但如今已回了坤宁宫,她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禀报。
  白露从前一直是坤宁宫大宫女,只是往日岑嬷嬷在,很多隐秘事她都会被打发出去,她也从不好奇,在皇宫中知道太多,很容易死得更快,她不是岑嬷嬷,与主子没有数十年的情谊。
  只是身处白露这个位置,她肯定是知道一些的,皇帝口谕意有所指,摆明是说给坤宁宫听的,她心惊胆战,但也不得不报。
  皇后立即阴了脸,白露能想到的,她如何不知,建德帝是皇宫主人,她虽竭力掩盖所有东西,但对方肯定能洞悉一些,譬如,她对秦王并非那般真心。
  对于建德帝,皇后畏惧气愤又无可奈何,她关注的是另一点,“秦王呢,秦王如何表现?”
  白露仔细回忆,“秦王殿下与往日无异,只是小公子怕生,不愿随奴婢来,高声喧哗,才引来陛下关注。”
  皇后心下略松。
  只是她的神情依旧晦暗,近来诸般事情皆不顺心,如今便是要抱个小崽子过来,也被皇帝横插一竿子。
  其实,皇后或许会伺机而行,但她之前还真没筹谋过要动手,一来,因为白嬷嬷已事败身死,西南奇毒不知所踪,她无法再配置专用于婴孩的毒药,要了无痕迹,谈何容易?
  那小崽子是皇孙,不是说害就能害的,皇后还要全身而退呢。
  二来,建德帝态度愈发暧昧,太子处境艰难,如今赵文煊这东宫支柱愈发重要,皇后不得不谨慎,她轻易不敢乱动,东宫一旦失去大兴支持,倾覆就在眼前。
  本来,皇后经过十数年的反复思虑,是有一套详细而周密的计划的,不但促使赵文煊不得不支持东宫,而且还能让其及时“功成身退”,完全无后顾之忧。
  这个完美的计划中,主角便是那西南奇毒,毒性隐秘无影踪,连御医也不能察觉分毫。
  可惜如今这关键之处却出了岔子,皇后这个环环相扣的计划便尽数落空,只要赵文煊好好的,即便谋算钰哥儿成功,其实帮助也不大。
  皇后要抱钰哥儿到跟前来,最主要还是要展现她的慈爱之情,毕竟她对赵文煊“视若亲子”,怎么能对孙子丝毫不在意?皇城内外,心明眼亮的人多着呢。
  当然,皇后十几年谋算一朝落空,心底到底是有不甘的,如果能恰逢一个好机会,她还是会不遗余力动手,籍此稍稍慰藉自己一番的。
  很可惜,建德帝口谕一下,一切都是空想。
  皇后冷着脸,瞥一眼白露,“起来罢。”
  这白露办事,不及岑嬷嬷十之二三,要是乳母在,肯定还能给她出个主意。
  只可惜岑嬷嬷年纪大了,去年便病了两场,皇后对照顾自己数十年的乳母还是很有感情的,于是,便让她出宫荣养了。
  “岑嬷嬷的信递进来了么?”皇后问道。
  “回娘娘,白日时已经递进来了。”白露连忙取出信,恭敬奉上。
  皇后垂眸看蜡封完整无缺,便启了信展开,她第一时间先瞥向信笺末尾,见暗号毫无差错,她放下心,方从头细看。
  岑嬷嬷的信很准时,每月三封,里面除了问安及嘘寒问暖以外,最重要一点,便是暗号接头,表明她身心自由。
  岑嬷嬷对皇后的忠心毋庸置疑,否则,皇后也不会将她放出宫去,只是,她作为主子头号心腹数十年,知道的隐秘实在太多,皇后怜惜乳母同时,该有的预防措施一样不少。
  皇后与岑嬷嬷约定暗号时间,每月对三次,另她还派了心腹在岑宅里,同样每月三报。
  岑嬷嬷嘴巴严实,即便要了她的命,估计也难以撬开她的嘴,皇后以防万一,还是做足防备。
  真有个风吹草动,她也能及时知道。
  第98章
  其实很多人, 哪怕坏事做尽, 但面对自己期盼且无能为力的事时, 难免还是会寄托于神佛。
  尤其是科技极不发达的古代。
  岑嬷嬷便是如此。
  她混迹豪门大宅及皇宫数十年,为了主子及自身利益, 或主动或被动害过不少人, 其中甚至有婴孩胎儿,她心稳手狠,毫不犹豫。
  即便如此,作为一个母亲以及妻子, 她还是期盼自己的孩子以及夫君,能好好活着,哪怕二人遍寻不见, 了无声息。
  到了风烛残年, 这心情愈发强烈,夫君年纪比她大,不在亦未可知,但她的孩儿,掐指一算不过四旬有余,若是幸运, 母子还能再有重逢之日。
  大病两场,身体衰老得厉害, 差事力不从心, 皇后恩准她出宫,享一把呼奴唤婢的富贵老太太日子, 岑嬷嬷清闲下来,愈发挂念起走失多年的孩子。
  唯神佛能寄托她的期盼。
  岑嬷嬷便成了虔诚的香客,每月往京郊寺庙上香祈祷,从不吝啬银钱香油,只诚信叩拜,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如愿以偿。
  “禀老太太,吴夫人来了。”一个小丫鬟入内禀报,她今年春天被买进府,并不知道自己规矩严谨的主子,曾经也是伺候人的老奴才。
  岑嬷嬷颔首,她一身绣如意纹的绛紫色锦衣,额上束了嵌翠眉勒子,正襟危坐,神情肃穆,道:“请进来罢。”
  她在宫中浸淫多年,虽是奴婢名分,但实际地位凌然于诸宫人之上,她的气势甚至远超于普通官夫人,难怪那不明所以的小丫鬟如此畏惧她。
  今儿是十五,岑嬷嬷去京郊华严寺斋戒静修的日子。
  她自从出宫以来,颇为闲暇又挂念儿子,偶然一次上香后,便找到了精神寄托,每逢初一十五,必然会到华严寺的净室中,闭门斋戒三日,以示虔诚。
  数月之前,她在华严寺中,遇到了同样命途多舛的吴夫人,这两个母亲皆心细孩儿,居所也相距不远,后来便渐渐有了交往,相约上香斋戒等活动。
  岑嬷嬷在宫闱活了二十余载,警惕心极强,她虽寻旧主的人查探过,这吴夫人并无不妥,但她依旧没有深交,两人说话小聚,每每都是儿女、拜佛之类的话题。
  这正合了吴夫人的意,这位寡居妇人对其他无甚兴趣,最热衷烧香拜佛,或唠叨远嫁的女儿及外孙,对岑嬷嬷的过往以及谋生手段毫无兴趣。
  这就是一个无知妇孺,不过正好,岑嬷嬷人老寂寞,多一个有共同爱好的同伴也是好的。
  二人碰面后,闲话几句,便匆匆出了门,登车往京郊而去。
  华严寺香火鼎盛,后院静舍供不应求,不过这二人添香油大方,且静修日子很规律,她们惯常用的院子,还是留着给她们的。
  最近几日风雪很大,在城里还好些,出了城后,道路明显难行起来,吴夫人怕耽误时辰,连连催促。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两人先叩拜一番,而后添了香油,方往后院精舍而去。
  “我们提早出了门,即便路上阻滞些,时辰也是充裕的。”说话的是岑嬷嬷,她一贯是个谋定而后动的人,天气不好,她早有准备。
  吴夫人松了一口气,“我们提前许了愿,可耽搁不得,好在也赶上了。”
  二人携手进了院子,这华严寺的静修精舍极为紧俏,岑嬷嬷与吴夫人投契,便刚好合用了一个院落。
  时辰已经不早了,两人不再多说,各自进了厢房,开始为期三日的闭门静修。
  这所谓的闭门静修,就是三日内不出屋子,不见外人,斋戒沐浴,专心修行。
  岑嬷嬷与吴夫人都是有家底的人,身边奴仆环绕,她们只管安心静修,斋饭换洗衣物等等从小门进出,自有奴仆在外打点妥当。
  吴夫人掩上房门后,插上门栓,附耳在隔扇门上仔细倾听,外面一切如常,她绷紧的心弦略松,方举步进了内屋。
  她一掀起门帘子,便压低声音道:“徐统领,万事俱备。”
  原来,这里屋竟然有人在,而且不止一个。
  为首一个高大挺拔的青年男子,不是旁人,正是赵文煊麾下的暗卫首领,徐非。
  此次计划事关重大,必须一击即中,以免走漏消息打草惊蛇,因此面对一个不会武功的老妇,他不但自己亲自出马,还带了一众身手矫健的好手,誓要漂亮完成任务。
  至于吴夫人,她本来就是一名暗卫小头目,盘踞京城伪装寡妇已多年,而吴宅,更是大兴与京城暗卫的其中一个联络点。
  不过这些都是从前的事了,自从岑嬷嬷进入他们的视线后,吴宅便清理一空,吴夫人的任务,便只有目前一桩。
  徐非带来的人中,其中有一个是女的,她身躯肥胖,神情严肃,头发花白,脸上沟壑纵横,眼皮子微微耷拉,骤眼看过去,竟然与隔壁厢房的岑嬷嬷有六七分相识。
  不过她一开口,却是中年妇人的声音,“徐统领,事不宜迟,我们赶紧行动吧。”主子还在等消息呢。
  妇人说话时,只有嘴巴眼珠子在动,其余地方僵硬得很,很明显,她这副模样只是易容。
  徐非点头,“动手。”
  这院子刚好在边缘,厢房后面,便是草木茂盛、地势凹凸不平的后山,香客基本不会踏足,正好省去他们一些准备功夫。
  因为后山僻静,蛇虫也多,厢房外不但加建了围墙,连后窗户也被寺院僧人封死。不过,这些对于徐非等人来说并不是问题,他们为防弄出声响惊动了岑嬷嬷,利用清晨前一批香客离开后,到吴夫人到来前这段空隙,早已做好了手脚。
  这后窗户看着封死,实际已经能打开。
  徐非等人轻功了得,打开后窗户,便悄然落在岑嬷嬷后窗前,他先侧耳倾听,确定岑嬷嬷不在内屋后,无声打开后窗,进了里屋。
  一行几人,进了不大的内屋,即便两个武功不高的女子,有了同伴帮助,依旧没发出半点声响。
  到了这里,徐非已经有了九成把握,不过他依旧小心谨慎,挑起一线门帘子,抬眸往外窥去。
  这厢房进门后,一侧是佛龛蒲团,另一侧则是内屋,供静修香客休憩,徐非抬眸看过去,正见岑嬷嬷正跪在蒲团上,默默祈祷一番后,虔诚叩首。
  这个机会正好。
  徐非立即撩起门帘子,身形闪电般射出,抬起大手,利落在岑嬷嬷颈后一劈。
  岑嬷嬷毫无防备,应声而倒。
  徐非功夫了得,击中岑嬷嬷后,脚尖先一步悄然落地,他手一抄,接住对方肥胖而沉重的身躯,无声放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