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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嬷嬷对奶大的姑娘颇有感情,这些事儿本不需要她亲自看的,但她还是去了。
  章芷莹点了点头。
  她目送陈嬷嬷出了门,方淡声吩咐屋里下仆,“我乏了,都退下罢,无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诸仆鱼贯退下,并掩上门。
  章芷莹起身,行至房门前站定,随后,她竟做了一个从未有过的举动,抬手把门栓插上,并抬眸察看了窗扇是否紧闭。
  确定一切毫无纰漏后,她将目光放在炕几上那张梅花笺上。
  不同于陈嬷嬷的不明就里,章芷莹初见这张梅花笺时,心下当即咯噔一下,紧接着便狂跳起来,她费了所有力气,才让自己保持平静,扬手挥退下仆。
  所有人都不知道,在进秦王府之前,有人私底下给了她一种联络方式,暗号便是梅花笺。
  她举步行至炕几前,抬手执起信笺,并将目光落在左下角,这梅花笺很平常,唯独左下角绘画的一朵细小的梅花有些特别。
  章芷莹数了数,花瓣不多不少,正好有七个。
  这数目正好是约定之数。
  她心跳急促,如擂鼓一般,先扫了信笺一眼,上面通篇是刘夫人对女儿嘘寒问暖之语,只是章芷莹知道,这并不是她母亲的亲笔字迹。
  章芷莹太熟悉自己母亲了,即便模仿得再像,她还是一眼便看破。
  不过也不要紧,她要看的并不是这些。
  章芷莹定了定神,急步返回内室,行至镜台前打开脂粉匣子,从最底下翻出两盒子香膏。
  这两盒香膏一直在,章芷莹说是母亲调制的,不舍得用,便一直放在匣子处,只当个念想。
  没人知道,这其实并不是香膏。
  章芷莹将茶盏里的茶水倒了,从花瓶子处取了半盏清水,然后将两盒香膏各挑了一些出来,按比例调进水里。
  将盏中物事搅拌均匀后,章芷莹将梅花笺展开,背面朝上平放在镜台上,她叠了叠丝帕,浸了盏中的水,小心翼翼涂抹在梅花笺上。
  梅花笺被浸湿后,本来干干净净的背面,竟就显现出字迹来,不过寥寥数行,章芷莹仔细一看,却登时面色大变。
  她后背瞬间沁出冷汗,蹬蹬蹬连退数步,脚下一绊,重重跌倒在厚厚的毡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触地的部位其实很疼,但却半点没让章芷莹分神,她额际冷汗潺潺,抬手胡乱抹了一把,她心中惊惧不减半分。
  梅花笺上,那人让她办一件事,依章芷莹看来,此事极为歹毒,她虽高傲,等闲也不将诸如奴婢之人的生命放在眼里,但若说亲自动手害个婴儿,却完全不是她所能想象的。
  只不过,事成之后,那人给的报酬却格外诱人。
  章芷莹一动不动倒在地上,恐惧、不敢相信、犹豫等情绪轮翻涌上心头。
  最后,她站了起来,缓缓回到镜台前,将目光放在信笺末尾处。
  上面说了,只要事成,对方可以助她死遁离开秦王府,并换个身份重新生活,待一两年事情淡了以后,进东宫也并非不能。
  短短一句话,如巨石投进平静的湖面,激起阵阵涟漪,让章芷莹的心再无法平静。
  良久后,章芷莹的目光变为坚定,揉烂梅花笺,并处理好茶盏等物事。
  她受够了这如死水一般,且还每况愈下的生活,若往后几十年俱如此,章芷莹只觉生不如死。
  她是国公府唯一嫡女,皇后内侄女,太子亲表妹,出身高贵,本就该众星拱月过日子,而不是被诸如四品小官之女柳侧妃、庶女出身顾侧妃之流压在头顶上。
  章芷莹面上恐惧尽去,渐渐平静下来,她微微挑唇,以那人的实力,梅花笺上说的事,对方实现并不难。
  *
  室内门窗紧闭,采光并不算好,如今外面天色不过蒙蒙亮,屋里头没燃灯,就显得更加昏暗。
  然而这并不光亮的环境,却并没影响翘头长条案前一人的行动。
  长条案上,放有十几个白色瓷瓶子,还有一张纸笺。纸笺上写的是一个方子,这人细细看了,然后打开白瓷瓶子,按方子上的比例配置好,调均匀。
  最后,这人又取了一个极小极精致的青花瓷瓶,打开瓶塞,小心翼翼挑出些许,看了看觉得差了点,又挑了一点点,一并加进先前配置好的那撮药粉当中。
  这人先是收拾好了青花小瓷瓶,谨慎收进怀里,然后才将面前一小撮药粉调制均匀。
  大功告成后,这人将呈微黄色的药粉扫进一小张油纸中,细细折叠起来,包妥当了。
  这人眼睑微垂,顿了片刻,方转过身子,将小药包交给身后的一个小丫鬟,淡淡道:“你写张纸条,告诉她,这药很珍贵,机会只有一次。”
  小丫鬟接过药包应了一声,便打开房门,出去办事了。
  屋里仅剩配药之人,这人把房门栓上,等了片刻,见四下寂静无声,方将怀中那个拇指大小的青花瓷瓶取出,谨慎收妥当了。
  这小瓷瓶里的药粉有大作用,偏又再无补充,珍贵异常,均出些许出来调制其他已是不易,绝不能浪费半点。
  *
  小丫鬟接过小纸包后,先回屋写了一张纸条,将方才那人的嘱咐写上去,她识字不多,写得歪歪扭扭,如爬虫一般,也就仅仅能看出所写何话罢了。
  不过,这却有一个好处,想要凭着字迹,将写字的人辨认出来,恐怕毫无可能。
  接着,小丫鬟叠好小纸条,放在小药包上,再取了一张油纸,将纸条连药包一并包起来。
  弄好后,药包也十分小,小丫鬟揣在怀里,根本看不出丝毫端倪,她随意捡了个填漆小茶盘装样子,然后便出了房门,往院外行去。
  此时天还未亮全,大兴王府却已经动起来了,下仆们忙碌着打点自己,然后要上值的赶去上值,已经在当差的提着各式物品,匆匆奔往目的地。
  小丫鬟混在其中,毫不起眼,她途径花园子的时候,遇上了一座假山,怪石嶙峋的假山范围不小,里面有些人高的孔洞串联。
  她乘无人注意,闪身进了其中一处孔洞,迅速将小药包塞进某处,然后两步出了假山,继续捧着填漆茶盘,一脸平静地继续走着。
  *
  延宁殿,正房。
  今天章芷莹依旧起得很早,梳洗更衣后,陈嬷嬷命人传了早膳。
  早膳很丰富,满满当当一大桌,只可惜章芷莹心不在焉,随意用了两口后,便搁下了筷子。
  陈嬷嬷忧心,问道:“娘娘,您可是胃口不开?要不老奴去厨下看看,给您选些午膳菜品。”
  要说谁最了解章芷莹的口味,非陈嬷嬷莫属了。
  章芷莹定了定神,点头应了声好。
  她虽力持镇定,但心跳得却很快,目送陈嬷嬷出了房门后,她瞥一眼滴漏,便站了起身。
  约定的时辰到了。
  章芷莹淡声吩咐:“我要到花园子走走,不必准备轿舆了。”
  诸仆应了一声,边簇拥着主子,往外边行去。
  浩浩荡荡一行人到了花园子,章芷莹又命令诸人退下,她要独自走走。
  章芷莹经常爱清晨出门,在花园子里、湖边等地闲逛许久,她触景生情,每每都会屏退下仆,因此,身边的丫鬟婆子早就习惯了,大家不觉得有异,齐齐应了一声,便退后十来步距离,跟在后面。
  章芷莹不管受不受宠,都是这群人的主子,他们可不敢放她单独一人瞎转悠,万一出了岔子,跟出门的下仆不论对错,都得先填了炮灰。
  章芷莹扫了身后诸人一眼,便回过头来,继续像往日一样徐徐走着。
  虽仍有人跟着,但拉开距离后,应该可以了。
  章芷莹垂眸,觉得那人应该很了解自己的生活规律,清早出门是她是习惯,而恰恰她也爱屏退下仆,这十来步的间隔,正好更容易取些物事。
  第64章
  章芷莹的心始终悬起, 紧张让她手足发软, 但她还是坚持住了, 表面毫无异常,缓缓举步向湖边而去。
  今日她并没在堤岸驻足, 然而随意一拐, 转进湖边一条石子路。
  身后的下仆们不以为意,这湖面再美,看了整整一年也得腻歪了吧,能不在大冷天的清晨, 站在湖边陪吹冷风,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条石子路曲折迂回,转了一盏茶功夫, 再绕过一排人多高的茂盛常青花木, 前面便出现一座假山。
  章芷莹一见这座假山,心脏立即“砰砰”地重跳起来,抓住丝帕的纤手瞬间攒紧。
  昨日被管事太监的傲慢刺激,她紧攒双手时,指甲刺破了娇嫩的掌心,现在猛一用力, 伤口立即又一阵疼痛传来。
  刺痛让章芷莹立即清醒,她定了定神, 一反方才的缓慢动作, 立即迈开步伐,急急往假山快步行去。
  身后的下仆们还落在后面, 没转出花木丛,而花木很密集,完全遮挡住了视线,她有片刻的真空时间,正合适避人耳目做些动作。
  太湖石堆砌的假山造型独特,内里不少人高的通道,耗费了工匠多少精力,如今却被派上观赏以外的用途。
  假山怪石嶙峋,迎面而来左侧有一处位置尤为独特,仿似金鸡独立,章芷莹一下子就认出来了,她脚下急赶,几个大步走到此处,侧头一看,金鸡石背后,果然是一个人高洞窟,约有一丈深浅。
  找到地方了。
  章芷莹脚步不停,闪身进入洞窟,伸手往右边一看,果然在中间突起的某一处石块上,见到了一个很小的黄色油纸包。
  她立即探出手,将小纸包捏进掌心中。
  “娘娘!娘娘!”
  这是月季的声音,她打头一个转出花木墙,前面却不见了主子的踪影,登时大吃一惊,忙两个箭步窜上来,正心焦间左顾右盼,不想一侧头,却见立在暗处洞窟的章芷莹,她吓得不轻,忙道:“娘娘,此处阴晦,奴婢扶您出来。”
  对于章芷莹为何突然进了洞窟,月季很是不解,她微微蹙眉,似乎刚才看见主子在探手拿什么?
  不过她身为奴婢,又没到陈嬷嬷那个分量,自不敢对主子的行为有所质询,疑问一闪而逝,她顷刻抛开,忙上前搀扶章芷莹。
  章芷莹被这丫鬟狠吓了一跳,刚握在手里的小药包险些抓不稳,幸好她及时握住手,才没有把东西扔在地上。
  她不悦,道:“我不是让你们退下的吗?”
  后面的下仆们,如今也赶上了,章芷莹扫了诸人一眼,清冷的神色冰了几分。
  主子不高兴了,错处总是奴仆的,一众丫鬟婆子忙请罪,月季讪讪,也一同福身。
  章芷莹一拂衣袖,蹙眉道:“起罢。”
  她似乎被打扰了兴致,也无心再闲逛,吩咐回去,便转身往延宁殿方向行去。
  诸下仆没有被责罚,松了一口气,忙急急跟上。
  *
  出了月子头一件事干什么?顾云锦觉得,必须要狠狠地把自己洗涮一遍。
  刚从暖房才回来的花瓣娇艳欲滴,被撒进大浴桶中,大浴桶里早注满了热水,热气腾腾,几瓶子上进的花露开启,倒进其中,被热水一蒸,顿时满室芬芳。
  顾云锦宽衣解带,被搀扶上脚蹬,跨进浴桶中,有些烫人的热水漫上肩颈,她叹慰一声,真是久违的舒适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