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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已经入秋,早晚偏凉,谁也不敢夜里给大开窗扇,顾云锦也没这可打算,良医说她身体康健,她便放心忍着。
  好在这燥热也不严重,顾云锦忍着忍着,也就睡着了,倒也不算太难熬。
  这般折腾着,赵文煊消瘦了些,他时时惦记着怀里娘俩,十分浅眠,夜里没睡好,白日还要处理公务,陪伴顾云锦,更是连午睡的功夫也腾不出来。
  不过,赵文煊却神采奕奕,双目熠熠生辉,看不出丝毫疲惫之态,他每日心疼顾云锦,与快要出生的儿子互动,忙碌得不亦乐乎。
  孩儿如今长大了,在母腹的活动空间变得很有限,他动弹得不复以往猛烈了,且一如既往不爱给他父王面子,不过吧,男人依旧兴致勃勃。
  顾云锦没好气,这般哄着供着,日后要是成了纨绔咋办?
  赵文煊却不同意这个说法,他振振有词说道,孩子小的时候多疼爱些,待得懂事了,就不能如此,要严厉起来,不可再如从前一般。
  他心里有分寸,这是秦王府的继承人,如何能养歪。
  不过,赵文煊因此也得出结论,既然日后注定严厉,如今更得多多疼惜。
  这个说法,还是可以接受的,因此顾云锦被成功说服了,她轻柔抚着肚皮,现在就先多疼疼你这个小调皮吧。
  这般又过了半个月,顾云锦已经进入随时生产的时候了,赵文煊精神更是高度紧张,晚上睡觉时,一旦有个风吹草动,便立马惊醒过来。
  不过,经验老道的婆子惦摸过她的肚子,却是说还没到时候。
  然而这并不能让男人安睡,半个月后,他看着比之前又瘦了些。
  顾云锦感慨,当爹的也不容易,好在男人高大矫健,瘦了些既不显眼,也不影响身体健康。
  肚子里头的调皮小儿,现在倒在娘腹待得踏实,虽近几日婆子老说下坠得差不多了,就在这两日了,他也一直安安稳稳的,丝毫没有出来的打算,这般倒是让他老子心神不宁,半步没肯离开。
  一直到了八月十五,月圆之夜,顾云锦已经怀胎满十月了,孩子还是没有动静。
  顾云锦叹了一声,忧郁抬头,瞥一眼槛窗外特别圆大的昏黄月亮,或许她怀的是个很孝顺的宝贝,想让他亲娘好好过了中秋佳节,再吃点月饼赏个月,他才打算出生呢。
  要是坐月子,门窗紧闭的,这月亮肯定见不着。
  顾云锦安慰自己。
  赵文煊夹了块牛乳栗米糕,放在她跟前的小碟子里,温声说道:“锦儿,先吃些点心。”
  这个小点心奶香扑鼻,样子玲珑别致,不过,它却与顾云锦跟前的诸般吃食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好克化。
  顾云锦如今吃的东西,都需要好克化,她虽甘之若饴,但却不免有些忧郁,话说,这中秋的螃蟹膏满肉肥得很。
  赵文煊好笑,摸了摸她的脸,笑道:“待孩儿出生了,明天中秋,我们便领他一起吃好吃的。”
  他与顾云锦共桌,面前诸般食物亦一般无二,只是他并没其他打算,只含笑看着她。
  顾云锦摸摸肚皮,好的吧,这般情景,想想也是很开心的。
  她夹起栗米糕,使劲儿咬了一口,决定化悲愤为食量,多吃两个小点心犒劳自己。
  顾云锦这般狠狠一口下去,圆头圆脑的小点心立马减了一半,豁出一个月牙形缺口,她正要咀嚼,不料,动作间却突兀一顿。
  她感觉到,有一股暖流从体内而出,迅速浸湿了里裤。
  顾云锦心下郁郁,好的吧,她怀的还是个很调皮、很气人的宝贝,明年不领他吃好吃的了,让他一个人面壁思过去!
  她动作骤然僵住,赵文煊李阿曼便察觉了,他忙低头问道:“锦儿,可是不喜欢这点心。”
  “不是的,其实我很喜欢。”顾云锦迅速咽下点心,仰脸看向男人,迎着他关切的目光,她接着说道:“只不过,我大概要生了。”
  她愤愤,这个小混蛋,也不让他娘好好吃口小点心。
  顾云锦一语如石破天惊,立即震得明玉堂人仰马翻,赵文煊一惊,瞬间便反应过来,他立即俯身,将她抱起,一边吩咐院里人准备,一边迅速往产室行去。
  古人认为,妇人产子乃污秽之事,断断不能在正房正屋进行,顾云锦虽不以为然,赵文煊其实也不甚在意,但二人均没有与世俗对抗的打算,反正这院子房屋多的是。
  一般大家贵妇产子,这产室是设在耳房之类的地方,但顾云锦还没说话,男人先不乐意了,于是便舍了相对狭小的耳房,将建筑规格仅次于正屋的厢房布置起来,作为顾云锦的产房。
  赵文煊迈开大步,速度极快却十分稳健,将顾云锦送到产房的床榻上躺下。
  如今是秋天,产房的地龙却燃起了,有专人看着,温暖不高屋里暖意融融的,赵文煊饱满的额头却沁出汗珠,他呼吸有些急,握着顾云锦的大手不知觉收紧。
  “锦儿,你感觉如何?”他看着她,又抬起另一只手,小心抚了抚她高隆的腹部。
  他其实在紧张。
  顾云锦小手被他攒得生疼,肚腹已经感觉到一阵阵的抽痛,好在这疼不剧烈,还能忍受,她抬起纤手,给男人抹了一把汗,柔声说道:“我很好,你莫要担忧。”
  “孩儿很快就出来了,”顾云锦轻快笑道:“他这般调皮,父王可得好好教训一番。”
  她的表情很自然,无半分隐忍之色,赵文煊的心松了些许,想了片刻后,他对顾云锦道:“他这般小,不甚懂事,我们先看看可好?若他大了还调皮,我肯定教训他。”
  顾云锦本意说笑,好松乏男人紧张的心,不想他听了,却很认真地与她商量。
  她心内柔软,笑着应了,“好,那我们先看看。”
  “殿下,”旁边产婆候了片刻,忙窥了个机会插话,请示道:“娘娘将要生产,殿下留在屋内多有不便,您看……”
  产婆态度十分恭敬,心内却啧啧称奇,这金尊玉贵的一对男女,二人情深意笃,却无半分富贵人家的距离感,轻声细语间,神态比一般市井夫妻间还要亲密自然上不少,不是亲眼所见,根本无法相信。
  她对赵文煊二人恭敬不减,畏惧却去了不少。
  这生产的流程,赵文煊早了解过,他知道自己帮不上忙,若硬要留下,这些人反倒放不开手脚,于是便点了点头,与顾云锦柔声嘱咐几句,便站了起身。
  他看向金桔、青梅等人,沉声道:“你等须好好伺候娘娘。”
  诸人立即齐声应是。
  赵文煊回头看一眼顾云锦,见她微笑点头,也只得举步离开,出了厢房大门,立在回廊下干等着。
  产婆们上前施礼后,顾云锦温声叫起,几人便利索上前伺候了。
  这产婆共有四个,每一个都经过精挑细选,手艺娴熟,经验丰富,家世清白,为人也很干净,两个月前便进了明玉堂,以便随时伺候。
  这些产婆也常到大户人家伺候,这次被请上门,也以为如此,虽知被整理一番后,竟然被带到了秦王府。
  秦王是秦地的天,这点毋庸置疑,然而这皇家向来不会往外寻人,这突然之举实在让人惊诧万分,不过这些产婆经常混迹与大户后宅,阴私手段见了不少,她们心领神会,不该说的一句不说,不该问的一句不问。
  反正她们是来接生的,伺候好这桩事儿,就功成身退了,领着丰厚赏赐回家便可,旁的事一概不理。
  顾云锦没空搭理产婆们的想法,又一波抽痛过去后,缓了缓,第三次便猛烈了许多,她登时蹙眉,面上露出痛楚之色。
  “娘娘胎位很正,只要使力得当便可。”产婆们动作十分小心,摸了摸顾云锦的肚子,忙禀道:“娘娘如今先忍忍,不要喊叫。”
  顾云锦一双纤手攒紧锦被,忍痛点了点头。
  第59章
  赵文煊特地命人请了司先生来, 他虽期盼一切顺遂, 但总要多做准备, 有这么一位神医在,也能更让人放心不是。
  里面收拾了一番, 司先生进去给顾云锦诊了脉, 颔首说一切皆好,便出来了。
  赵文煊现在心神紧绷,也无心多说,只直直站在厢房门前的回廊下, 紧盯着厢房的朱红色雕花隔扇门。
  司先生很能理解,他如今与赵文煊熟稔,也无需人招待, 自顾自跟着小丫鬟, 往旁边的小花厅安坐品茗去了。
  月上中天,厢房内渐渐传出顾云锦压抑的痛呼,赵文煊心下惦记,忙上前隔着门扇询问,她应了几句,便有婆子过来, 轻声劝他勿要多打搅里面。
  赵文煊无法,只得安抚顾云锦几句, 便闭口不言。
  收到消息的白嬷嬷也来了, 她上前见了礼,便难掩急色地说道:“殿下, 娘娘可是刚发动?”
  若是旁人,赵文煊肯定不会搭理的,但白嬷嬷还是有几分面子的,他按捺下心焦,道:“进去已有大半时辰,如今一切皆好。”
  白嬷嬷神色松了些,她想了想,又道:“不如老奴进去搭上一把手?”
  赵文煊还未说话,旁边的红杏听了,便忙福了福身,抢先笑道:“娘娘之前都有了妥当安排,如今屋里人不少,再多怕是挪动不开了。”
  这很明显是客套话,厢房相当大,没有说进个人就转不开的,红杏推拒,只是因为主子早有布置。
  顾云锦怀的是秦王长子,不得不说挺扎眼的,虽说明玉堂诸般准备早面面俱圆,但多些费心安排些,也是好的,事关自己母子安全,怎么操心也不为过。
  她与稳婆讨论过后,细细思虑一番,便将具体任务安排到个人头上了,烧水只盯着炉灶,一眼不错;端水的负责端水,从看守热水的婆子接了水盆子,一点不能分神,必须送到产房内指定的人手中;看守器物的专注守着器物等等。
  反正工作安排得很具体,出了半点岔子,责任必定能追究到个人头上,她还安排的一系列监督的人,由红杏领头,后来男人也追加了一个廖荣。
  这般分工合作,先前还演习过几遍,务必做到忙而不乱,如今看来,效果极佳。
  红杏被安排的工作,就是保证一切正常运转,她听了白嬷嬷的话,也顾不上冒犯,忙施礼插话。
  对于她而言,执行主子的命令方是唯一要务。
  红杏倒不怎么顾忌白嬷嬷,对方再怎么是殿下母妃留下来的老人,说到底同样是个奴婢,要知道顾云锦并非一般意义上的侧妃,而她作为陪房,与白嬷嬷是河水不犯井水,对方也管不到她头上来。
  顾云锦安排的事,赵文煊当然知道,他还相当赞同,如今听了红杏的话,便颔首道:“这活计让她们做便可。”
  他又安抚两句,“嬷嬷年纪不小了,如今夜色深沉,坐下来等着便好。”
  赵文煊知道白嬷嬷是不肯到旁边屋里等候的,于是便让人端了把椅子来,让她坐下,她年纪不小了,腿脚站久了怕是支撑不住。
  白嬷嬷为人素来重规矩,主子没坐下,她也不肯坐,一同站在回廊下候着,过了两个时辰,她实在有些受不住,赵文煊便吩咐人搀扶她到抱厦里歇着。
  此时已是后半夜,里头顾云锦压抑的痛呼渐高,虽婆子出来禀报一切顺利,但他的心依旧提得高高的,在廊下来回踱步。
  再说屋里的顾云锦,她咬牙忍受着一波波浪潮般的阵痛,这疼痛有些奇怪,它不光是疼,它还酸,腰腹部位又酸又胀,几种猛烈的感觉夹击,让她难受得想落泪,想放声呐喊以宣泄。
  只是她不能,她只能紧咬牙关,积攒力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汗水浸湿了衣衫鬓发,顾云锦只觉得眼皮子湿漉漉地很难受,那稳婆终于告诉她,“娘娘,宫口开得足够了,娘娘需循着这阵痛使劲儿。”
  这劲是依言使了,然而这只是拉锯战的开端,这猛烈而持久的酸疼让顾云锦落下了泪,她无法控制自己发出痛呼。
  终于,这几乎能把人折磨得疯狂的疼痛积蓄到了一个点,似乎是找到了方向,顾云锦紧咬牙关,只憋住一口气,拼了命地使劲儿。
  瞬间,高涨的酸疼找到了宣泄口,立即疯狂奔涌而出,“哇”一声嘹亮婴啼突兀响起,宣告了新生命的降临,人世间最神圣的奇迹显现。
  稳婆的声音掩饰不住喜悦,她高声笑道:“恭喜娘娘,娘娘生了个大胖小子。”
  顾云锦已分不清脸上是汗是泪,她努力探头往那边看去,稳婆抱着一个小小孩儿,正手脚麻利地清洗着,小孩儿红彤彤的,正放声大哭,声音格外响亮,稳婆笑得合不拢嘴,“哎哟,小公子真壮实。”
  她很高兴,心里像是瞬间绽开了花儿一般,眸中不自禁流下了两行热泪。
  “娘娘,这可哭不得,月子里哭多了,怕会落下病根。”一个婆子见状,忙劝道:“娘娘,您快止了泪。”
  碧桃已绞了热帕子上前,扶着主子躺好,小心伺候她拭脸。
  顾云锦吁了口气,忍住了泪水,扬唇道:“这是大喜事,今儿大家都重重有赏。”
  她筋疲力尽,强撑着精神说话,声音其实很小,不过屋里伺候的人听得真真的,忙压住欢喜谢赏。
  两句话间,小孩儿已经清洗妥当了,被裹在大红襁褓里头,稳婆小心翼翼抱了过来,俯下身子给顾云锦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