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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文煊薄唇微扬,随即立即收敛,快得让一直侍立在侧的男仆都没有察觉。
  他抬眼,将手收回,余光扫了男仆一眼,淡淡吩咐道:“廖荣,传膳罢。”
  男仆听了,忙躬身应是,匆匆转身,下去命人将备妥的素斋传上。
  赵文煊瞥了他的背影一眼,垂下眼睑。
  此人实则是赵文煊的贴身太监,名廖荣,打小便伺候他,是他的心腹之一。
  但那又如何,要知道,能给他长期下毒的,就必定是他的心腹无疑,且必须是贴身伺候起居饮食的。
  足足长达数年的时间。
  上辈子赵文煊精力有限,封地上军政要务已占据了他极多的心神,便是得知自己中毒后惊怒,也无法这方面耗费太大精力,加上那人确实隐藏得深,于是,这般直到最终,这下毒者未能确定。
  他只能尽力将可疑的人统统撤下去,不放过一个。
  自重获新生后,赵文煊头一件事就要揪出这人,便是一时不能,也要保证身边伺候的人都是可信的。
  话说数年前,赵文煊就藩后,自己能当家作主了,自然便发展出另一批心腹来,诸如暗卫、麾下武将等。他处事向来喜欢分工明确,泾渭分明,因此这些人是完全不可能接触到他的起居的。
  而伺候赵文煊日常饮食如廖荣等人,则不能接触他的外务。
  如此,这批后来发展处的心腹便去了嫌疑,他的排查重点放在王府里的太监侍人身上。
  赵文煊命令暗卫再三细查身边诸人,只可惜每一个都看似再寻常不过,毫无破绽。这种情况下,他并不能不问所以,就将一干人尽数撤走,毕竟新来者未必比旧人安全。
  这些旧人中,起码十中有九是忠心耿耿的。
  廖荣自小伺候赵文煊,至今已有十余年了,基本不可能是下毒者。可世事无绝对,事情一日未曾水落石出,他又怎能轻易显露出自己心中情感?
  若是暗中之敌无法在他身上下手,转而向顾云锦那该如何是好。
  他目中光芒微闪,眼神愈发坚定。
  赵文煊出身天家,中毒一事若要深挖,便会愈发扑朔迷离,顾云锦对他而言太过重要,若不能完全根除危险,他是绝不会让她被人关注的。
  上一辈子的悲剧,绝不能重演,既有幸再来一趟,他一家子就必要好好的。
  此时,玉兰花树侧微风一动,一个身穿普通青色棉布衣衫的男子落地。
  他五官无甚特色,穿着打扮亦最寻常不过,不过身躯却修长有力,动作轻盈利索,一看便是身手极佳之人。
  青衫男子无声落地后,立即跪地给主子请安,被唤起后,他垂首禀道:“回禀王爷,属下等无能,未寻到司先生踪迹,请王爷降罪。”
  那隐士姓司,司先生说的就是他。
  赵文煊颔首,道:“起罢,尔等无罪,日后仔细寻访便是。”
  通州人口稠密,隐士也不是寻常人,要追踪自是不易,赵文煊并无责备之意。
  他挥退暗卫后,静立片刻,方举步往屋内行去。
  第七章
  由于许成德落水,许夫人心下惦记,一行人略略用了些素斋,便匆匆折返了。
  之后的延医问药,便按下不提。
  翌日,顾家别院来了一群人。
  这是武安侯夫妇盼子心切,接信得知顾继严病倒后,便使了大管家领了大夫赶往通州,要迎二房回府。
  顾继严不过风寒,且通州好大夫也不少,不过这管家带来的意义却是不同的。
  他得了父母关怀,自是精神大振,不过两日,病势便大好。
  顾继严一刻也等不住,他立即便启程,要赶回家中叩拜父母。
  于是,顾家一行便急急上路了。
  顾云锦心中只觉寻常,反正早晚都要回去的,也不差几天了。且侯府内有祖母主事,她虽是庶出,但也是亲孙女,许氏有了掣肘,她的待遇或许会更好一些。
  至于许成德就悲剧了,他自幼畏水,这次大病了一场,姑父顾继严显然并没太把他放在心上,于是,许氏只得命人将其抬上马车,待回京后再继续养病了。
  在武安侯府里,许氏并非当家主母,她甚至连二号人物都算不上,许成德跟随着大部队一同进门还好些,毕竟大家不留意他,如若不然,他的处境将会显尴尬。
  通州距离京城不过数十里路,顾继严心下急切,连连催促,驾车家人便使劲往马背上甩鞭子,拉车骏马吃痛,一路疾奔,在未时末,一行人便抵达武安侯府门前正街。
  早有家人飞马报来,武安侯府早早遣人洒扫街巷,侧门大开,迎接出京已久的二爷一家归来。
  顾云锦姐妹的车驾紧随许氏之后,驰进了侧门,换乘了侯府内巷专用的小驴车,往后堂方向而去。
  二房一行人须先拜见武安侯夫妇,即顾云锦的嫡亲祖父母。
  不过,这也不是人人都能去的,像林姨娘等一干妾室通房,便无资格一同前往,另有下仆牵着小驴车,引她们回二房歇息。
  约莫一刻钟功夫,小驴车停了下来,这是到了第二道垂花门前了。
  仆妇恭敬撩起车帘子,顾云锦被搀扶下了车,她看似微微敛目,实则已经不动声色扫了周围一圈。
  这地方宽阔整齐,打扫得十分干净,墙角砖缝不见一丝苔痕,丫鬟婆子衣着统一簇新,她们尽皆垂首恭立,虽雅雀无声,但光看站姿,便能看出其训练有素。
  见微知著,武安侯府规矩严谨。
  随二房归家的一众仆役,到底与这些世仆有差距,这无声的对比让她们心下发虚,人人屏息凝神。顾云锦其中一个挂名大丫鬟本态度隐带轻慢,在这氛围下也莫名气短,见碧桃搀扶主子下车,她愣了片刻,也赶紧凑上来扶着。
  许氏随顾继严外放有十余年了,哪怕是随她一起出京的仆妇,多年来也松乏下来了。
  顾云锦挑眉,扫了眼扶住她另一侧胳膊的挂名大丫鬟,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倒是安定了不少。
  果然不出她所料,回了侯府,她的日子虽还是比不上顾云嬿,但到底比许氏一家独大是要强多了。
  父亲顾继严面上神情难掩激动,他一下了马车,便急步往垂花门里行去。许氏见了,也顾不得保持端庄,忙匆匆跟上。
  其他人自不敢怠慢,赶紧跟在后头。
  顾云锦扶着碧桃的手,进了垂花门,里头是一个很大的院落,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放了一架木胎金髹的山字式座屏风。
  她安静地跟在嫡姐顾云嬿身后,转过座屏,再过了三间小小的厅,后面便是正房大院。
  顾云锦抬眼看去,见正面有七间正房,院落内雕梁画栋,一众身穿深绿色褙子的丫鬟仆妇垂首恭立,分列在白玉甬道两旁,见得诸人进门,齐齐福身行礼。
  顾继严无心分神,他当先往正房而去,身后一众女眷急急举步,依旧落于他的身后甚远。
  顾云锦随许氏进得房内时,顾继严已跪倒在一个双鬓染霜的妇人跟前,正放声大哭。
  这妇人坐在正面首座右侧处,也是双目带泪,一只手持帕抹着眼角,而另一手则轻抚顾继严发顶。
  相隔一张大方桌,另一边首座则坐了个身穿墨绿色杭绸袍子的男人,他黑发夹杂银丝,看着已五十有余,神采奕奕,面上颇为激动,侧头看着那边喜极而泣的母子二人。
  顾云锦了然,这便是她这辈子的嫡亲祖父母了。
  现任武安侯顾青麟;侯夫人上官氏。
  这二人与幼子哭了一番,被众人渐渐劝住了,顾继严净了面,便领着妻子儿女上前见过父母。
  顾云锦表现中规中矩,先随父亲跪在蒲团上拜见了祖父母,又见了伯父伯母与堂兄。
  众人团聚了一番,接下来,顾青麟便领着两个儿子以及孙子,出门往前面去了,堂上余下一干女眷。
  上官氏与多年未见的小儿媳许氏说了一番话,便朝二房三姐妹招手,道:“过来,让祖母仔细瞧上一瞧。”
  话罢,她笑道:“我这三孙女那时不及桌高,便出了京,老婆子眼神不好,若不细细看了,怕是不好相认。”
  世子夫人余氏,连同许氏,妯娌二人忙笑着附和。
  顾云锦三姐妹不敢怠慢,忙从藤墩子上起了身,被丫鬟搀扶着往前行去。
  回了侯府,在上官氏面前,便是平日骄纵任性的顾云嬿,也不敢造次。
  三姐妹由大到小,自左往右站了一排,顾云锦正在中间,齐齐敛衽下福,再次给祖母见礼。
  只听见头顶上官氏温声笑道:“起罢,无需多礼,且抬起头来,让祖母看看。”
  顾云锦闻声而起,心中一动,她仰起脸时,那向来微微垂下的眼睑顺势抬起,望向座上祖母。
  上官氏面带和熙微笑,一一看过姐妹三人。
  顾云嬿虽有父亲基因优化,但其母影响也不小,她相貌比许氏强,但也仅是清秀罢了。
  上官氏从鬓上摘下一支嵌宝金簪子,给了顾云嬿。
  顾云嬿笑着接了。
  上官氏目光移向顾云锦,一怔,方才她大致看过,知道这二孙女是颜色最好的,但此刻认真一看,还是颇为惊诧。
  一双线条精致的翦水桃花目,含烟带水,顾盼生辉,为那本极妍丽的五官增添殊色,实有画龙点睛之妙。
  一双美眸,已吸引住所有注目。
  上官氏久经世事历练,面上功夫早已炉火纯青,她笑意无丝毫变化,从腕子上捋了只碧玉镯子给顾云锦。
  接着,她又给了顾云淑一只镯子。
  就这么片刻功夫,顾云锦已垂下眼睑,方才她一直关注上官氏,祖母眸光微微一闪,她捕捉到了。
  一切如船过水无痕,只在祖孙二人之间留下波澜。
  之后,便是洗尘宴。
  洗尘宴过后,二房诸人一路风尘,上官氏便嘱咐她们早些回去歇息。
  顾云锦上了小驴车,跟在许氏车后,穿过夹道,回到二房的住处。
  这武安侯府本是武安伯府。
  第一任武安伯是开国功勋,被赐下了府邸。第二任武安伯,即顾青麟之父,助先帝除逆有功,从此武安伯改武安侯。
  不过,这府邸倒是没换,只是扩张了些,因此武安侯府相较于其他侯府而言,稍显些褊狭。
  侯府为三路七进,刚好武安侯夫妇住中路,两子一人居一路。
  二房的屋舍在西路,这褊狭只是相对而言,实则武安侯府主子不多,住得十分宽敞。
  顾氏姐妹是正经主子,自然是一人一个院落的。
  如今在上官氏的眼皮子底下,空院子如此之多,许氏不好像以前一样,让姨娘们挤在一处,因此林姨娘也被安排了个小院子,总算比往常好了。
  归置笼箱之事,不用顾云锦亲自办,她心里惦记林姨娘,便往那边去了。
  林姨娘的小院不远,行了盏茶功夫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