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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许氏姿色并不出众,却能把持后宅,让一个庶子俱无,还是有一定的手腕的。
  许夫人今儿穿了件宝蓝色提花缎面小袄,头戴一支嵌宝累丝赤金钗,腕子挂了两对明晃晃的嵌珠金镯,好一副官夫人的派头。
  她见了侄儿狼狈模样,不禁领着女儿上前,蹙眉询问道。
  许氏知道侄儿往后头凑,也不在意,反正她想着,这两个庶女中,肯定要嫁一个给侄儿的。少年慕色,许成德看中了相貌标致的顾云锦,她已经在算计着,到了京城后,如何让顾继严点头。
  回京后或许难些,但她是嫡母,只要多费心思,肯定能成的。
  只不过,这许成德出门前还好好的,怎么这一阵子功夫,就成这样了。
  许成德听了姑母问话,只是不好意思表示,路上有苔藓,他不小心滑了一跤。
  许氏无奈,只得说:“德儿,你应当谨慎些。”
  她多次向顾继严说起,让他提携一下许成德,结果收效甚微,许氏也明白,这侄儿为人不稳重是一大原因。
  她瞥了一眼那边两个庶女,见顾云锦安静站着,她更坚定了要将其许嫁侄儿的决心。要不然,许成德日后的处境,怕会更加不堪。
  侄儿成亲前还能借住姑母家,成亲后就不能如此了,顾云锦虽是庶女,但嫁妆按例也丰厚,许成德娶了她,其中一大好处便是囊中无忧。
  许氏与许成德说了几句,旁边的顾云嬿等得不耐烦了,她瞥一眼唯唯诺诺的表兄,又扯了扯母亲手臂。
  等回京后,这等逍遥日子就没有了,她一刻也不想浪费。
  顾云嬿是许氏骨肉,知女莫若母,许氏哪能不懂,她只得安抚性地拍了拍女儿手臂,随即说道:“好了,咱们进去吧。”
  谁的女儿谁心疼,顾继严外放十余年,嫡妻许氏一家独大,顾云嬿当然活得逍遥自在,待回京后,日子肯定不比从前,许氏此刻也舍不得拂了女儿的意。
  于是,许氏便顿住话题,转身领着一干人,浩浩荡荡往寺院大门行去。
  顾云锦一如既往保持安静,她不着痕迹避开徐德成数尺距离,方拾级而上。
  近来春雨绵绵,今日终于停歇,旭日从云层后稍稍露出,一抹晨光初现。
  顾云锦就着丫鬟搀扶徐行,她顺势抬头往上,这百年宝刹庄严古朴,阳光为其披上一层金辉,高悬的匾额上三个金漆大字“报恩寺”。
  那三个凝重的大字配上古刹,实在相得益彰,只不过顾云锦刚瞥见,心中却是蓦然一突。
  “报恩寺?这不是通州寺吗?”她心中一惊,不禁转头往向身边丫鬟。
  这丫鬟名碧桃,是顾云锦的贴身大丫鬟,与主子一起长大,最是忠心耿耿不过,只可惜,她也不知所以,只得无措地摇了摇头。
  碧桃没答的出来,不过有人却知道。
  许成德刚好听到这句问话,他赶紧凑上前,殷勤给顾云锦解释道:“表妹,这寺本名报恩寺,是通州最有名的寺庙,无余者能出其右,于是,大家说着说着,就称其为通州寺了。”
  顾云锦闻言,只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她此刻心如鹿撞,实在无心敷衍这人。
  顾云锦幼年至今,时常会做一些分外真实的梦,在这些梦中,虽绝大部分便是昨日中箭身亡那个,但偶尔也会有零星一些其余的。
  她有印象的不多,其中一个便是发生在寺院中,那寺院的大名她记得分明,正是这“报恩寺”。
  顾云锦瞥了一眼旁边亦步亦趋的许成德,她的梦中,正好看见这人落水后拼命挣扎呼救,地点就在报恩寺后的莲池当中。
  此报恩寺会是彼报恩寺吗?这地方后山会有莲池吗?
  顾云锦神情依旧平静,脚步不疾不徐,但她刘海下白皙的前额已沁出细细汗珠,掩藏在袖中的纤手攒紧。
  或许,今天她就可以窥探一下,那些纠缠她十余年的梦境,究竟是否真有预示之意。
  *
  报恩寺百年古刹,极负盛名,当地名流官眷极爱到此处上香。
  寺院地处城郊,而这些人身份非同一般,安全问题必须多加留意,若是出了事故,香客家中颇有势力,报恩寺一方怕也会招惹麻烦。
  这么经年累月下来,寺院早已有了一套完善的对应措施,以保证香客在寺院范围的安全。
  几十年下来,这报恩寺确实非常妥当,香客无论贫富贵贱,一律全须全尾离开,没遇见任何不妥之事。
  换句话说,便是这报恩寺十分安全。
  许夫人确定过此事不假后,便索性丢开手去,让庶女们自行礼佛,她专心跟在顾云嬿身边,以免女儿出幺蛾子。
  嫡母的决定,正合顾云锦的意,她也没搭理身边的顾云淑,领着碧桃径自进了大殿,开始按顺序叩拜上香。
  那些冥冥中事,顾云锦是只信不迷,她这样做的目的,便是要摆脱这如狗皮膏药一般的许成德。
  这人是要莲池落水的,但顾云锦虽打算验证一番,但也没想凑这个热闹。
  事情一如顾云锦所料。
  她顺着大雄宝殿往左,不论大小殿堂,她一律入内叩拜。许成德开始时,还能一同入内上香,等十次八次后,他不耐烦了,便停在殿外,与丫鬟婆子说话。
  许成德虽然家道中落,但在顾家,他依旧是主母内侄,这些卖身契握在许氏手里的下仆,不论心中如何想,嘴巴自然不吝于吹捧对方几句。
  一干人七嘴八舌,许成德通体舒泰,在门外哈哈大笑。
  顾云锦充耳不闻,她面色如常,叩拜后自蒲团上起身,款步上前,亲手将三柱清香插在大香炉上。
  若是之前,她便会转身出殿,继续往隔壁行去。但顾云锦此刻没有这么做,她朝碧桃打了个眼色,主仆二人脚下无声,绕过巨大的佛像,往后房门快步行去。
  殿中念经的和尚恍若未见,半闭的眼帘纹丝不动,手里捻着佛珠,嘴里喃喃念着经。
  顾云锦领着碧桃,二人急步走了一段,她估摸着足够远了,方停下来。
  这时,前方迎面来了一个小沙弥,年约十一二岁,挑着两个水桶微微晃荡,看样子要去汲水。
  顾云锦忙上前一步,施了个礼,问道:“小师傅,不知这报恩寺中,是否有莲池?”
  话罢,她心如擂鼓,紧紧盯着小和尚。
  那小和尚放下扁担,合十回了一礼,方说道:“这位施主,本寺后方确有一莲池。”
  随后,小沙弥在顾云锦陡然一凝的目光中,抬手往左侧一指,道:“施主沿着此路直去,便可到达莲池。”
  第四章
  京城里头,其他勋贵人家的庶出姑娘们,过的是什么日子,顾云锦并不清楚,反正她出京十余年,由于父亲嫡母不在意,她倒从没享受过所谓二三十人伺候的生活。
  林姨娘每每说到此处,觉得自己女儿好生委屈,都要抹泪一番。
  顾云锦倒不在意,不是你的,强求不来,与其纠结这些无处使力的地方,不若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
  不过,往常顾云锦左右,也是有十人八人伺候的,像今日这般,仅可怜巴巴剩下一个碧桃,倒是破天荒头一遭。
  当初顾继严接到调令后,许氏便开始收拾家当、遣散仆从,准备上京了。毕竟,顾继严原先任职之处在江南,这千里迢迢的,不可能把所有下仆带过去。
  不要说官船容不下,便是容下了也不会带。原因很简单,京城的武安候府中,有的是世仆,这些外来的仆役,实在无用武之地。
  顺理成章地,各位主子跟前的人手,便要一再裁减了。
  这么一来,顾云嬿不乐意了。
  她仅仅比顾云锦大了几个月,今年也是十五,一回京城,就要物色人家出嫁的。
  这女子出阁,身边是否有忠心且顺手的丫鬟很重要,许氏母女阔别京城多年,侯府的人手肯定不如此刻的方便。
  于是,顾云嬿身边那几十个丫鬟婆子,就必须要留下来了。
  这个决定与实际情况背道而驰,于是,顾云锦与顾云淑就遭殃了,二人身边用熟的下仆几乎被砍了个干净,名额用来放顾云嬿身边的人。
  顾云锦身边仅剩一个碧桃。
  这个行为虽让顾云锦不喜,但实际上并无太大伤害,反正她身边,能确保不是许氏耳目的,不过几人罢了。这几人有的故土难离,有的到了到了年纪要嫁人,能毫无牵挂跟着北上的,也就剩下碧桃。
  回了侯府,到时候重新配了丫鬟婆子,说不定耳目还能少些。毕竟,能在武安侯府掌家的,肯定轮不到许氏。
  这些挂名下仆主子是顾云嬿,对顾云锦这个庶女不怎么放在心上,一行人在殿门外围着许成德说话,倒是方便了主仆二人离开。
  “姑娘,那边就是莲池。”
  碧桃左顾右盼,眼尖见前面有些绿意,她赶紧眺望片刻,见是莲池,忙禀报主子,“咱们到了。”
  顾云锦闻言定睛一看,那边假山遮挡住的地方,边缘处果然有些许荷叶探出,她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吩咐道:“嗯,我看见了,咱们先过去瞧瞧罢。”
  那小沙弥指路后,主仆二人一路急赶,走了约一刻钟功夫,终于到地方了。
  莲池不在报恩寺前殿范围,它隐在寺院后方的精舍当中。
  这些精舍,是寺院专门用来安排留寺静修的显贵香客,若是寻常百姓,寺院另有安排,不在这一片。
  倒不是寺院嫌贫爱富,实则和尚们也有难处,报恩寺要安宁,这些贵人便出不得岔子。且贫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这句话在封建古代是真理,将两者分隔开来,对平头百姓才是最好的。
  这地方安全措施做得不错。顾云锦主仆一路行来,皆能敏感地察觉出,有多处位置守着大和尚,这些和尚气势与殿中念经那些完全不同,很显然是武僧。
  他们见有人来,只探头看了眼,见顾云锦主仆衣衫华贵,不是普通百姓,便将头缩回去。
  说白了,这些显贵家眷们,只要不出大岔子,武僧们是不会搭理的。
  顾云锦经过几处,见皆是如此,心中便明白过来。
  嗯,这很好,若那许成德若真落了水,她提前出现,并隐蔽围观,这些和尚必同样不置一词。
  顾云锦心下松了松。
  她又走了片刻,便到了莲池近旁。
  这莲池实则不大,也就半亩左右,边上断断续续围绕着假山,大约是和尚们不怎么精细打理之故,这莲池碧叶舒展,假山青苔遍布,颇有野趣。
  顾云锦没心思欣赏风景,这莲池近旁假山林立,极利隐蔽,正正合了她的心意。
  她仔细观察一番,找了个不错的位置,领着碧桃左绕右绕,便不见了踪影。
  两人藏在距来路不远的假山处,这背后有个凹位,两人站着正好。
  顾云锦估摸了莲池与前殿的位置,若许成德要到莲池,必定与她们同路而来,她们躲在此处,探头一窥便可看见。
  接下来,主仆二人屏气凝神,开始安静等待。
  只不过,两人足足等了快一个时辰了,不但没听见有人落水,甚至连路过的人也没一个。
  这莲池地处僻静,许成德真的会来吗?
  顾云锦心下躁动,有欢喜,更多是释然。
  纠缠了她十余年的噩梦,大约就是个梦吧。她有了离奇际遇,就把一些事也往这方面想,还坚信不疑,看来也是自个吓自个罢。
  顾云锦心下轻快,面上一扫方才凝重之色,粉唇轻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