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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老夫人看着那打开的暗道门,和正从里面走出来的年轻人打了个照面,夙夜对她露出了个淡淡一笑的神情。刘老夫人着意看了他一眼,虽没说话,却是勾头走了进去。
  夙夜走到孔玲珑身旁,孔玲珑说道:“这下老夫人怕是把你当做神医一样了,我先前夸下海口说自己是祖父的真传之人,如今还不及你一个半路出来的。”
  夙夜自是知道孔玲珑在玩笑,他低头松了松手里扇子,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刘老夫人从密室中走了出来,脸上看不出什么,但眼底那一圈阴影,却逃不过夙夜的眼睛。
  “刘老夫人。”夙夜主动笑了笑,“想来已经确认过贵公子安好了。”
  刘邵现在的样子,不可能跟着刘老夫人回到刘家去,他起码还要再养上月余,才有下床的力气。病去如抽丝不是说说而已。
  刘老夫人看向夙夜,微佝偻的身子,竟是要遥遥下拜,这里面就她们三个,也没有丫鬟可以搀扶她。
  这时,夙夜含着轻笑,说道:“老夫人,我们事前说好的,现在到了您答复的时候,老夫人认为,您嫡长孙的一条命,值多少?”
  这句话成功地阻止了刘老夫人下拜的趋势,老夫人身子晃了晃,重新站稳,接着看向了孔玲珑:“只要不危害我刘家,孔小姐有任何要求都可以提。”
  在她心中依然觉得夙夜是依附于孔玲珑,即便他有神鬼医术,也未必有后台。所以她觉得这个要求应该是孔玲珑来提。
  真是狡猾的老夫人,先说明不危害刘家。她也知道孔玲珑跟刘家之前除了间隙还是嫌隙,哪怕孔玲珑骂了刘家一句,那都是“危害”刘家了。看似表现的很大方,让孔玲珑随便提要求,其实刁钻的很。
  孔玲珑却勾唇,慢慢往后让了一步:“老夫人不要误会,人是夙夜公子救的,要求也是夙夜公子来提,玲珑并不插手。”
  刘老夫人眼中这才出现了一点诧异,她慢慢地沉下眼睛,这才正正经经打量夙夜。
  谁知夙夜好像不在乎,看着刘老夫人慢慢收拢了折扇仿佛无意地说道:“任何要求都可以提,不知老夫人觉得,对刘家的前途来说,是刘邵这个嫡长孙重要,还是老太爷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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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老夫人重新上了马车离开山庄之后,孔玲珑还用一种莫名的目光盯着夙夜:“你居然对刘老夫人提出这样的要求。”
  夙夜也看着孔玲珑:“你觉得我不该提?”
  孔玲珑没有说话,因为她忽然没什么话好说,夙夜的要求提的可以说太丝丝入扣了,刘邵的命在刘老夫人眼里值多少钱,现在刘老夫人可以很深的体会到了。
  而这些权贵门中的女人,又有多少的真心,刘老夫人只生了一个儿子,然后这个儿子又只生了刘邵一个孙子,与其说贵门之中疏远的相公是女人的依靠,不如说肚皮里孕育出来的子嗣还是更牢固的依靠。
  从山庄回来后,玉儿看到孔玲珑脸色:“小姐怎么好像更有心事了?”
  孔玲珑自从接管家业,便没有当初身份是小姐的那种请便,不过她能直接让玉儿看出来有心事,却也不多见。
  “夙夜这个人,”她敲击着桌面,目光有些沉郁,“他能对老夫人提出那种要求,足见他对贵门世家了解的真是入木三分,比我们都要深刻。”
  孔家本身不是贵门,刘家严格意义也算不上,但是刘家的形势跟规模,包括家族的管理方式,已经十分接近当今贵门世家的结构了。
  所以夙夜那几句话才值得深究,直接扣准了贵门的软肋所在,对那些世家中女子心里地位的揣测准确到了刀刃上。
  玉儿没听明白:“可是小姐,这有什么不好的嘛。”在她眼里,夙夜跟孔家是一路的,只要是站在一边的,夙夜公子再心机不可测那也是有利于孔家的。
  孔玲珑看着小丫头的想法,一眼就能明白,她摇摇头:“或许是我多虑了。”
  玉儿好奇问出声:“难道小姐也了解贵门吗?”
  不然小姐怎么能听出来夙夜公子说的话,其实都是扣准了这些贵门家族的脉门呢?
  孔玲珑被这个问题带的偏了一点,因为要她回答这个问题,就要牵扯到前世,在刘家所谓的贵门之中,屈辱地生活了十年。
  而十年就代表了她后半辈子的不快乐,她这种性情一点都不适合待在贵门之中。
  “这段日子也很辛苦,你去传个话,说我请夙夜公子用饭。”
  ==
  夙夜回到孔宅洗漱之后,换了新衣服来了,这衣服孔玲珑不由得看了两眼,便不再说话。
  夙夜却在她对面坐下,笑道:“怎么,玲珑不记得几个月前为我做的这身衣服了?”
  孔玲珑怎么会不记得,因为起初拨给他的月例钱都被退了回来,她便让玉儿去孔家旗下的店子给他裁减了几身衣裳。
  想不到此人今天倒是招摇的穿来了。
  “我在厨房打听了一下,听说你对荤菜忌口,这几样都是特意做的素斋。”孔玲珑示意夙夜。
  夙夜刚才就瞥见了桌子上的菜色,他淡淡笑了笑:“玲珑突然这般客气,是为了什么。”
  孔玲珑斟酌着:“先吃菜吧。”
  两人都是含蓄的人,这一顿饭吃的鸦雀无声,想不到先开口的居然是夙夜:“以你对刘老夫人的了解,她会怎么做?”
  孔玲珑也吃的差不多了,说道:“她是个极其有主意的女人,这点从她嫁到刘家之后,刘老太爷的仕途才开始起色就能看出。刘老太爷在外面威风八面,实际上是因为背后有刘老夫人替他打点一切。”
  夙夜点头:“所以你一开始就想把刘老夫人拉过来。”
  孔玲珑用帕子拂拭了一下嘴角:“只是大多数人都只能看到穿着紫袍官服的老爷,看不到帮着那些老爷一步步登上高位的女人。”
  这句话忽然就有几分自我评断,判的自然是前世的自己,走了刘老夫人老路,却没有刘老夫人的运气,终究棋差一招被自己呕死。
  想到前世,她的神色已经相当的平静,可夙夜还是盯着她,仿佛从她脸上看到了什么,还淡淡说道:“每个男人背后,都有一个女人。”
  孔玲珑道:“刘老夫人如果真的想扶持自己的孙儿上位,不是没有办法。”
  办法有的是,还需要狠心和毅力。这两样碰巧刘老夫人都不缺。
  夙夜一笑,孔玲珑问道:“有什么好笑的。”
  夙夜狭长的凤眸凝视在孔玲珑面庞:“我在想,如果我们之间的对话传到刘家两个女人耳中,会引起什么波折。”
  孔玲珑“怂恿”刘大夫人夺权,掌管刘家,这边夙夜却对刘老夫人说了那样一番话。刘家这两个实际上当家的女人,称得上彻底貌合神离。
  孔玲珑说道:“谁都有私心,刘老夫人还有一个孙子,可刘大夫人,却连嫡子都没有。”
  要比谁更惨,根本也是没法比的。
  夙夜双手掌心搓在了一起,谁都有私心这句话,其实也在说他。今日这顿饭,不是随随便便吃的。
  “夙夜,你曾说你会离开孔家,当时你说这句话的时候,准备在什么时候离开?”
  面对突如其来的询问,夙夜沉默了。
  孔玲珑也放下手里一直拿着的团扇,看着他说:“如果你的威胁是司徒雪衣,那他不在了以后,你是不是就该走了?”
  孔玲珑问话的语气神态都很平静,反倒是夙夜有一瞬间的难言。
  ☆、115章 开始交锋
  你是不是就该走了?
  这句话让夙夜久久没有出声。他眼睛居然有点发直地盯着眼前这少女,脱口而出:“玲珑,你这段时间不惜做了那么多,难道便为了帮我彻底摆脱所谓的这个威胁?”
  孔玲珑的神情认可了这个说法,夙夜心里沉了沉。
  这是不是说明,这么久以来,他在孔玲珑心中,仍旧没有半点位置。
  “本来也是这样,我从来没有指望你能留下来。”孔玲珑说完这句话后,看了夙夜一眼,便带着玉儿回房了。
  倒是夙夜捏着自己的扇子,有些回不过神来。
  骆从容适时地出现,幸灾乐祸地发现他家少主其实只是缓不过来罢了,如果说这段时间在孔家有什么让他苦中作乐的,大概就是这位孔家小姐对少主,其实是“不怎么放在心里”的。
  但是他到底是个手下,不能表露的太明显,所以他摆出一副人人都能看出来的“假严肃”神情,对夙夜说道:“少主,这是个好契机,如果孔家小姐早就有了准备,那少主无论什么时候消失,都不会构成麻烦。”
  骆从容高兴的太早,夙夜的神情在起初的一顿之后,就恢复了平淡。
  “我送到京城的信有回音了吗。”当初夙夜就留了一手,明里暗里用了两道路子送出信,现在也应该差不多了。
  巧的是,这天傍晚骆从容就接到了京城的回音,是用黑骑校尉之间的暗语发的,“右相大人说了,让少主正月之前必须赶回。“
  骆从容的嘴角有忍不住的翘起,右相大人是忠于夙夜家的,他的话少主再也不能选择无视。
  可夙夜却无视了他这句话本身,皱眉说道:“这些以后再提,我让打听的呢。”
  骆从容不敢再拂逆,老老实实说道:“那件事右相大人托人调查了一番,司徒家进宫以后,好像就领了什么密旨,内容只限于御书房的不超过三人知道,其中就有司徒雪衣。”
  丞相的意思就是司徒雪衣是领了密旨才来咸阳的,那就可以解释他种种作为,以司徒雪衣平时高调的做人做事,这次咸阳之行居然只身前来,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是“密旨”了。
  密旨跟明旨,也决定了司徒雪衣在明在暗的做事风格。
  骆从容垂下眼眸:“右相大人还说,司徒家,终究是跟那位走的太近了。长此以往,已经有不好的趋势……”
  这也是丞相想让夙夜赶快回来的原因吧,身为和司徒家抗衡的夙夜家族主心骨,他却把本是短暂的咸阳之行,延长了这么久,京城的老丞相怕不是要跳脚。
  夙夜扇骨敲着掌心:“我知道他们走得太近了,谁都知道他们太近,但谁都没有办法。”
  圣心难测,皇上要亲近谁,本就在一念之间。
  所以司徒家现在也变味了,本来是底蕴深厚的四大家族,可是现在倒有些鹰犬爪牙的意思了。
  “你先下去吧,容我再想想。”夙夜说道。
  骆从容看了他一眼,默默从明处回到了暗处。他黑骑校尉本来就是暗处保护的,可最近时不时被叫出来,已经让他很不爽了。
  这几天发生了一个小插曲,就是刘家的程锦画终于嫁给了丁举人,刘家只是很简便地给她准备了一些嫁妆,丁举人一顶软轿子把人抬了过去,若是这件事早点来,说不准咸阳也会轰动几日,程锦画在当时也是出过一阵风头。
  只不过之后这位表小姐销声匿迹,世人又大多是健忘的,所以都忘得差不多的时候,这门亲事就不那么惹眼。
  过门的当天,孔府门上接到了一封信,信封上雪白一片,只是送信的人说明了是转交孔小姐。
  孔玲珑打开信,里面落下来却是一张素简,咸阳历来有素简结交的意思,这枚素简代表什么,也就不言自喻了。
  孔玲珑收好素简,沉吟片刻,对玉儿说:“你去挑一个丫鬟,从账房封一包喜银,送去丁家吧。”
  从这点也能看出刘老夫人是个守信的,程锦画告诉了孔玲珑,当初她透露了夙夜医术给刘老夫人,刘老夫人就保她平安在刘家出嫁,她今日如愿和丁举人成亲,中间也再没有什么波折。
  孔家喜欢守信的人,孔门当家尤其是。
  倒是玉儿一下午似乎有难言的话,只是趁着孔玲珑心思放松的时候,才敢说出来:“奴婢瞧着今儿小姐的话,似乎打击到了夙夜公子。”
  孔玲珑用凉水浸面,“什么话?”
  玉儿怎能看不出小姐是故作不知,只好叹气道:“其实夙夜公子在孔家住了好几个月,对小姐也是掏心掏肺。”
  一边不忘递了手帕给孔玲珑擦手。
  孔玲珑淡淡的:“玉儿,没有谁会是真正掏心掏肺的,人都有私心,如果一个人真的表现的坦坦荡荡,那才真要小心。”
  玉儿忍不住道:“难道小姐还不信任夙夜公子?那小姐为什么还为了他做这么多?”
  孔玲珑这段时间可没少花心思,甚至孔家的生意都照顾的少了。
  “不是不信任。”孔玲珑面色平静,“我的意思,是不管多信任的人之间,都会有不能说的事情。”
  这才是人心啊,复杂又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