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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外,也就是人口中的塞北,在冬日,是非常寒冷的。
  眼下虽然还没有到冬日,只不过入秋一些日子,风就已经非常凛冽,刮在人的脸上,就好像刀子在人坚硬的皮肤上一刀一刀地割下去。
  这些江湖人,除了以白面书生形象示人的年轻公子哥,又有几个不是饱经风霜,但即便是他们,都似乎有些挡不住塞北的严寒,脸通红,又好像带着紫色。
  柳无涯看见在寒风中还顽强挂在旗杆上的酒旗,立刻对花有际喊道:“快,快去前面,那里有个酒馆!”
  他的声音已经尽量放大,但是风实在是太严酷,再大的嗓门都不得不被风打乱。
  花有际没有听加他的声音,便道:“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每一声都拖长两个节拍。
  柳无涯道,他就知道是这样,只能叹一口气,迎着强风硬生生凑近了花有际再说一遍道:“我说前面有个酒馆。”
  花有际终于听见了,他点头道:“我们快点进去。”
  等两人好不容易在凛冽的秋风之中下马,进入酒馆,才感觉到被风吹到几乎开裂的脸上产生了疼痛。
  但这疼痛不仅不让他们难过,反而十分欣喜。
  因为这是活着的疼痛,只有活着才能感觉到痛,如果脸彻底麻木,才会一点感觉都没有。
  疼,是好的。
  两大男人就挤在长条凳上,柳无涯先从包袱里拿出一个小瓦罐,打开里面是姑娘家的雪花膏,用手抠出一大坨,在脸上擦擦,花有际也是。
  他们俩虽然是从死人身上发财的,但也不仅仅是下墓地,什么楼兰啊,沙漠啊,都去过,那里地尸体都是干的,沙尘暴更是大得吓死人,虽然与塞北的风有点不同,但也能把人的脸吹开裂。
  所以在来之前,他们就做好了准备。
  店小二先不上酒,反而上了两海碗的热水,这水是免费的,只要是能到这家店的人都能得到两碗免费的水。
  两人一起举碗,咕嘟咕嘟热水下肚,才感觉到四肢百骸有传来了热度。
  柳无涯道:“就算是塞北,也没有这么冷的,这还是秋天,雪花都没有飘,实在是古怪。”
  花有际道:“确实,塞北不应该这么冷。”
  那店小二听见他们的对话,嬉皮笑脸地凑上来道:“两位客官是不知道,我们这里比塞北的北还要再北一点儿,一年四季都刮怪风,寻常旅客若不是准备充足的,都走不到这里来。”
  柳无涯眼神闪烁道:“没有旅客,难你们是怎么做生意的?”
  店小二道:“虽然没有寻常旅客,但我们这里有商队经过,做生意就靠他们。”
  连江湖人都很难进入的地方,竟然会有商队?柳无涯与花有际对视一眼,都陷入了深思。
  小二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如果是真话,来往的商队,莫不就是城中的人?
  此刻小酒馆好像只有他们两人,不,还有充满精神的店小二与瞌睡的掌柜,两人看着在外面形成旋的风,都没有了出去的欲望。
  柳无涯道:“小二,有酒吗?”
  店小二道:“我们这里既然挂着酒旗,自然是有酒的。”
  花有际道:“我们要烈酒,比烧刀子还要烈的烈酒。”
  店小二又道:“您还真是选对了,我们这里只有烈酒,而且每一种都要比烧刀子更烈。”
  柳无涯道:“那就来一坛烈酒,并一碟花生米二两猪头肉。”
  店小二道:“好嘞!”
  烈酒放中间,二两猪头肉放在柳无涯身前,一叠花生米放在花有际身前。
  泾渭分明。
  忽然,两人又猛地放下筷子,他们听见了,马的嘶鸣。
  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凌乱又厚实,远远超过了两个人。
  进来的是四个身形高大的彪形大汉。
  一开口,声如洪钟,他道:“店小二,上最烈的酒。”
  店小二道:“客官不先来碗热水?”
  有点经验的人都知道,从寒冷的风旋儿中过来,最好先喝一碗热水。
  四人坐在四条凳子上,他们的身形实在是太高大了,在屁股与板凳相接触的瞬间竟然发出了响声,还好那条凳儿虽然看上去老旧,但却很结实,承受住了他们庞大的身躯。
  那大汉道:“要什么热水,要烈酒!”
  店小二也不劝说,直接将酒碗放在了他们身前,然后就赔笑着下去了。
  四人又开始咕嘟咕嘟地喝酒,他们喝得很猛,又或者是想故意显示出自己的英雄气概,一碗酒,从脖子上漏出来了一小半,这实在是非常粗犷的喝酒姿势。
  一碗酒下毒,比烧刀子还要热烈的劲儿从胃中一路上升,直冲天灵盖。
  他们活了过来。
  活过来之后,领头的那人嗓门似乎变得更大,他们一点都不介意别人知道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即使柳无涯花有际频频侧目,以不善的眼神盯着他们看都没有停下。
  柳无涯道:“是吴下四虎。”
  吴下指得既是地名,也是吴下阿蒙的一语双关,这四个人练得功夫虽然霸道,但却是实打实的草莽,不仅脾气暴烈,行事说不上是光明磊落,对江湖上那些武功不如他们的人也怀有嘲弄的恶意。
  柳无涯他们自然是被嘲弄过的,或者是,全江湖人几乎都嘲弄过他们。
  就算是江湖人也是分有三六九等的,因为是从死人身上刨食,如果不是功夫还不是很弱,他们俩甚至不能被归入江湖人,而是直接被视贱业。
  那是人人喊打的。
  如果碰上个性子高傲的,看见他们甚至都不会去理睬,就当是看见了一团空气,但很可惜,最先看见他们的竟然是吴下四虎,这就逃不了一番戏弄。
  老大先道:“刚才没有看清楚在这里的人是谁,想不到竟然是你们两个。”
  柳无涯与花有际都稳稳当当地坐着,好像根本就没有看见说话的大汉。
  他又道:“你们怎么也来这里,塞北可没有你们要的死人。”
  柳无涯冷冷看老大一样,眼神阴沉得紧,他道:“我们来这里找的可不是死人。”
  老大道:“找的不是死人,莫非你们也对《怜花宝鉴》有兴趣?”
  他嗤之以鼻道:“省省吧,上面有无数的功法,但绝对不会有教人挖坟的功夫。”
  柳无涯的性子很不好,即使受到了这么多次的嘲讽打磨,也没有把他的棱角打磨光,想来眉宇间的郁气就是这么堆积而来,所以他道:“靠杀人吃饭的,与靠死人吃饭的,比不上那个更加高贵?”
  就如同这些人的功夫不一定比他好,但却能够在他们面前耀武扬威一样。
  柳无涯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自己的功夫能够更好一些,他和花有际的功夫不算很好,也不算很差,比江湖上只有三脚猫功夫的人要好上很多,但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备受嘲弄。
  做什么事天生就不是自己选的,其中有种种原因,但就算是再离经叛道,做些不光彩的事情,有些人会被嘲弄,有些人却被讳莫如深。
  他们是绝对不会自大到系那个要将自己与王怜花相比,只希望能够得到对方的馈赠,学个一两手功夫,让他们可以活得更加顺畅一点。
  本来就都是为了《怜花宝鉴》来的,他们似乎没有被欺负的道理。
  两方人似乎还有争执的余地,又似乎还要动起手来,却忽然听见一冷冷的,但又有些清脆的声音从墙角传过来。
  那人道:“《怜花宝鉴》是什么?”
  是小孩子的声音,或者说是少年人的声音。
  几人动作同时一停顿,他们立刻转头向墙角看过去,竟然看见了一个十多岁的娃娃。
  有到十多岁吗?或许有,或许没有。
  在场人都睁大了眼睛,他们刚才竟然没有发现,这里还有别人!
  店小二迎上去道:“小客官,可要加水?”
  显然他已经在这里很长时间,但是无论是柳无涯花有际,还是吴下四虎都没有发现他。
  那孩子道:“不用。”
  吴下四虎的老大眼珠子一转,竟然抢在众人面前开口道:“你问《怜花宝鉴》是什么?但是在我回答问题之前,你也要回答一个问题。”
  竟然对一小孩子耍心机。
  但是那小孩子却不买账,他道:“我不需要知道《怜花宝鉴》是什么。”
  他的声音冷冷清清,表情也冷冷清清,看上去竟然不像一个孩子。
  但他又确实是一个孩子,因为他的眼神很清澈,是赤子,是动物才会有的清澈,又带有一股子野性。
  动物,往往是最不容易被糊弄的。
  但老大又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相反,他十分地霸道,最讨厌别人不顺着自己的意思来,就算对方是小孩子,也是如此。
  他道:“你从哪里来的!”
  小孩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他并不需要回答这人的问题。
  老大忍不住走上前,他又道:“你是不是要去奇门遁甲中的城?”
  这小孩儿如此古怪,他会不会就是从奇门遁甲中出来的?
  但明明是野兽般拥有清澈眼神的孩子,在听见“奇门遁甲”这四个字的时候却难得给出了反应。
  他都:“我们就在奇门遁甲之中。”
  打着旋儿的风,就是证明。
  虽然没有缥缈的白雾,但他们确确实实已经在阵法中了。
  第97章
  叶孤城长知识了。
  当翻开《怜花宝鉴》就不得不承认,虽然王怜花这个人亦正亦邪,在江湖人心中人品不怎么样,但光靠他的学识,就能独步武林。
  叶孤城对毒经易容不感兴趣,所以看得自然是什么天文星象,巫术占卜一类的内容。
  原本,他虽然不是一个坚定相信唯物主义的人,但还是比较相信的,就算所处的世界有武功内力的存在,都没有太动摇他对唯物主义的信仰。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自从他摸到破碎虚空的边缘,平地飞升,又有了袖里乾坤这样一点都不科学的技术,忽然就对唯心主义侧抱有了极大的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