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胡乱猜疑,思虑得多了,瞬间矛盾起来,一方面希望有人前来为自己求情,另一方面又不希望百里九中了皇上的计谋。都说伴君如伴虎,百里一家世代忠心耿耿,忧国忧民,难道他皇上还不放心?
她忧心百里九莽撞行事,只觉心急如焚,又被正午**的太阳晒着,通体大汗淋漓,心慌气短,头一歪,竟然昏死过去。
虽然是死刑犯,但是晕过去,侍卫也不敢怠慢,商量了片刻就立即有人飞奔进去禀报。
诺雅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在床上了,活动活动手脚,已经解开绳索,全都无碍。有人惊喜地喊:“醒了醒了!”
她撩开眼皮,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帐,陌生的人,不过却是富丽堂皇。
难道是上了黄泉路,然后被阎王相中了?
她伸手摸摸自己的脖子,还在头上,没有搬家。
屋外听起来听热闹,有觥筹交错,殷勤劝酒的声音。
有人漫不经心地回道:“醒了就自己起来吃饭,难不成还三催四请的吗?”
是百里九的声音!
诺雅以为是回了将军府,心里委屈,立即不假思索地还嘴:“吃饭的家伙差点搬家,你倒是想请,怕是要上香招魂了!还要看我乐不乐意!不高兴了提头来见,吓尿了你!”
外面院子里有人笑成一片,屋门打开,欣儿蹦蹦跳跳地进来:“诺雅姐姐,你怎样了?”
诺雅有点懵,摸不清状况:“这是哪里?”
欣儿坐下来,守在她身边:“这是我的蒹葭殿,九哥和二哥他们都在外面吃酒呢。”
“我,我不是......”诺雅再次摸摸自己的脖子,莫名其妙。
欣儿有些愧疚地道:“是父皇想跟你和九哥开个玩笑而已,没想到竟然把你吓晕了,对不起。”
开玩笑?都说视人命如儿戏,帝王家的玩笑都是这样开的吗?诺雅当场就想爆炸了。
百里九见她磨蹭半晌不见人影,不耐烦地走进来:“大家都等着你饮酒呢,菜都凉了。”
她心里将皇上骂了一个通透,当着楚欣儿的面又发作不得,勉强笑笑,佯装身体不适,推脱道:“我有点头晕目眩,浑身也酸软,就不出去了。”
欣儿多少有些难堪,嗫嚅道:“要不你想吃些什么,我命人给你端进来?”
百里九清了清喉咙:“咳咳,不要给点颜色就开染坊啊,祥妃娘娘和蕙夫人都在外面呢,好歹出去行个礼。”说完背着欣儿,偷偷地眨眨眼睛。
诺雅想,在外面还是要多少给他留些颜面的,就起身下床,被百里九半抱半搀地出了屋。
今天天气好,欣儿的宴席就设在院子里的花架下,大家见诺雅出来,都停了手里的筷箸,转过身关切地问:“身子好些了没有?”
除了祥妃,楚卿尘,桌上还有一个约略三四十岁的妇人,衣着打扮很是素净,就像一枝不染铅华的百合,带着浓郁的添喜郎气息,坐在楚卿尘旁侧的位置,见到诺雅出来,就扭过头来打量,眉眼和顺,温婉娴淑,端的是婉约美人一个。
诺雅知道,这位一定就是楚卿尘的生身母亲,传说中皇上最是疼爱的蕙夫人了。因为她在宫中无名无份,诺雅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行礼称呼。
☆、第十章 精疲力尽
“我母妃你是见过的,这位是我的蕙姨娘,诺雅姐姐就跟着我一起称呼姨娘好了,这样比较亲近。”欣儿介绍道。
诺雅规矩地跪拜下去,见过祥妃与楚卿尘,也从善如流,乖巧地叫了一声姨娘,回道:“大概只是中了暑,并无不妥。”
“这孩子,今天没有外人,你就不要多礼了,免礼平身吧。”祥妃和颜悦色地道。
百里九扶她在一旁坐下,立即有宫人上前斟茶倒酒,添置杯盏碗碟。
“今日让你受委屈了。”祥妃和暖蔼然地道:“皇上今日这玩笑开得有点过火,吓到你了吧?”
诺雅讪讪地笑:“没见过什么世面,又胆子小,让祥妃娘娘见笑了。”
“岂止你害怕,我如今这腿还直打颤呢。”欣儿撅着嘴埋怨道。
“还是患难时刻见真情啊,小欣儿对哥哥不错,回头哥哥再挑两只好看的鸟送你。”百里九嬉笑道。
“哼,千万不要自作多情!我只是一门心思想救诺雅姐姐而已。”欣儿对于百里九的殷勤嗤之以鼻。
诺雅并不明白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看百里九对自己使眼色,似乎是另有隐情,也不好多问。
祥妃与蕙夫人问她话,不外乎就是将军府里的一些琐事。诺雅皆低声细语地说了,看蕙夫人对自己冷冷清清,好像并不是多么悦意。
而楚卿尘陪在旁侧,也只是微微地笑,深浅恰到好处,并不多言。
酒席气氛并不热络,虽然有百里九在其中插科打诨,跟楚欣儿两人不时开些不痛不痒的玩笑,而诺雅又身子不好,所以坐下也不过两刻钟,也就告辞回府了。
祥妃给诺雅备下不少的礼品压惊,两人满载而归。上了马车,百里九就不由分说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昏天黑地一顿亲。
诺雅挣扎开他的怀抱,终于忍不住蹙紧眉头问出声:“究竟是怎么回事?皇上这又是唱的哪一出戏?”
百里九仍旧舍不得松开,从背后圈着她的腰,将自己的下巴搁在诺雅的锁骨处,呢喃道:“还好有惊无险!”
“皇上日理万机,哪里会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开玩笑?定然是有什么缘由不是?”诺雅将心里的疑惑问出口:“难不成他是在故意试探什么?”
百里九点点头:“怕是因为我突然上书奏请册封秦宠儿一事。”
“册封秦宠儿?跟我有什么关系?”
“圣意难测,我也不知道皇上究竟是怎样考虑的,我只知道上次因为你,我出手打伤楚卿尘的事情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他害怕我们两人因为你而彻底反目,所以今日故意借此机会试探过我们两人。”
诺雅莫名其妙,不知何故。
百里九耐心解释道:“今日我们两人若是全都为你求情,并且忤逆他的意思,做出什么过激出格的事情,你这条小命怕是真的保不住了。我当时被侍卫拦阻在宫外,不许进宫,果真差点一时冲动,打马杀进皇宫里来。”
“那你又为什么不冲进来?就不怕我果真被咔嚓了吗?”诺雅好像只是玩笑。
百里九沉吟片刻方才道:“有人给我带了信,告诉我皇上不会杀你,只是做个样子,让我千万不要冲动。”
“谁?”
百里九犹豫了一下,说话吞吞吐吐:“我在宫里的人。”
“那人又怎么知道皇上不会杀我?”
“因为当时皇上听闻你晕倒之后,执棋的手犹豫了半晌方才落下。”
诺雅的心里忍不住就是一凉,虽然,她明知道,伴君如伴虎,察言观色,通过皇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及动作来揣摩和判断他的心思,是在风云诡谲的朝堂上生存的手段,这样做也无疑是最为理智的,无可厚非。但是生死攸关的关头,刀悬颈上,她与百里九只是一墙之隔,他竟然淡定地站在宫门口,就因为皇上一个犹豫的动作,就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的一句话,就止住了进宫搭救自己的想法和冲动,敢于孤注一掷,拿自己的性命赌博。
楚卿尘当时闻听皇上要杀了自己,也是面不改色,稳如庭岳,执棋的手都没有犹豫停顿片刻,依旧谈笑风生间,赢了手中棋局。那也就罢了,毕竟楚卿尘只是楚卿尘,而你百里九却不仅仅只是百里九啊!
都说,感情是盲目的,没有理智,没有思想,但是自己身后这个男人太理智,理智得可怕,可能,自己在他心里,也并不是多么重要。诺雅觉得,自己火热的心好像骤然间就被泼了一瓢冷水一般,“吱吱”地冒出一缕焦烟。
百里九似乎觉察到了诺雅的敏感,圈着她的胳膊紧了紧:“他的判断不会错,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皇上的心思,再说有他在,生死攸关的紧要关头,他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出事的。”
他?是谁?
两人不再说话,一路沉默。
第二天,皇上对于秦宠儿册封的圣旨就下来了,一同随着圣旨来的,还有一套夫人的服饰。
秦宠儿穿上它,盛装打扮了,在浮世阁门口转了八圈,扬眉吐气。
诺雅这才相信,昨天自己差点吓得尿了裤子的玩笑,果真是因为秦宠儿,只是,皇上的心思,大家都琢磨不透罢了。
还听说,昨日到最后,还是蕙夫人给自己解了围,说是诺雅怎么说也是自家儿媳,到太庙里祭奠自己的祖先也没有什么不对的。皇宫那样大,自己又人生地疏,竟然能够径直找到太庙的所在,说明还是一家人的缘分。她这才被侍卫七手八脚地解下来,抬进欣儿的宫殿,着急忙慌地宣太医。
自己被无辜连累,吓得屁滚尿流,又在太阳下面几乎被晒出油,秦宠儿还耀武扬威地从一念堂跟前走过去,肆无忌惮地讥讽自己今日的寒酸打扮,掩着唇“咯咯”地笑得花枝乱颤,活生生像一只产蛋的老母鸡。
百里九的承诺令她再也不会忌惮林诺雅手中的方子,可以随心所欲地招惹,只是掌握好分寸就可以了。
皇家没有行册封仪式,但是百里府好歹也是扶正,不能悄无声息地一句话就算了,必须要好生张罗,就算不敲锣打鼓,也要大宴宾客,庆贺一番。
听说尚书府三番四次地往这里跑,说是要风风光光地十里红妆,重新嫁女儿拜堂。
百里九不予理会,全都交托给了老夫人全权处理。老夫人又年纪大了,禁不得这样烂心眼子的琐事,来找诺雅商量,希望她能够帮忙筹备一二。
诺雅从皇宫里回来以后,心情恹恹的,脸色就一直不太好,没有恢复过来。老夫人的话更是像簪子一样直接扎进她的心坎里,刺得鲜血淋漓。这世上能有哪个女人果真这样贤良大度,甘心为她人做嫁裳?这次,诺雅不想装了,也不想逞强,自讨苦吃。
诺雅觉得,这个差事可能比较适合安若兮,毕竟刚刚听说,她将自己身边的丫头夏舞收了,想推进百里九的怀里做通房丫头。这个女人这样喜欢拉皮条,成人之美,这样的差事应该当仁不让才是。
老夫人只知道诺雅这一阵子身子不好,二皇子也频繁出入,给她请了不少的大夫,但是具体病情如何并不知情,只觉得她每日能吃能睡,与常人无异,所以才会上门相商。但是今天她看到诺雅的脸色,勉强的话也不好意思说出口,起身走了。
后来听说筹备大婚的事情果真就落在了安若兮的头上,这点秦宠儿颇为得意,冲着安若兮指手画脚,颐指气使。安若兮也不顶撞,咬牙忍了,强颜欢笑。诺雅不清楚,她这样委曲求全的究竟是贪图的什么,冷眼旁观,带着苦涩的心情幸灾乐祸,无异于黄连树下弹琴,倒是果真看出一些门道来。
秦宠儿的无理取闹,安若兮的隐忍宽宏令老夫人十分不忍,对安若兮格外关照起来,百里九竟然也开始对她嘘寒问暖,看着她强颜欢笑的脸,叮嘱她好生保重身子,并且在秦宠儿对她呼来喝去的时候,会挺身而出说两句公道话。
而且,因为婚礼的筹备,安若兮有了接近百里九的机会,她可以楚楚可怜地向百里九展示自己一脸的倦态,旁敲侧击地让刘婆子等人告诉百里九秦宠儿究竟是如何的无礼刁蛮。
这样无休无止的明争暗斗,诺雅觉得累,替安若兮累,自己也感到精疲力尽。
百里九依旧是每天宿在一念堂,搂着诺雅睡觉,尽量贴近她,让她感受自己的心跳。诺雅依然巧笑倩兮,笑得得体而大方,只是,少了一些玩笑,笑意虚华而不实。
终于有一日,百里九忍不住,向着诺雅伸出手。
“诺雅,你养颜祛疤的那个方子能不能给我?”
诺雅正在滚汤圆,是百里九最喜欢吃的黑芝麻陷,掺了桂花蜜。她翘起晶莹透明的指尖,将软软糯糯的汤圆在糯米粉里滚动。听到百里九说话,她的手一滞,手下使力有点大了,汤圆瘪了。
☆、第十一章 闲言碎语
“九爷要那个做什么?难不成还觉得自己不够祸国殃民?”诺雅玩笑道,笑得勉强。
百里九支支吾吾,最终说了实话:“秦宠儿想要。”
“她想要我就要给是吗?”
诺雅看似玩笑的话里有一点艰涩,那方子是自己唯一可以擎制秦宠儿的东西,就因为这个方子,所以秦宠儿有所忌惮,才不会对自己太过分。
怪不得这些时日,秦宠儿那样嚣张,屡次挑衅,原来是有了依仗。
“那个方子你留着也没有多大用途。”
“是呢,又不当吃,又不当喝的,我留着它做什么?所以早就一把火烧了。”她有点赌气。
“诺儿,不要任性。”百里九软声地哄。
诺雅抬起头来看他的眼睛,“噗嗤”一笑:“我逗九爷玩儿呢?看把你吓的。”
她站起身来,走到衣箱跟前,打开衣箱,取出自己的盒子,从荷包里掏出钥匙,打开锁,取出自己的《翻身宝典》,手略微滞了滞,心底讥讽一笑。然后翻到那一页,撕下来,重新落锁收好。
“那里面装的什么?”百里九好奇地抻着脖子张望,佯作轻松,没话找话。
“几件贵重的首饰而已。”诺雅敷衍道,将手里的方子递给百里九。
百里九接在手里,察觉到气氛有些压抑,对面的女人好像心里并不像她表面看起来那样灿烂。他想说,即便秦宠儿得了方子,美成天仙,在他百里九的眼里,还是秦宠儿。可是又觉得有些低声下气了些,终究没有说出口。
大道理诺雅全都懂得,她知道百里九向自己讨要这个方子给秦宠儿定然是有他的用意,或者是秦宠儿借此要挟他,但是她心里就是不舒服,对着百里九的时候也笑得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