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几个丫头就是一声惊呼。
秦宠儿赶紧住手,将面纱整理好。
“你的脸?!”诺雅大呼小叫:“你的脸怎么这幅样子?跟开了染坊似的,九爷见了岂不吐了?”
一句话正戳在秦宠儿的心尖上,眸中怒火中烧:“今天我就划花你的脸,让你也没法见人!”
说着就从袖中掏出一把闪亮的匕首,竟是有备而来。
诺雅连连后退两步:“你的脸又不是被我烫的,关我何事?”
“要不是我按照你的法子做麻团,怎么会炸伤脸?”
“我什么时候教过你炸麻团?”诺雅奇怪地问,一脸无辜。
一句话问住了秦宠儿,强词夺理道:“就今天你在海棠湾门口说的法子,我问过厨子了,说是炸麻团的时候最忌就是里面有空气了,而且油温不宜太高,否则骤然受热,麻团必然会炸开,烫伤自己。你今日就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居心不良,是不是?”
诺雅恍然大悟:“你是说今日我和九爷开玩笑的话吧?你当时在哪里,我怎么没有见你?”
“你管我躲在哪里?”秦宠儿理亏,强横地责问。
诺雅无辜地睁大眼睛:“我说的法子也没有错啊,我每次都是这样做的。不过,麻团膨胀起来的时候,我会用细签将它扎破,免得炸裂。只要是厨子都会明白这个道理,谁知道隔墙有耳,竟然被你偷听了去?而且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竟然心血来潮,跑去下厨去了,百年一遇。”
一番话驳斥得秦宠儿哑口无言。今日的确是她偷听到了诺雅与百里九的对话,眼见两人亲密,心生不忿,所以专门去厨房学了做麻团的法子,有心亲自做给百里九吃,献个殷勤。
哪里想到弄巧成拙,麻团炸至一半的时候,涨至拳头大小,突然就炸开了,滚烫的热油迸溅出来。
厨房里昏暗,她正低着头专心致志,毫无防备,热油全都溅到了脸上。慌乱之中,丢了手里笊篱,正好不偏不倚掉进油锅里,热油噼里啪啦地溅出来。还好冬衣厚实,又是半遮了脸的。
饶是如此,脸上也烫了不少水泡,老汤头看过之后说,即便是痊愈,怕也要在脸上留下疤痕,影响容貌。
秦宠儿心里那叫一个气,火冒三丈,立即想起了罪魁祸首林诺雅,凶神恶煞地过来找她算账,理直气壮。
☆、第十五章 半条汉子
“哼,你根本就是气那一把火烧了你的一念堂,九爷疼我,心里不忿。所以使心机,故意害我毁容,从此以后,我对你就没有威胁了,是不是?”
林诺雅一声冷笑:“你也知道被烫伤是什么滋味了?你也知道容貌被毁心里难受了?这些与桔梗受的罪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更不消说是差点命丧火场!你也有脸到这里兴师问罪?!”
诺雅很想唤过桔梗,将她后背之上狰狞可怖的烫伤给秦宠儿看,控诉她的累累罪行,又怕伤了桔梗的自尊心,只气得怒发冲冠。
秦宠儿明显是色厉内荏:“她是她,我是我,不过一个卑贱的婢子而已,怎能跟我相提并论?今日,我就剥下你的面皮,让你亲自尝尝这滋味。”
说完就不由分说,恶狠狠地向着林诺雅扑过去,出手便是杀招。
桔梗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家小姐受气,心里有怒火,也不畏惧秦宠儿,搬起脚下的绣墩就向着她砸了过去。秦宠儿侧身闪开,诺雅就有了喘息的机会,抄起一旁一只梳妆匣,抱在怀里,打开盖子,虚张声势。
“既然你蛮不讲理,那我就不客气了,正好试试新到手的这只弓弩,看看威力如何?”
秦宠儿脚步一滞,怎能不知连发弓弩的厉害,纵然功夫再好,也抵不过密集如蝗的弩箭。林诺雅只要手一哆嗦,自己就有可能被射成一只刺猬。
她一把拽过身后的一个婢子,挡在跟前,晃晃手里的匕首得意道:“不要以为手里有暗器,你就可以嚣张,这弓弩只有九发而已,等没了依仗,看你还怎样抵抗?”
婢子被自家主子当成盾牌,吓得面如土色,惊慌失措地向着诺雅哀求:“林姨娘饶命。”
面对这样无耻歹毒的秦宠儿,诺雅还真的束手无策,尤其是手里的匣子不过是个空摆设。心里暗骂百里九,贪了自己的弓弩。
说曹操曹操就到,两人剑拔弩张僵持不下的时候,院子里有急促的脚步声,正在对着秦宠儿跃跃欲试的泡泡顿时精神一振。
“没了箭弩,自然还有我!”
门帘一撩,秦宠儿身后跟随的侍婢闪身至一旁,百里九与暮四走进来,不悦地望着秦宠儿,蹙着眉头。
“为了报一己之私,你竟然拉着无辜婢女做挡箭牌,罔顾他人性命,秦宠儿,你秦家的教养可真好啊!”
秦宠儿惊慌地推开身前侍婢,尴尬掩饰道:“我只是吓唬吓唬她而已,哪里敢动真格的?”
百里九微微勾唇一笑,带着凉薄的冷意:“生剥他人脸皮也是玩笑了?这玩笑也未免太荒唐了吧?”
秦宠儿见他当众指责自己,明显有偏向,气急败坏地跺脚,指着林诺雅道:“她毁了我的脸,难不成我这做夫人的还不能教训她一个贱婢子?”
“貌似还真不能。”百里九淡然道。
“凭什么?!她不过一个青楼来的娼妇,你竟然这样护着她?”秦宠儿愤怒地叫嚣。
百里九笑得森寒,一步凑近秦宠儿跟前,伸出修长的手指温柔地摩挲她的下巴,柔声道:“就凭九爷我喜欢她,我就是宠着她。这个理由够不够?”
秦宠儿从未见过他这副样子,虽然笑得好像阳光灿烂,却感到浑身阴风阵阵,透骨生寒,顿时吓得面如土色,几乎话都说不出来,战战兢兢道:“够,够,够!”
“还有,以后你若是再敢叫她一声娼妇,我就让你也变成娼妇,你信还是不信?”
秦宠儿心里憋了一肚子火气,却不敢冲着百里九撒,被他完全震慑住,吓得连连点头:“我信,我信。”
百里九这才缓缓放过她的下巴,好像极心疼地道:“是不是九爷吓到你了?”
被吓得呆若木鸡的秦宠儿见他面色和缓,这才终于缓过神来,“哇”的一声哭出来,眼泪淌成面条。
百里九拍拍她的肩,柔声劝慰:“乖,不哭,要不脸上的药就花了。回头九爷会给你找世上最好的养颜药,一定让咱脸蛋光洁如初的。”
秦宠儿抽噎一声,就得寸进尺地往百里九怀里钻:“九爷以后会嫌弃宠儿了,是不是?”
林诺雅看着两人在自己跟前恩爱**,心里窝火,两只拳头握得紧紧的,恨不能就朝着百里九欠揍的脸上狠狠地招呼过去。
百里九抬头向着她挑衅一笑,挤挤挑花眼,帮怀里的人温柔地擦去眼角的眼泪:“怎么会?你原本长得也不好看,爷都从来没嫌弃过。”
林诺雅极没有义气地“噗嗤”笑了出来。
秦宠儿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也多亏蒙了面纱,看不出脸上的尴尬和扭曲。
“好啦,爷逗你笑的,不要生气了,否则就真的不好看了。我送你回去休息,明天一早就让老汤头去给你寻药,一定会没事的。”百里九哄劝道。
秦宠儿乖巧地点头答应,狠狠地瞪了幸灾乐祸的诺雅一眼,像膏药一般黏在百里九的怀里相跟着出去了。
这一巴掌杠杠的,又一个红枣甜甜的,林诺雅暗自叹服,百里九这对付女人的手段果真不是吹的。
她觉得,百里九这是第一次站在自己这边,维护自己,虽然最后他很没有立场与气节地选择了秦宠儿,还出卖色相劝慰于她。
诺雅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喜滋滋的,她尝到了被人护着的滋味,心底觉得,这是跟自己最近一段时间,讨好与勾引百里九的恶行是密不可分的。
造反尚未成功,自己仍需努力。她必须奋发图强,更上一层楼,只要有百里九罩着自己,那么以后横行霸道都没问题。
秦宠儿,若是寻常小打小闹的磕绊也就罢了,我林诺雅不是睚眦必报的人,但是,你图谋我的性命,害我姐妹受伤,那么,此仇不报非君子,别怪我不客气!今日之亊,也不过只是一个警告而已。
她心情不错,抄起手边的勺子,敲了敲煮药的锅沿,扯着嗓门吆喝,拖长了尾音:“狗皮膏药!独家秘制,祛疤养颜,千金不换!”
吆喝声伴着药香飘出去老远,百里九怀里的“狗皮膏药”不忿地扭扭身子,跺脚娇嗔道:“九爷,你看她!”
百里九努力忍住笑意,一本正经道:“的确太黑,卖得太贵!”
夜半,林诺雅仍在灯下用功苦读,初尝甜头的她正踌躇满志。她觉得只要能够将这宝典上抄录的精髓全部融汇贯通,相信在这将军府应该可以游刃有余。
她提起笔,在抛砖引玉一计之上点了一个点,这算是首战告捷。她在美人计一项上做了略微停顿,嘴角噙笑,然后在后面又郑重添加了一计“美食计”。
是哒,她林诺雅是有节操的人,她不想出卖色相,要用美食征服天下,征服百里九。陆游都能因为一只“红酥手”对唐婉一辈子念念不忘,自己也同样可以依靠手艺让百里九臣服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门外有轻轻的叩门声,又是翻墙而入。诺雅好像做错事被捉个正着的孩子一般,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
门外的人不耐烦,转到窗前伸手拨弄窗户。窗子已经被封死,哪里还进得来?
“开门。”百里九闷声喊道。
诺雅手脚忙乱,将桌上的雕花匣子碰落到地上,发出“啪”的一声。
“我睡了!”她惊慌地掩饰,恨不能咬了舌头:“深更夜半,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太方便。奴家乃是良家妇女,公子还是请回吧,明日再来。”
百里九站在门外,咬牙切齿:“我是你相公!”
“公子莫开玩笑,奴家的相公今天早就抛下奴家跟随别人私奔了。如今正逍遥快活呢,哪有空闲到我这一念堂里来,除非脑袋被门夹了。”
“林诺雅,我数一二三,你再不开门,我就让你脑袋被门夹了!你信还是不信?”百里九气得差点岔气,这样冷的天气,自己竟然被锁在门外,若是传扬出去,颜面何在?
难道自己当初真的是脑子被门夹了,才会请回家这样一尊活菩萨?
诺雅迅速地将书塞进盒子里锁好,藏在衣箱里,方才上前将门开了,满脸谄媚地道:“原来是九爷啊。”
百里九带着一身的寒气,满脸不悦:“否则你以为是谁呢?”
诺雅尴尬地轻咳两声:“咳咳,我以为是哪个觊觎奴家美貌的登徒浪子。”
“夫人,你想多了”百里九径直走进来,解了身上披风:“貌似你还没有那个资本。”
诺雅在他身后不屑地扮了一个鬼脸:“万一有像九爷一样口味的呢?”
百里九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嗯,如今男风盛行,像我这般有断袖之癖的人不少。”
“断袖?”诺雅一阵恶寒:“你不是说自己很正常吗?”
百里九转过身来对着她勾唇一笑:“以前很正常,如今可就不好说了。毕竟夫人在为夫眼里,好歹也算是半条汉子。”
“彼此彼此,”林诺雅魅惑一笑,毫不留情地还击回去:“毕竟九爷在奴家心里,也算是半个女人。”
☆、第十六章 红颜薄命的感慨
百里九微微一挑剑眉:“我究竟是男是女的问题,我不介意我们一起到床上去坦诚相对地商讨商讨,我自然会尽全力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诺雅突然觉得夜深人静,两人探讨这个问题,好像有点不合适,容易碰撞出妖火。尤其是百里九一到夜间,美色当前的时候,就是百变禽兽,一会儿是狡猾的狐狸,一会儿变成饥饿的眼冒绿光的野狼,嗯,衣冠楚楚的禽兽。
她又开始纠结那个问题,万一百里九对自己霸王硬上弓,自己是应该拒绝呢,还是拒绝呢?
她仓惶摇头,拱手投降:“对于九爷我一向是俯首帖耳,唯命是从的,您老人家若是说球是方的,我绝对不敢滚着玩。”
百里九好笑地瞥她一眼,又径直扒光了外面衣服,轻车熟路地上了床,舒服地眯了眼睛:“你在做什么?为什么磨磨蹭蹭地不给我开门?”
“睡得迷迷糊糊的,半晌没有反应过来。”诺雅做贼心虚,强自辩解道。
百里九像看白痴一样望了她一眼:“女人,你的被窝里还是凉的。”
“呃,”诺雅被无情地拆穿,脸上有点挂不住:“好吧,你想听假话还是真话?”
“废话!”百里九不耐烦地道。
“今天好像有点冷。”
“废话!”
“我说的就是废话啊!”诺雅无辜道。
百里九撩开被子,拍拍自己旁边的位子:“乖乖过来躺下,有些规矩看来相公是应该好好教教你,否则明天就要上房揭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