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犹豫了片刻,试探着问云芍:“要不我直接去找他摊牌算了?他要是说不喜欢我,那我也什么都不再想了,离他远远的就好。”
云芍的回答是一个大大的白眼。
“哪个渣男不会装可怜?”她抬高了声调,“人家一示弱,你就越陷越深,你这么好心怎么不去庙里当菩萨啊?”
阮秋色被她说得像只缩头缩脑的鹌鹑,一句话都不敢接。
“你就记住一条!”云芍指着她的鼻子,不容置疑道,“先喜欢的人就输了。你绝对不能先松口,你要是说了喜欢他,他还不得蹬鼻子上脸,把你踩进地底下?”
见阮秋色低头不语,像是默认了的样子,云芍的语气缓和了些:“你是我的姐妹,我不能眼看你往火坑里跳。你也不是不能与他来往,只是要讲究方法。”
云芍凑近了阮秋色,语重心长道:“先撩他,等他对你死心塌地了,才是两情相悦,美事一桩。”
虽然觉得自己有些没出息,但听了云芍勾勒的美好图景,阮秋色又高兴起来了:“怎么撩?”
“他故意与你亲密,就是等着你按耐不住,找上门去摊牌,”云芍煞有介事地分析道,“你先按兵不动,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那然后呢?”
“然后你千万不能顺了他的心思。无论他说什么,你都要反着答。一来是让他知道,你不是个好拿捏的,二来嘛,他摸不准你的心意,就会忐忑不安,才能把你放在心上。”
阮秋色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追问道:“可我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思,怎么反着答啊?”
云芍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他的心思就是等你这个傻鹌鹑承认你自己的心思。你心里怎么想,反着说就对了。”
阮秋色被她这一长句话绕晕了,努力归纳了半天,总结出一句来:“不能让他知道我的想法,我心里怎么想,一定要反着说。”
云芍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
泡过了温泉,阮秋色身上暖洋洋的,趁着云芍对镜子涂抹面脂的工夫,她细细地翻着那本秘府里带出来的书册。
让她在意的“情丝绕”三个字,原来是流传在含光国的一个传说。说的是含光国始于母系,最早的国君是九天之上的仙女。这位仙女降临凡间,使得西南风调雨顺,子民无不臣服。她虽有丰功伟业,却情路坎坷,一生共有九位丈夫。
仙人专情,凡人却多情。仙子的第一位丈夫爱上了别人,抛下妻子与人私奔。仙子恨极,从此在每一位丈夫身上,都悄悄地放了一只金色小虫,名为情丝绕。若人变了心,这小虫就会啮尽凡人的心血,让他痛不欲生,直至死亡。
仙子经历了八任丈夫,才遇到一个专情一心之人,与他生下的孩子,便成了含光国新任的国君,代代相传。
阮秋色看得唏嘘不已。她想了想,若她也能有这样一只小虫,不就能让卫珩一心一意地喜欢自己了?
但一想到卫珩那张好看至极的脸,她又叹了口气,知道自己便是真有了这样的小虫,也是不忍心放在卫珩身体里,让他受什么折磨的。
云芍说得对,果然先喜欢的人就输了。
翌日一早,阮秋色从云芍的衣裳里,挑了件银红色的小袄,配上白色绣着芍药的留仙裙,看上去明丽活泼,很有几分少女的灵秀。
“我就说嘛,人靠衣装,你别整天穿得像个男孩子。”云芍对自己的审美十分满意,强拉着阮秋色要给她上妆。
阮秋色觉得麻烦,只让她涂了些胭脂,又点了点唇,便有了些面如桃花的味道来。
她甚少穿着女装,如此一来还有些不习惯,只催着云芍赶紧一起回京。
没想到在别馆的大堂里,遇上了意料之外的人。
“贺兰公子?”云芍有几分惊喜,“怎么您也在这里?”
贺兰舒笑得爽朗自然:“昨日一时兴起便来了,怎么,你们要回京了吗?”
见云芍笑着点了点头,贺兰舒的目光落在她身后的阮秋色身上:“阮姑娘穿男装就很好看,换上女装更让人赏心悦目了。”
没人不喜欢听别人夸奖,阮秋色虽然还有些不好意思,也微笑着冲贺兰舒点了点头:“贺兰公子,早上好。”
云芍含着笑意看着他们对话,就听见贺兰舒语气轻松地问:“刚巧,我也要回京,不知能不能搭云芍姑娘的便车?”
云芍还没回答,就听见阮秋色奇怪道:“公子来的时候没乘车吗?”
以他未来贺兰家主的身份,就算是在别馆里,应该也备着不止一辆马车的。
“虽然有车,可我还是想与你们同乘。”贺兰舒笑得意味深长,“一个人坐车,很孤单的。”
回京这一路,阮秋色总觉得有些尴尬。
她手腕上还戴着贺兰舒送的镯子,昨日云芍看见,便笑眯眯地问:“贺兰公子送的?”
阮秋色简直以为云芍会读心术。她还在震惊,就听见云芍兴奋道:“这镯子在多宝阁拍卖之前我就看上了。礼部侍郎的二公子便想买来送我,结果财力不敌贺兰公子,我可是半个月没理他。”
云芍知道那大猪蹄子与贺兰公子不是同一人,也不继续闹阮秋色,只是不无惋惜地感叹:“贺兰公子人生得好看,又这样有钱,还温柔得紧,你怎么就没看上呢?”
阮秋色很想告诉她,送人礼物只是贺兰舒的个人爱好,算不得喜欢她。但想了想,贺兰舒这人怪得很,许多说辞她都觉得荒诞,云芍未必会信。
眼下在车上,阮秋色想把镯子还给他,但碍于云芍在场,退他的礼物多少会下了他的面子,最好还是之后单独去还。
贺兰舒却从容得很,时不时与她们闲聊几句。
阮秋色觉得他在云芍面前仿佛变了一个人,举止有度,温和有礼,虽然是翩翩佳公子的做派,却客气得有些疏离,完全不像对她这样自来熟。
她倒也很能理解。阮清池养个女孩子不方便,从小就将她作男孩打扮,见了别的男孩子,也从来不避讳,都是与他们称兄道弟的。
所以贺兰舒在她面前更能释放出本性,在云芍面前反而要端着公子的架势,也很自然。
阮秋色想着要将那本秘府册子交给卫珩,便在大理寺下了车。问了问门口的差役,卫珩一早便来了大理寺,眼下应是在梅花厅里办公。
她径直到了梅花厅,卫珩果然正听着时青在禀报什么。
“王爷,”阮秋色敲敲敞开的门,将那册子拿出来晃了晃,“昨天有本书落在我这里了。”
卫珩与时青一起抬头看她,时青的眼睛亮了亮,温和地笑道:“阮姑娘,第一次见你穿女装。”
他语气赞赏,阮秋色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正想说什么,就看见卫珩面色不善,眼里简直射出了寒光。
卫珩危险地眯起眼,牙齿咬得死紧:“你为了见那贺兰舒,还打扮成这样?”
阮秋色愣了片刻,才明白他在问什么。她事先不知道贺兰舒也在西山,当然没有为了他刻意打扮之说。
但她记得云芍的叮嘱,今日卫珩问什么,她心里怎样想,便要反着去说。
一想到自己将要踏出勾搭心上人的第一步,还真有点小激动呢。
阮秋色脸上不自觉地带了些笑意,直视着卫珩,脆生生地答道:“哎,对呀。”
第29章 醋大了 卫珩眯起眼睛,不容置疑道:“……
阮秋色下了车, 云芍便收起了客套的笑脸,直直地盯着贺兰舒道:“公子送了阿秋手镯,到底是何意?”
贺兰舒脸上仍是淡淡的笑意:“我是何意, 云芍姑娘怎会不知?”
他承认得坦坦荡荡, 倒叫云芍有些意外。她想了想才道:“我这姐妹心眼实, 公子若只存着春风一度的心思, 还是不要招惹她为好。”
“云芍姑娘多虑了, ”贺兰舒微微摇了摇头,“我对阮姑娘的心思,比你想象得认真, 也长久。”
云芍打量了他片刻,才又笑了起来:“那我便跟你直说了。阿秋近日为了个不值当的男人颇费心神, 而我呢,还是比较看好公子的。”
贺兰舒谦虚地微微颔首,感谢她的赏识。
云芍接着道:“不如我来帮助公子追求阿秋?”
贺兰舒的面色僵了一僵。他昨夜就宿在阮秋色她们隔壁的雅间,她们泡汤时的私房话,多少听见了一两句。
尤其是后来云芍慷慨激昂的恋爱教学,他在隔壁听得头大。
若真信了她的邪, 怕是要打一辈子光棍。
“云芍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他礼貌地笑笑, “但是对自己喜欢的姑娘,还是少些套路,多些真诚为好。”
***
大理寺内,阮秋色说完那话,场面一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卫珩的目光定在她身上片刻,一边嘴角讥诮地上扬:“才认识他几天,就惦记上了?”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阮秋色反应了一会儿, 才意识到这个“他”,指的应该是刚才提到的贺兰舒。
她立刻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
卫珩的脸色可以说是非常难看了。
阮秋色说了两次反话,觉得今日撩汉成果颇丰,便喜滋滋地拿着那书放在卫珩的桌案上:“王爷,这书里没写到蛊毒,但有个挺有趣的故事……”
卫珩眯起眼睛,不容置疑道:“把衣服脱了。”
“嘎?”阮秋色傻在了原地。
这撩汉手腕竟这么管用?她才说了两句,冷冰冰的宁王就欲 | 火焚身了?
“你也算大理寺的人,穿成这样怎么办差。”卫珩声音冷肃,“时青,给她拿套差役服来。”
时青满脸为难,也只好领命去了。阮秋色回过神来,想起云芍的教诲,决不能让他称心如意,便昂首挺胸道:“我不脱。”
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女孩子本来就是要穿裙子的。”
卫珩冷笑一声:“你哪里像女人?”
他这话说得过分,阮秋色心下不忿,便反唇相讥道:“我若不像女人,王爷昨日难道是想抱男人不成?”
她话一出口,才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世人都说宁王向来不近女色,是以二十有三还未娶妻,许是因为毁容之后自卑的缘故。
现在她知道卫珩不但长得容色倾国,性情虽然倨傲了些,但也是自信昂扬的,不像是有什么隐疾。
所以他……难道……喜欢男人?
本朝民风虽然开放,但卫珩身为王爷,肯定不能光明正大地与同性相好。所以看到她总是身穿男装的样子,算得上半男不女,才对她有了些心思?
阮秋色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她今日穿着女装的样子,贺兰舒夸了,时青眼里也是有赞赏的。只有卫珩,一看见她就冷若冰霜,显然是不满意她这样的装扮。
这下问题就变得有些棘手了。她听说乌衣巷里的陈秀才就是个断袖,娶了貌美的娘子却对她不闻不问。那娘子脾气也是个烈的,忍了三年闹到了官府,和离时闹得满城风雨。
嗯,事关自己的终身幸福,撩汉之事还是先暂停一下,与云芍商量过再做打算。
而阮秋色重提昨夜的事,让卫珩十分地措手不及。
是啊,她哪里不像女人?
他想起昨夜甫一清醒时,自己的唇还贴着阮秋色的颈子。
他还记得她脖颈上皮肤细腻软嫩,有好闻的香气。他又想起自己的手环过她十足纤细的腰身,也算得上不盈一握。还有她的声音,昨日特别的含羞带嗔,除了内容豪放,还真没有哪里不像女人。
卫珩觉得自己的耳根又热了起来。
他们二人各怀心思,时青已经拿了差役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