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琰拿出药箱给庄啸重新包扎。他的药箱里面,各种外用外敷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膏药帖,简直太齐全了。
庄啸忍不住皱眉:“你经常受伤?”
裴琰说:“你觉着呢?”
庄啸说:“你在家都干什么啊?”
“我也没干什么。”裴琰笑说,“我妈给我准备的一箱子药,还要每半年必须换一次,怕药过期了,所以经常是药都还没用过,就都过期浪费了。”
他把庄啸缠成一团乱麻的纱布扯掉,用棉签消毒清理,抹上一层药膏,最后用干净纱布重新包好,在庄啸手腕上缠出一个白色的“护腕”。
庄啸从他药箱里一样一样拣出来看:“都是外用?”
裴琰道:“我从来不受内伤。”
“是么?”庄啸说,“哪天让你受一次‘内伤’?”
“……”裴琰毫无惧色,“你牛逼了?来啊?今晚来?”
庄啸摸他脸:“舍不得让你受内伤。”
裴琰在淋浴冲澡。庄啸手腕有伤,就不进去洗了。
他在房间里溜达,脚步无声无息,四处看看。
他还是头一回来裴琰住的地方。房子的家具陈设简洁舒适,家居用品看起来很有品味,肯定都不便宜,估摸是裴家老妈为儿子挑选布置的吧。
卧室里就是简单粗暴的一张大床。
床对面还有一个大屏幕电视,庄啸想起裴先生那些见不得人的“癖好”,悄悄往电视柜抽屉里扒拉扒拉,呵……睡个觉还要耍上十八般武艺,也不嫌累。
他掀开枕头。
枕头下面就是那本杂志,封面赫然就是两人的合体硬照。他的腹肌轮廓富有阴影,而裴琰的头水光淋漓,胸口洇出湿气。
他随手一翻,就翻到内页里讲他两人的文章,那几页被蹂躏得都卷边儿了,像是从地里挖出来的。
他的胸肌和腹肌位置,一片皱皱巴巴,甚至有湿痕,不知那个色情狂对着照片里他的肉体都做过什么不知羞耻的事。如果两人不是情侣,会觉着很猥琐很恶心;但在他俩人之间,想想就挺甜的……
淋浴间内的水声断断续续。
裴琰叫了他一声:“庄sir!”
裴琰把门打开一道缝:“哎,我忘拿干净衣服了,你帮我拿一下?”
“就卧室五屉柜的抽屉里,你随便拿一套。”
裴琰的声音穿过湿润的水汽。
柜子里衣服基本就是黑白灰,果然就是随便拿一套,不用挑。庄啸走到洗手间门口,那道门缝突然在他眼前豁然开朗,光线透出来。一只手抓住他衣服,然后搂住他腰,不由分说,把他搂进浴室……
庄啸穿着衬衫西裤的,裤子前裆和后面都有脏痕,大腿外侧甚至被踹出半个脚印,跟庄大爷动手动脚弄上的。
而裴琰赤身露体,一丝都不挂。
浴室光线让气氛在无声之间显得暧昧、动情,尤其其中一个是光着的。裴琰就搂着他,眼神有点较真,有点执拗。
两人静静地,用亲吻安慰对方。
裴琰靠着墙,把庄啸的头揽在自己怀中。
“对不起啊。”他说,“跟你道歉,都是因为我的缘故。”
“你又来了,道什么歉?”庄啸脸埋在他颈窝里,咬他肩膀。把湿唧唧的身体揉到他身上,揉到沾了鞋底脚印的这套衣服上。
“你把前二十年欠别人的道歉,全都攒着跟我说了吧?”庄啸又说了他一句。
庄啸把全身重量都压在他肩上,用脸蹭他脖子。抚摸对方身体,手指像要插进皮肤里。
从未有过的示弱的姿势。
这种示弱,也只有私底下两人之间,才会表现出来。
也不能说他后悔把庄啸诓回来,但裴琰心里有数,他假若不那样千方百计勾搭对方回国,庄啸原本不需要重温这么一部《紫血》。
南加州地平线上染着一层薄雾,那幽静的山谷,丰收的葡萄园,散发醇厚的马粪味道的腐殖土……在乡间公路上兜风,看夕阳西下,自由自在地在天地间行走。
有人可能注定亲缘淡泊,一生流浪在外。这也是一种生活方式,原本挺好的。
不好的是你硬要拖着对方,强迫对方回来过你想要的这种生活。
这就是两个世界。不同世界的时光突然再次交错,揭开陈迹,地上遍布带有撕裂伤痕的凌乱不堪的影子,对当事人相当残酷,让他这个旁观者都不忍心。
“想来么?让你舒服一点儿?……”他用力抚摸庄啸,把皮肤搓出红色。
裴琰解开庄啸的衣领,再慢慢往下剥那件衬衫,露出肩膀、后背,寻找那上面一块一块颜色已淡漠的疤痕。
他指着一个一个、零零碎碎的浅白色疤痕,问:“这都什么时候弄的?”
庄啸说:“旧伤,早就不记得。”
他问:“看起来很旧了,十年前弄的?”
庄啸说:“可能吧,我真不记得。”
他又问:“还是二十年前弄上的?”
庄啸不说话,以沉默回应。
这招属于以毒攻毒,逼对方揭开伤疤说实话。
十年前伤的,就是片场拍打戏受的破皮外伤,武行演员的家常便饭;二十年前伤的,那就完全是另一码事。
庄啸笑出声来,吻他一下:“这都不是事儿,你就甭担心了!
“我爸跟我动手,我们俩都太熟了,就老家伙来来回回那几个烂招,一出手我就知道他要干吗!多少掌我都能接回去,他现在还能打得过我?
“他其实早就打不过我了,十年前就打不过我,喝酒都喝糟了、骨头酥了,我懒得跟他较真儿。你还担心什么,担心我什么啊?”
庄啸笑得很俊,捏捏裴琰的脸,再扯一扯,真不习惯裴先生一脸多愁善感的忧郁。
不幸福的感觉难道会传染么?
酒瓶子“叮叮咣咣”滚下台阶,争吵与嘈杂仿佛还回荡耳边。
坐在昏暗楼道里那个脾气暴躁的男人,早都已经不是对手。
……
俩人滚到床上仍然是湿漉漉的,眉眼间有一层水汽,床单和床垫都湿了。裴琰就摁着庄啸,把这人所有他能找到的疤,一个一个亲掉。
好像经由他亲过一遍,皮带抽出来的条痕,或者烟头烧出的戒点香疤,就都消失掉了,在记忆中就不存在了。
“离了婚,脚又瘸了,难免就自暴自弃,看谁都不顺眼找茬呗。”庄啸躺在床上,解释,“他就是脑子喝坏了喝傻了,早些年就有轻微老年痴呆症状,岁数大了现在更严重,敏感,猜忌,多疑,就容易脾气暴躁六亲不认。其实对我没那么大恶意,我们俩没有仇恨,毕竟亲生的,不会真的想要砍我……我有时也可怜他,你就别当真了。”
裴琰摇头。
知道没那么简单,但也不想再争论。都要心疼死了。
肋下和大腿上有些旧疤,一串一串的,他瞧着就像是烟头烫的。
“你是我的人。”他亲庄啸的脸一下,“别人爱谁谁吧,以后就是我疼你了。”
……
第五十一章 晚宴
不幸福的感觉转瞬即逝,男人之间也没隔夜的忧愁烦恼。
之后第二天晚上,就是《龙战天关》剧组杀青晚宴,亦即嘉煌为他们剧组举办的小型媒体见面会。
一大早上,从被窝里探出头,俩人全都起晚了。果然单身汉的人生过得久了,突然间找到个床伴,生物钟就先开始颠倒紊乱。夜里缺觉,早上能醒得过来?
对视,都愣了一下,其实还不太习惯这样放肆地同床过夜。裴琰隔着被子拍了庄先生一巴掌:“我干爸爸和助理可能待会儿就要过来了,你赶紧起来吧!”
从床上蹦起来,从卧室到走廊,再到淋浴间,四处收衣服、藏衣服,满地拣拾不宜见人的东西。
穿衣服穿了一半,庄啸都提上裤子了,又开始琢磨自己穿的内裤:“这是你的吧?”
“你穿的是你的,我穿的是我的。”裴琰单脚着地在穿裤子。
“这就是你的吧?!”庄啸翻出内裤边缘,仔细辨认,“穿错了,换过来。”
俩人手忙脚乱,又全脱掉了。裴琰拿过那条内裤,愣神,再对比手里这条:“什么啊,一样的啊。”
两人光着屁股站在卧室里做这项关于男士内裤的研究,作风豪放,也很凉快。
裴琰说:“就是一个牌子,一个尺寸,一模一样的。”
庄啸说:“你干吗跟我买一样的?都分不清谁是谁的。”
裴琰说:“我忒么知道你穿什么牌子啊?”
庄啸瞅他,露个笑模样:“你不是经常偷看?”
裴琰说:“谁偷看你?我都是把你ba光了明着看你。”
两人又研究了一会儿,裴琰大叫:“根本就没穿错,这条本来就是我的!”
庄啸比对了一下:“另一条是你的,后边磨损明显比我的厉害——你屁股上有刺吧?”
“滚吧,我没长刺。”裴琰哼道,“我屁股中间有个洞,你最喜欢我了。”
“……”
裴琰说完脸烫,耳廓骤然发红,这是对一个人中邪了才能说出来的话?
庄啸脸色都有些不对劲,一把拽过他,用力抓捏他的臀,嘴唇却很温存,亲他的脸……
庄啸赶在裴琰的经纪人和助理过来之前,穿好衣服离开。他瞥见强尼吴拎着早餐从电梯出来,他自己转到楼梯间悄悄地下楼。
他拿着车钥匙下到公寓地库,开了自己的车走。
裴琰之前那辆车已经回来了,就停在庄啸的车旁边。裴琰说,那是他老妈昨天帮他开回来的。徐绮裳有备用钥匙,特意帮他把车开回来,再自己打辆车离开。明知他俩就躲在楼上呢,也没有上楼打搅他们,发了条短信就走了。
这小孩儿被周围人照顾得很好。家庭和睦,公司强势,还这么年轻,前途无量……这真就是两个世界,两种土壤,捏出来的也应该是两种人吧。这两个世界怎么就让他们俩弄出个交集?
……
其后,双方各带自家助手和团队,分头出席嘉煌公司的宴会和记者会现场。
裴琰给庄啸发信:【我就不告诉你我今天穿什么了,提前告诉你就显得咱俩没默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