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把菜拎起来放到案台上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怎么也抬不起来了。
他不得不两只手一块抓着袋子,才把东西放了上去。
松开袋子时,手像是失去了支撑,抖得他都想跟着节奏跳个舞了。
他撑着案台低下头,闭着眼用力地吸气,再慢慢吐出来。
再吸气。
再吐气。
稍微缓过来一些之后,他咬了咬嘴唇,猛地转身走出厨房,进了老爸的房间,打开了灯。
老爸屋里一切如常,叠好的被子,叠好的毛巾被,胡乱搭在椅背上的衣服,还有残留着的很淡的烟味。
再过一夜,这屋里的烟味儿就会散尽了。
晏航在屋里站了几秒钟,走到了床边,拿开枕头。
枕头下面没东西,他又抖了抖枕头,没有东西掉出来,又抓着枕头捏了一遍,没有。
掀开被子,没有,抖,没有,抓着被套捏了一遍,没有,毛巾被抖开也没有。
床单,床板,床下。
都没有。
他过去拿起老爸搭在椅背上的衣服,没有,他有些烦躁地把衣服扔到一边,再拉开了衣柜。
那封信,到底在哪里?
老爸不可能随身带着那封信,那个信封很旧了,但一点折痕都没有,信只能是在屋里。
但是屋子就这么大,东西就这么几样,老爸的东西更是少得像是个只出差两三天的人。
到底在哪里!
他把衣柜里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摸着,但老爸的衣服就这几件,拿了没几下柜子就空了。
他又伸手在柜子里细细地摸了一遍,没有。
最后他狠狠地把柜门甩上,有些恼火地往椅子上踢了一脚:“操!”
“晏航?”客厅那边传来了初一的声音。
他转过着,初一站在窗户外面,窗户跟两个屋子的门对着,大概是看到了自己的样子,初一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安。
“去看了吗?”晏航走过去把门打开了。
“看了,”初一点点头,“但是过,过不去,警车,救护,车都在。”
“看到那个死人了没?”晏航看着他,感觉自己有些喘不上气。
“盖,上了,”初一摇头,“就看到一,一块金,表。”
“戴着块金表吗?”晏航问。
“嗯,”初一有些不安把手在衣服上搓了搓,“要不我再,再去看……”
“不用了。”晏航说不上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心里揪得更紧了,就感觉整个人像是悬着,哪儿哪儿都不实,往下压也压不到底。
老想拿点儿什么东西往发虚的心填一填的焦虑感。
最后他一把搂过初一,把他的脑袋按到了自己胸口,用力地抱紧了。
初一被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晏航要揍他出气,他下意识地抬起胳膊想要抱头。
但晏航抱住了他,他整个脸都被按在了晏航胸口。
他的胳膊就那么张开定住了。
晏航抱得很紧,他感觉自己鼻子都被压扁了,呼吸有些困难,等了一会儿看晏航没有松手的意思,他只能悄悄地把嘴张开了点儿辅助呼吸。
晏航低头先在他脑袋顶上蹭了蹭,然后把下巴颏儿搁到了他头顶上。
然后用力地压了压。
初一不知道是自己头顶太脆弱了还是晏航下巴颏儿太厉害,就觉得挺疼的。
但他没吭声。
他不清楚晏航到底出什么事儿了,也不清楚那边那个戴着金表的死人跟他的反常有什么关系。
他只知道晏航心情非常差,情绪也不太稳定。
一向嚣张洒脱的晏航,突然变成这样,让他非常心疼。
他犹豫了一下,胳膊收紧,抱住了晏航的腰,抱得也很紧。
过了一会儿,晏航松开了他,在他头上抓了抓。
他也松了手,飞快地往晏航脸上扫了一眼,没有哭。
“你写作业吗?”晏航过去把窗帘拉上了,又从窗帘缝里往外看了看。
“啊?”初一没反应过来。
“我做饭,”晏航转身进了厨房,“你写作业吧。”
晏航的话说得很清楚,语气也很正常,看上去就像是已经完全没事。
但初一从中午就在这里,还旷了一下午课,哪来的作业可写,就算有作业写,他的书包也还在学校。
初一走到厨房门边,看着晏航。
晏航背对着他站在案台前,把菜都拿出来整齐地放好了。
初一过去,把一颗白菜拿到了水池边,飞快地掰下菜叶开始利索地洗菜。
“虾想怎么吃?”晏航问。
“白,灼吧。”初一说,比较简单。
“嗯。”晏航应了一声,站在灶前盯着锅里的水。
初一洗好菜拿到了案台上。
晏航现在状态诡异,为了安全起见,初一拿起了刀,低头开始切白菜。
“这个想怎么吃?”晏航看了他一眼。
“炒丸子。”初一说。
晏航没再说话。
初一把菜切好,顺手把丸子也切了,动刀的事儿还是都不要让晏航做了。
盐葱姜片花椒,晏航把配料都放进锅里,继续愣着。
戴着金表。
晏航印象里没有见过戴金表的人,看初一的反应,应该也不是他熟悉的人。
那今天这事儿只是一个意外吗?
虽然他希望是这样,但理智上又很难接受,老爸走的时候跟平时太不一样,他都不用细想也能知道要出大事,下午河边就死了人。
说是意外,他真的很难相信。
水烧开了,配料的香味扑了出来,他加了点儿白酒进去,然后伸手去拿虾,刚一伸手,一个盘子递到了他手边。
他转头看了一眼,初一一直站在旁边,这会儿已经把虾递了过来。
他把虾倒进锅里:“去拿冰。”
初一马上去冰箱里找到了冰盒拿了过来。
“都倒在碗里。”他说。
“好。”初一拿过一个大碗,把冰盒往碗沿上哐哐哐砸了几下。
动静挺大,晏航让他吓了一跳,转头看着他:“你磕冰还是砸碗呢?”
“砸不坏,”初一又敲了一下,冰箱里的冰块都掉进了碗里,“我有,有数,放心。”
初一做事很麻利,一句话就知道他要做什么,弄完冰块之后就直接去倒了点儿凉白开,把一碗冰水放到了他手边。
晏航把虾捞出来放了进去:“再来一碗,冰透了虾肉才嫩。”
“嗯。”初一照做。
虾弄好之后他把丸子和白菜一块儿炒了,再煮了包速冻饺子。
初一把碗筷摆好,菜也端了出去放在了茶几上,还拿了冰红茶也放好了。
晏航过去摸了摸瓶子,是冰的,应该是初一刚才提前放了冷冻室。
他看了一眼沙发上老爸总坐的那个位置,坐了下去,然后拿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不用换台,直接就是本市新闻播放中。
一顿饭他俩都没说话,边吃边看着新闻。
新闻一如既往地鸡毛蒜皮鸡零狗碎,没有提到河边的杀人事件。
市台的记者效率都不如微信朋友圈。
不过晏航觉得自己看新闻只是一个程序,吃饭的时候得有这个声音,他并不确定真有这个新闻内容的时候他是不是愿意去看。
吃完饭,初一长工之魂依旧,飞快地就把茶几上的东西都收拾走了,在厨房里一通忙活之后案台都一块儿擦干净了。
电视上开始放天气预报,晏航正想拿遥控器换另一个台的时候,响起了手机铃声。
他心里猛地一惊,拿起手机的时候用力有点儿过度,直接咔地一声把钢化膜给捏出了两道裂纹。
“是我……我的响。”初一拿着手机站在他旁边,一脸震惊地轻声说。
晏航看了一眼自己黑着屏的手机,把上面的膜给揭掉了扔到茶几上:“是你妈来骂你了吧?”
“可能。”初一有些勉强地笑了笑,接起了起话。
“你不用回来了!死外头吧!”电话刚一接通,老妈的声音就炸了出来,“一个个的想不接电话就不接,想不回来就不回来!想旷课就旷课!那就别回了!谁敢回来我就打断谁的腿!”
没等初一出声,老妈的电话已经挂掉了。
“回去吧,”晏航说,“我没事儿,就是有点儿心烦,睡会儿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