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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每一刀下去,又慢又深,如同凌迟,可偏生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就那样睁大着眼睛看着渐渐发白的天空。
  天要亮了呢,可为何天不亮早一些呢?哪怕,在临死前看看太阳也是好的。
  太冷了,她觉得身上的血液已经快要结冰了,她是要死了吗?为何她好像已经感觉不到脸上的痛了呢?
  只觉着冷,浑身如同浸在冰窖里。
  苏染终于缓慢闭上了眼睛,太累了,是真的太累了,这一整夜,担惊受怕,被刺客追杀躲入密林的时候她就怕得要命,可是只要一想到楼湛很可能没有援兵,想到被刺客追上就是死,她就不敢停下,尤其是叶儿在她身后怕得连路都走不了的时候,她更不能停下。
  在叶儿面前,她是主子,她就是主心骨。
  可是没想到,仇恨能让一个人如此丧心病狂!近乎于病态的报复,纵使楼湛和慕容熙再如何七窍玲珑心也想不到当初温柔善良的青梅竹马成了今日这般比毒妇还要可怕的存在吧!
  坠入黑暗之前,苏染恍惚想着,如果能死的话,或许死了才是一种解脱了。
  然而,在她面前的沈幼晴永远只有别人想不到,没有她做不到!
  当刺痛火辣的痛感从喉咙传来时,苏染猛然间清醒了过来,大口喘息着。
  她惊觉自己能动了,可是下一秒才发现纵使她如何难受如何痛苦,灼痛的嗓子也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她看向一旁勾着唇角笑着天真无邪的女子,眼泪从眼角滑落,就那么死死的看着她。
  为什么!
  为什么要如此对她!
  “恨吗?恨就对了,我当初发现我被大火毁容了,嗓子也被烟熏哑了的时候也曾经这么恨,他们不是觉着我的仇恨都是多余的么?那我今日也让你尝一尝,看你是不是也如我一样恨,看看他们还会不会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
  说到这儿,沈幼晴伸出帕子来擦拭那把匕首:“这把玉昆匕首是湛哥哥送你的吧,说起来,这还是他十岁生日的那一年先帝命巧匠费时一年打造出来的,你看看这上面雕刻的花纹,那可是先帝爷当年亲自雕刻上去的呢!只可惜,我求了他很多年他也不肯将它送我,没想到却给了你。”
  “不过没关系,从今往后它就是我的了。”
  说着,她将匕首套上匕首鞘放回怀中,然后对着空气吹了一个口哨,很快,空寂无人的夜空中便出现了几个黑衣人。
  “别说我不帮你,你不是要去找湛哥哥吗,你放心,我现在就派人送你去,不过你敢顶着这张脸面对他吗?”说完,她便大笑了起来,乘了黑衣人牵来的马,往马车消失的方向飞奔而去。
  苏染蜷缩在那里没有动,整个人如同死了一般。
  晨起的风特别大,夹杂着风沙卷入了她的口中和伤口里,她却似感觉不到一般,那几个黑衣人看了她一眼,十分嫌弃的模样,然后一前一后抬了她直接将她丢入了驶来的马车。
  头撞到了车壁,脸上的血流到了车里迅速将车染红,那几个黑衣人盯了她浑身是血的身子一眼,大声碎了一口:“晦气!”
  一天,两天,接连三天过去,苏染滴水未进粒米未入。
  她不吃,黑衣人也懒得给她吃的,似乎觉得她是个瘟神巴不得快点将她送到。
  一道关卡又一道关卡,终于在第四天的时候苏染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觉得有什么人在往她嘴里塞东西,然后在给她灌什么,那被灌药的痛楚涌入脑海,苏染当即睁开了眼睛,并且拼尽全身力气将给她喂流食的黑衣人推开。
  碗被她打翻了,流食泼了那个人一身。
  “嘿,你还不知好歹了!”一个耳光重重扇来,打得苏染脑袋打转,她听见那个人不耐烦的骂道,“奶奶的,你死的不要紧,可别连累我们!死也得给我撑到辽阳!”
  说着,便擒了她的下巴将流食往她嘴里灌。
  胸口有什么东西往外涌,苏染迅速推开那人往马车外冲去。
  她趴在马车边干呕了起来。
  四周一片哗然,骤然之间从马车内冒出一个丑八怪,四周的百姓溃散而逃,一个个对着苏染大声议论了起来。
  吐得累了,苏染方才抬头,几乎在她抬头的一瞬,离得近的人又迅速后退,而但凡她视线扫过之处,那些人一个个都畏惧的退缩着身子,看她的视线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吐是吗?吐也得吃!”头发被人从身后抓起,然后那刺客又将食物往她嘴里喂。
  苏染几乎是立刻的,又吐了出来。
  吃了吐吐了吃,如此几次那人终于不耐烦,直接又几个耳刮子过来,打得苏染眼冒金星,看都看不见了!
  “住手,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怎能如此欺负一个弱女子!”有一道年轻的声音传了过来,随即有人走近了马车。
  “我教训我婆娘,管你屁事!”刺客此刻依然是一副壮汉的模样,他的脸上还留着刀疤,让人一看就是生人勿进的模样,然而发声的人却半点没有胆怯,“你管你的人,我自管不着,但你打女人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唐玄修平生最看不惯男人打女人!”
  苏染原本听得那道声音的时候只觉得有些耳熟,待听到这个名字,这才终于抬起头来朝那人看了一眼。
  一身素色衣衫,依旧是从前的书生装扮,只是眉宇间却多了几股英气,再看他手里,居然握了一柄长剑。
  苏染眼珠子缩了缩,抿紧了唇。
  被她的视线触及,唐玄修愣了下,黑亮的眼中露出几许迷茫之色。
  “想死是吗!”身侧的刺客却是手脚极快的一个跨步上前擒了他的衣襟,“识相的,立刻给我滚,否则我连你一块儿收拾!”
  面对男人的挑衅,唐玄修迅速回过神来,却半点惧怕的神色都没有,反倒拧紧眉宇道:“君子动口不动手,这样吧,你的这位娘子呢,我买下来了,价钱随你开!”
  ☆、174 小哑巴
  “谁要你的钱!”黑衣人松手顺势往外一推,“赶紧滚,否则老子宰了你!”
  唐玄修被他推进人堆里差点摔倒,顿时拧了眉宇生起气来:“世间夫婿哪儿有如此对待自己娘子的?大家请看,这位夫人脸上的伤分明是新伤,而且有的地方已经溃烂,这人哪里像是她的夫婿,依我看分明更像是人贩子!”
  被他的话一说,四周的百姓也开始指指点点起来,许是觉得苏染的样子的确是太可怜了,一个个居然都附和了唐玄修的话。
  “放人,否则我这就通知官府让他们来抓你们!”
  “一个黄毛小子还想阻拦爷的去路,当真是不要命了!”话音落,那黑衣人已经从车上取下剑来,拔剑就要朝唐玄修刺去。
  苏染目色一动,很想喊他快走可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靠在那里眼睁睁看着黑衣人迈了过去。
  “看!恼羞成怒了吧?光天化日之下还敢行凶?绝对是人贩子!人贩子!”
  唐玄修一边说着一边后退,看得出来他也有些怕,因为从苏染的视线看过去,他的脚都在抖了。
  随着黑衣人的逼近,他快速一缩身子,躲进了人堆里,但声音却不减。
  而此刻四周的百姓也全都跟着喊了起来,“人贩子”三个字在大街上响亮,也成功招来了越来越多的看客。
  黑衣人渐渐觉得情况不妙。
  如此多的人围着,很快就会引来官兵,若是让官兵发现了他们的存在对他们不利,可是现在,这群百姓围着,他们根本就走不了。
  两名汉子对视一样,互相商议了一番,想着这女人反正已经是半死不活的样子了,尤其这几日来可没折磨死他们,随着这样一张脸半差,隔夜饭都差点吐出来了,偏生她还闹寻死,想着就让人来气,简直是比阎王爷还难伺候!她此刻这副样子,等回头直接汇报说她在半路上染病治不好死了也是情有可原,这么想着,两名汉子火速做出决定。
  “想要是吗?给你便是!”说着,二人便弃车而逃。
  汉子一走,人堆里的人顿时活了,一个个都盯着苏染,然而却没有人敢靠前。
  唐玄修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上前来,看着苏染问道:“姑娘,可否告诉在下你家在何处?在下……哎,姑娘!”
  那一头,靠坐在马车上的苏染忽然头一歪,晕死了过去,直接砸进唐玄修怀里,可没把唐玄修吓死。
  再次醒来的时候,四周点上了烛火,耳边是一道叹息的声音。
  “哎,可怜了,怀着孕还遭此大罪,这脸看来是不可能好了!”
  “大夫,这女子的脸可是大事,您一定要想办法治好她!”这是唐玄修的声音。
  “不是老夫不想,你看看她的脸,刀口那么深,能恢复已经很不错了,还想恢复成没受伤的样子,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唐玄修再说了什么苏染听不大清了,只是伸出手来抚上小腹,一时之间,心头五味杂全。
  孩子……
  孩子居然还在!
  她以为遭受了这么多折磨和委屈,孩子早该没了,却没想到孩子居然还在!
  眼泪从眼角滴落,苏染捏紧拳头让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是上天对她的眷顾吗?
  让她在所有的一切都步入绝望之后给她送来一点生的希望?
  不,她不能死!孩子尚且能坚持,她为什么不可以!
  仿佛一瞬之间浑身的细胞都活了过来,苏染睁大眼睛,迅速偏头将眼泪沉入身下的枕头里,然后抬目,看向那一头大夫和唐玄修的方向。
  唐玄修惊见她醒了,迅速奔了过来:“哎,你终于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难受?”
  苏染看了他一会儿,看得唐玄修都有些发毛的时候方才伸出手来指向自己的嗓子摆了摆手。
  唐玄修一愣:“哑巴?”
  那两个字深深的刺痛了苏染,让她眸底的光亮黯淡了一瞬,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大夫听到这两个字迅速走上前来,示意苏染:“把嘴张开。”
  苏染听话的张开了嘴,大夫取来一盏烛火对着她的嗓子看了看,随后宁静眉宇深叹了口气:“这不是先天性的,这是被人毒哑的,而且还是近几天发生的事情,真是作孽啊!”
  大夫看向苏染的目光满是怜悯:“老夫从医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如此作孽的孩子,哎,可怜啊!”
  一旁的唐玄修听了他的话,微微愣了愣,这才看向苏染,目光之内也满是同情:“到底是有多深仇大恨竟下如此毒手又是毁容又是毒哑……”
  他叹着气走到一边:“大夫你快点开药,多开点药!要用最好的药!”
  “你不说老朽也知道!”
  大夫刷刷在一旁写着药方,抬目看见苏染想要起身,当即道:“对了,小伙子,赶紧去弄点吃的来,最好是米粥,她这身子虚的,若是再不吃点东西,肚子里的孩子只怕是真的保不住了!”
  “好嘞,我这就让店小二去弄!”
  唐玄修应着便走了出去,大夫在那里又写了许久的药方子才将毛笔放下,似乎是在斟酌用药。
  也是,怀着孕的人,很多药不能用,所以大夫的顾虑很正常。
  唐玄修很快便回来了,端来了一碗粥。
  这一次,苏染没再拒绝,忍着不适将粥喝了个精光,唐玄修就在一旁盯着她的脸瞧,看见苏染抬头又立刻将视线移开,直到那头大夫将药方子交到他手里好一番叮嘱,这才离去配药去了,唐玄修这才回来看向坐在那里不动的苏染道:“那个……你不会说话,那你会写字吗?”
  写字?
  苏染的视线瞟向放了文房四宝的书案,一时间心头却在想着自己眼下的这副模样。
  她没有毁容之前尚且保不住自己,毁容之后只怕更保不住孩子。
  而她的身份就是祸患,她不想给任何人带去祸患,尤其在她生下孩子以前。
  沉默良久之后,她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