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濬跟着她笑,见她不哭了,才又抬起袖子为她拭泪,擦干净了后,直视着她的眼睛问道:“若是以后离开了西临,你会不会不舍得他们?”
他知道她从小一个人,内心深处很在乎亲情,他回东旗的日子已经不远了,她会不会忽然舍不得跟他离开了?
景绣知道这个“他们”应该指的是崇明帝和南宫珏他们,她的父亲和哥哥们,点了点头,不舍得是肯定的,就算他们不是她的亲人她也会不舍得的,毕竟相识一场也是一种缘分,她不是没有感情的植物,一定会有离愁情绪的。
但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想要一辈子聚在一起也不可能,或许她还是凉薄的吧,前世就已经习惯了一个人,所以对于分别,没有一般人那么感伤。
看到她点头,司马濬心里微微一紧,神色带了一丝紧张。他在她心里的分量会不会有一天比不上她的父亲和哥哥们?一想到这儿,他的心里就万般不是滋味。
“怎么了?”景绣看着他满腹愁容的样子,疑惑地问道。声音还带着刚哭过的沙哑。
司马濬摇头,“没什么。”语气难掩惆怅。
景绣审视着他的神情,司马濬被她盯的不自在,扭过头看向外面,雨似乎已经停了,轻咳一声,说道:“我先回去了,你照顾好自己!”
“……嗯,你也是!”外面雨的确已经停了,但是天上的乌云依旧没有散去,等会恐怕还要下。
一场雨后,忽然就冷了好几度,刚到殿门口景绣就不由冷的瑟缩了一下,一时习惯不了这骤冷的天气。
司马濬见她如此,执意不让她多送,自己快步地离开了。
景绣看着他的背影,想到他刚才的神色,心隐隐作痛,他原来那么脆弱没有安全感吗?她既然决定跟他在一起,就不会因为任何人或事放开他的手!
“……小姐。”青霜来到她身后,替她披了件衣服,说道:“大哥传信过来了。”
景绣诧异地回过头来,难不成林秋水有什么动作了?忙从她手中接过那还没有小手指长和粗的小竹筒,利落地打开,从里面抽出纸来。
进了房间才将纸展开来看,青霜跟着进来并关上房门。见景绣脸色有变,大步走过来紧张地问道:“怎么了?”
她不过是在景绣回来之前刚收到的消息,还没来得及看。
景绣将手中的纸递给她,纸上不过短短一句话,青霜一眼就看完了,惊讶道:“六姨娘怎么会不见了?”
景绣摇摇头,这纸上就稀里糊涂地写了这一句话,别的再没有多余的话了,估计青铜也是为了谨慎起见吧,只是也太让人摸不着头脑了。大活人竟然好好的不见了,这怎么可能呢?
“我们明天再出宫一趟吧!”不弄清楚具体怎么回事,对她来说简直就是煎熬。
青霜凝重的点点头,但是面上又难掩担忧,“小姐还是去跟皇上皇后说一声吧!”
她也想明白了,崇明帝对小姐可能并不是她想的那样,要真是她想的那样王爷怎么会愿意把小姐留在宫里。
景绣踌躇不决,估计这会儿皇上的怒气还没消呢,她现在过去不是往枪口上撞吗,但若是现在不过去,明天就必须等他下早朝之后了。想了想,还是现在去。
将披在身上的衣服拿了下来,放到青霜手里,就独自一人往御书房而来。
崇明帝见她去而复返,眼中难掩诧异,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才问她来意。
“我想明日出宫一趟,可能要过两天才回来……”景绣低着头,轻声说道。喉头哽咽,心中涌动着一股难言的情愫,司马濬的那些话还犹言在耳,她怕自己一抬头就忍不住哭出来。
崇明帝没有察觉到她的心事,听了她的话眉头一皱,试探地问道:“宫外出什么事了?”
“没有,就是我养的一只猫忽然不见了,我放心不下,想回去找找。”
崇明帝狐疑地看着她,过了半晌才点头道:“朕准了,明日就出宫吧,也不必回来了……”
景绣刚听了这两小句,猛然抬头看向他,什么叫她不必回来了?他不想看到她了?
崇明帝被她猛然抬头的动作吓了一跳,住了嘴,怔怔地看着她。
父女二人互看着彼此,眼睛都不由得微微地红了。
仿佛看出了她眼神中表达出的想法,崇明帝喉头也有些哽咽,“……绣儿,那件案子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宫里不安全……”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宫外不安全那是真刀真枪的,宫里却是个杀人于无形的地方。他虽然已经尽量去避讳自己对她的特别,可不还是引来宫里宫外议论纷纷了吗?宫里的女人个个都是眼睛雪亮的,他就算再怎么伪装,恐怕也逃不过有心之人的眼睛,对方说不定已经猜到他知道绣儿身份的事了,最毒妇人心,他怎么能冒险将她一直留在宫里呢?
听了解释,景绣心里一松,也更加感动,低着头不让他看到自己红红的眼眶。“我知道了,皇上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在宫里也要照顾好身体!”
说完也不看他是什么反应,她就迫不及待的转身出去了。崇明帝身子一怔,眼眶湿润地看着她离去,想唤住她却发不出声音来,嘴角扬起一丝笑,带着感动、欣慰、苦涩……
她是在关心他啊!
他原以为她对他这个父亲多少会有些怨恨的,不久前她说起景天岚不是她的亲生父亲的时候神色那么平静,当时他就在想她可能早就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对于有没有父亲有没有亲人,她不会在乎。
就算有一天她知道自己是她的生身父亲只怕也不会多在意,可是他没想到,原来她也是在意的。他对她没尽到一点做父亲的责任,她竟然会关心他……
崇明帝的心被浓浓的喜悦包围着,人都是贪婪的吧,在这之前都不敢奢望她能原谅他,现在却开始期待她能叫他“父皇”了,会有这一天吗?他有些不确定,想到可能很快她就会跟着司马濬去东旗,他心里又生出了惆怅……
景绣出来的时候天又下雨了,不过不同于刚才的滂沱大雨,此刻只是下起了毛毛细雨。殷全亲自递了伞给她,景绣摇摇头没接,就这么跑进了雨里。一路跑回了听雪阁。
第二天一早,似乎有些感冒了,头晕晕沉沉的,身子也绵软无力,她挣扎了好一会儿才从床上爬起来。
洗漱好出了房门,用了膳,又让人端了碗姜汤来,一口气喝了。
和釆菊采薇告了别,和青霜出了听雪阁,走了几步又回头不舍地注视了一会儿才决绝地转身。
这个地方是这具身体原主的生母住过的地方,她没有见过良妃,但是能在她生活的地方住了这几天也算是一种缘分吧。她们的交集恐怕也只限于此了。
她一边走,一边掏出怀中的帕子,从当初从司马濬手上拿到这张帕子开始她就一直揣在身上随身携带几乎片刻不离。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已经确定了这帕子的主人就是她的生母吧!
青霜默不作声地跟在她身后,能感觉到她对这听雪阁的不舍,只不过在这儿住了这么几天并不至于这般浓浓的不舍,但是她不明白是为什么,也选择什么都不问,小姐想告诉她的时候自然就会让她知道。
走到宫门口,忽然身后传来急切的呼喊声。
“二小姐等一等——”
同一个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但是景绣和青霜转头却看不到说话的人。
过了几秒才看到殷全的身影从一大片绿植后面冒了出来,一边冲着她们的方向招手,一边气喘吁吁地往她们跑过来,他后面两步远还跟着两个小太监。
他这么急着跑过来,肯定是皇上让他来传话的。景绣转身向他走过去。
殷全喘着粗气,一时说不出话来。他身后的两个小太监倒是显得很平静,气息平稳的,看来平时跑习惯了。
景绣看着其中一个小太监手中捧着一个精致华美的锦盒,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看向殷全笑问道:“是皇上有什么话要公公转达我吗?”
殷全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谄媚的笑,转身拿过小太监手中的锦盒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递到景绣面前。
景绣接过,疑惑地问道:“这是什么?”
殷全摇头,笑呵呵地说道:“这个奴才就不知道了,皇上说让奴才务必亲手将这个交到二小姐手上,若有什么闪失要拿奴才是问呢!”
景绣听他这么说,心想这盒子里的东西一定是很贵重了,也就没有当场打开。说道:“有劳公公了!”
说完颔首,抱着盒子转身带着青霜出了宫门。
刚出来就看到濬王府的马车停在外面,景绣和青霜都没觉得惊讶。
许是听到她们出来的动静了又或者是外面的车夫提醒了车内的人,司马濬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将她拉上马车,等她坐了进去他才又重新进去。
青霜和车夫一左一右的坐在外面。
马车转头不疾不徐地驶离宫门,景绣笑看着司马濬问道:“他让你来的?”
司马濬不置可否,盯着她手中的盒子看。
景绣也将视线从他身上收回看向腿上的盒子,摸着上面的精致花纹,解释道:“刚才在宫门口,他派人送过来的,不知道装的是什么。”
“打开看看吧!”一国之君送的东西肯定不会差,况且这还是崇明帝第一次送她东西,肯定是花了心思的。
景绣点头,缓缓将盒子打开,入目满眼明黄之色,和他穿的衣服还有御书房的基色是一样的。
里面三样东西,景绣只识得一样,颤抖着手将它拿了起来,星月玉佩,这玉佩不是在南宫新月那里吗?
“怎么了?”司马濬看了盒里剩下的两样,不明白她为何只对这小小的玉佩这么激动。
景绣珍视地摸着玉佩,“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星月玉佩,静安师太交给我的,最后却被南宫新月拿走了……”没想到还是到了她手上,只是南宫新月若是知道会怎么想?
司马濬了然地点点头,见她将玉佩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才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看看另两样。
景绣低头看去,里面还有一块黄灿灿的金牌,和一道圣旨。
她先好奇地拿起那道圣旨,缓缓展开,惊讶地看着上面的一片空白,递到司马濬面前,困惑道:“这是什么意思?”
司马濬低头看去,目光扫到一角的玉玺印章,心里也不免感动了一把崇明帝的良苦用心。
“这是一道盖了章的空白玉玺,上面的内容你可以自己加。”
景绣听了又是震惊又是感动,只觉得这小小的一块布忽然重如千斤,他的良苦用心让她好感动。这道空白圣旨她可能永远也用不到,她也不舍得用,她要好好珍藏着。
将圣旨叠好小心翼翼地重新放入盒中,又拿起那块金牌,她不知道这金牌是不是像电视上演的那样可以用来免除一死。于是举着它疑惑地看向司马濬。
司马濬解释道:“据我所知,西临从开国皇帝以来,至今已经一百多年,也只打造了五块免死金牌,其中三块已经失效,你手中一块,皇上手中应该还有一块。见金牌如见皇上,你带着这金牌,就算是皇后也不能奈你何。不过这金牌一旦被用来免除死罪,也就失效了。”
景绣听的啧舌,“那在整个西临除了他我不就最大了吗?”
司马濬失笑地点头,“嗯,可以这么说!”
她顿时又觉得这金牌重如千斤,小心翼翼地放进盒子里,将盒子盖上然后放到一边去。
其实她觉得她或许永远也用不到这两样东西,但是这不管怎么说是他的一片心意,他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弥补她,她心里感动,也很珍惜这片心意。
“青铜还是告诉你了?”司马濬拉过她的手握住问道。
景绣一点也不意外青铜会将这事告诉他,虽然当初她明确说过他们兄妹既然跟了她就完完全全是她的人,但是这兄妹二人一直阳奉阴违。
不过也能理解,毕竟他们和司马濬是多年的主仆亲人,怎么可能真的为了她就和司马濬撇的干干净净呢?况且她现在也没什么需要对司马濬隐瞒的,所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而且还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她不在的时候他可以去处理,这样不影响事情进展,多好。
“怎么,你让他不告诉我?”听他这话的意思,他是想让青铜瞒着她啊。看他神色尴尬的样子,景绣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倒是觉得挺欣慰的,青铜竟然违背他的命令还是将消息告诉她了,这就说明在他心里,她这个主子并不比司马濬的分量轻。
“林秋水到底什么时候不见的,青铜不是一直监视她吗,怎么会让她从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见了?”
“她易容成丫鬟出了相府,青铜大意了。”
“易容?”景绣脑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什么,快的让她抓不住。
“不错,易容!”司马濬点头,若有所思道:“绣儿会易容吗?”
景绣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忽然有此一问,满眼困惑地说道:“我曾经在书上看到过如何制作人皮面具,也曾试着做过两张,但是那个东西做起来十分复杂,而且对皮肤不好,根本不能久戴。”
☆、第169章:智审宗易
司马濬沉吟了一会儿,“若是有人戴了人皮面具,绣儿能靠眼睛识破吗?”
景绣不确定地摇摇头,“这个要看情况吧,若是面具太过逼真我没有把握……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有时间绣儿也给我做一张吧,这张脸太醒目了,很多场合都不方便露面。”司马濬摇头,看着她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