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苏阮和三房的亲疏远近,她自是看的明白,苏阮若是真与三房闹起来,她偏帮的还是苏阮。
“你是说,我自不必怕他们,只管撸着袖子上去?”苏阮挑眉。
陆朝宗低笑,“撸袖子便罢了,娘子风情,只夫君知晓便可。”掐在苏阮腰肢处的手微微用力,苏阮吃痛,赶紧用力的扯开陆朝宗的手,“你轻点。”
昨晚上被他掐疼的地方还没好呢。
得了陆朝宗的话,苏阮用过午膳便去了三房。
三房的院子很大,毕竟那三老爷是在宫中当的肥差,油水捞的很足,院子里头的丫鬟婆子单看着就与大房二房的不同,珠钗玉环,衣物首饰,皆更为精细。
苏阮披着身上的斗篷,手里捧着手炉,慢条斯理的跨过垂花门。
有婆子瞧见苏阮,上前问安,“哎呦,这大冷的天,王妃怎么亲自过来了?”
平梅斜睨了一眼那婆子,“哪里来的东西,也敢跟王妃觍着脸说话?”
那婆子被平梅呛了一句,面色微变。
“三婶婶在吗?”苏阮将手里的手炉递给平梅,提起裙裾往庭院主屋处去。
“三奶奶在屋子里头呢,奴婢给您去通报。”婆子说完,赶紧急匆匆的去了。
苏阮勾着唇角,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那里黑乎乎的画着一团东西,有些被汗渍打湿,但却还是能很清晰的瞧见字迹。
这是苏阮与孙妈妈学的一些话,她怕自个儿忘了,特意写在掌心里头的。头一次做上门砸场子的事,苏阮心里头还是有点紧张的。
主屋门口,女婢小心翼翼的给苏阮掀开厚毡,一双眼盯在苏阮的脸上瞧,一点也无恭敬之相。
孙妈妈手起掌落,十分利落的给了那女婢一个耳光子,“小蹄子,当心你这双眼罩子!”
女婢惊恐下跪,赶紧伏跪磕头认罪,半边脸肿的老高。
孙妈妈的下马威起势很足,让苏阮有些心虚,她跨过门槛进到主屋,就见三奶奶急匆匆的迎了出来。
“王妃怎的来了?”
苏阮拢着大袖,姿态端正的站在主屋门口,嘴角擒着一抹笑,“天色晴好,来瞧瞧三婶婶。”
三奶奶往半掀开的厚毡处看了一眼,天际处黑压压的窝着一团黑云,风起雨欲来。
“王妃说笑了,快请进吧。”三奶奶招呼着人,“顺碧,去端茶水来。”
“不必了。”苏阮抬手,提着裙裾坐上一旁的绣墩,然后慢条斯理的开口道:“我听说三婶婶对我颇有微词?今日特来请罪。”
三奶奶面色一变,勉强的扯出一抹笑道:“王妃折煞了。”
“哪里敢折煞三婶婶。”苏阮轻敲了敲圆桌面,往自己的掌心处瞥了一眼,然后继续道:“我是个狐媚坯子,比不得三婶婶是大家出来的闺秀,品德温顺,贤良淑德。”
“王妃这是说的哪里话。”三奶奶往苏阮身旁的绣墩上坐去,但那屁.股还没挨到绣墩子,就听得苏阮猛拍了一下圆桌面,吓得立时站了起来。
苏阮秀眉凌厉,那特意用螺子黛勾出的眉峰拧起时颇带上了几分气势。
“三婶婶若是不满我,咱们也不多话,相看两厌不若早日分家的好。”
苏阮一吐出“分家”二字,三奶奶立时就慌了神。
“王妃呀,这到底是哪个不知好歹的小蹄子在您面前乱嚼舌根子?我可是从未说过这些劳什子话害您呀!”三奶奶捏着手里的绣帕,哭哭啼啼的红了眼眶,显出一副万分委屈的模样。
苏阮斜睨了一眼人,攥紧手心道:“三婶婶要知道,我也不是那欢喜逼人的人,只是这人都惹到我院门口了,我也不能躲在屋子里头不出来吧?”
“王妃,您若是受了气,这丫鬟婆子打骂打骂就罢了,何苦到我这处来撒气呀。”三奶奶抹着眼泪珠子,声音哽咽。
苏阮侧眸,语气轻慢,“三婶婶,您如此说就是在逼我去老夫人面前讨理了。”
三奶奶抹着眼泪珠子的手一顿,已然明白这人今日是来做什么的了。看来是知晓了自个儿在大奶奶面前说的那些话了。
见三奶奶渐止了声,苏阮继续道:“三婶婶收拾收拾家当,告知三叔一声,明日就分家搬出去吧。”
“王妃,您这般做,可是会损了摄政王府的颜面的。”三奶奶面露急色。若是分了家,那他们三房哪里还有这般的好日子过?所谓大树底下好乘凉,离了摄政王府,他们三房哪里还能在宋陵城内立足。
“我是个恶人,眼里容不得沙子。”苏阮接过平梅手里的手炉捧在手里,眉眼低垂。
三奶奶咬牙,觉得这苏阮确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先前倒是她大意了,不应该这么急着去大奶奶那处说话的。
“王妃,先前是我错了,我在这处给您赔不是了。”三奶奶红着一双眼服软。
苏阮轻笑,不愿这么简单就把人给放过了,毕竟这立威嘛,自然是要立起来才好。捧着手里的手炉,苏阮转头看向孙妈妈,“孙妈妈,先前那女婢说话不好听,您说该怎么罚呢?”
“应当掌嘴。”孙妈妈恭顺道。
苏阮转头,笑眯眯的看向三奶奶,却也不言语。
听到那孙妈妈的话,三奶奶立时明白了苏阮的意思。这人是要叫自个儿掌自个儿的嘴?三奶奶作为长辈,在小辈面前认错便罢了,竟然还要自个儿给自个儿掌嘴,这可不只是颜面尽失的事了,这是苏阮要把她往死里踩呀!
苏阮抚着手里的手炉,那手炉烫呼呼的包着绒边,就似裹了层软皮的苏阮,在陆朝宗的调.教下,渐显出里头烫人的热度,稍有不慎,便会烫掉人的一层皮。
☆、138独发
三奶奶的父亲是现今朝中的正二品左都御史, 论起来也是堂堂正正的名门闺秀,但这左都御史的职务却是三奶奶让三老爷去求了陆朝宗提拔上来的, 如果没有陆朝宗, 三奶奶家依旧是那个苑马寺里头养马的苑马寺卿。
苑马寺卿虽是个从三品的官,但却职位低贱, 任谁人都能践踏一脚。三奶奶待字闺中时出门聚友, 别人张口闭口就唤她为养马的,那些自诩清高的闺秀也不愿与她为伍, 说嫌弃她身上有马粪味。
三奶奶好不容易从那里头爬出来了,顶着摄政王府的名声走出去, 谁人不巴结着给几分薄面, 她不可能再回到那泥沼里头去。
戴着珠玉戒指的手轻抖, 缓慢从圆桌上抬起,然后“啪”的一声打上了自己的脸。
三奶奶偏头,咬着牙根, 却还是扯出一抹笑与苏阮道:“还往王妃莫见怪,我这嘴呀, 就是不长记性。”
苏阮捏着手里的绣帕,拢着宽袖起身道:“既知不长记性,三婶婶就吃些好物补补, 多长长记性。”话罢,苏阮转身,面无表情的转身步出了主屋。
三奶奶面色颓然的坐在绣墩上,面颊和手掌还在隐隐作痛。
屋外, 婆子丫鬟听到动静,赶紧伏跪在地,恭送苏阮。
苏阮捧着手里的手炉,慢条斯理的穿过庭院,跨过垂花门。
一出了三房的院子,苏阮坐上轿撵,那原本强撑起来的气势也陡然落了下去。刚才那三奶奶的一巴掌拍的太狠,还真把苏阮给吓了一跳。
“王妃,吃茶。”平梅给苏阮端了一碗茶水过来,小心翼翼的替她吹去茶面上的浮沫。
苏阮轻抿一口热茶,浑身乏软的躺在轿撵上,朝着孙妈妈道:“孙妈妈,你说今日我这般对三房,可是会有所后患?”
“王妃多虑了,您今日立了威,那三房还不赶紧夹紧尾巴做人,哪里再敢做什么妖呢。”孙妈妈一脸欣慰的看着苏阮,暗暗点头。
苏阮蹙眉,还是有所顾虑,“那三奶奶不会去老夫人那处告状吧?”
“不会。”孙妈妈笃定摇头道:“王妃要知道,老夫人是大房的大奶奶,自然是帮衬着您的。”
“这倒也是。”苏阮点头,安心的躺倒在轿撵上小憩。
轿撵进到南阳殿,小皇帝捧着手里的奶酥坐在殿门口,瞧见苏阮下轿,赶紧颠颠的跑了过来,“奶娘。”
“皇上怎么在外头?这天寒地冻的当心冻坏了身子。”伸手牵住小皇帝的手,苏阮领着人往殿内去。
殿里头烧着炭盆,暖阁内更的舒适,苏阮褪下身上的斗篷靠在罗汉塌上,浑身舒坦。
小皇帝趴在苏阮身边,小嘴巴鼓囊囊的还在嚼着奶酥。
“嘘,当心点,莫给那厮瞧见了。”伸手点了点小皇帝鼓起的面颊,苏阮吃力的把人抱起来道:“皇上昨晚上罚站的辛苦吗?”
“可辛苦了。”小皇帝点头,一本正经的鼓着面颊道:“堪比大禹治水,愚公移山。”
苏阮抿唇轻笑,从软枕下头掏出几颗银锭子递给小皇帝:“呐,这个给皇上,皇上可以拿它去小厨房换很多好吃的。”
“真的吗?”小皇帝眼前一亮,捧着那几颗银锭子爱不释手。
“自然是真的,皇上要好好收好,切不可给你皇叔瞧见了。”苏阮神秘兮兮的道。
“嗯。”小皇帝认真点头,把银锭子放到自己腰间的小荷包里。
苏阮低头,瞧见小皇帝那精细的小荷包,轻挑眉道:“皇上的荷包真好看。”
“是邢太太给朕做的,朕说要好看的花,邢太太说花不好看,给朕弄了好多草。”小皇帝噘嘴,显然对这个小荷包不是很满意。
“这不是草,应当是兰花。”苏阮细细看了看后道。那个时候她的芊兰苑内种植了很多兰花,虽说都被陆朝宗给拔了,但却直到现在都依旧记忆犹新。
“可是没有花呀。”小皇帝拿着小荷包,一双眼盯在上面,就差眼珠子都贴上去了。
“那是还没开呢,来,我给皇上补上。”一边说着话,苏阮一边唤平梅去给她拿了绣篓子来。
“奶娘还会绣花呢。”小皇帝抱着手里的小荷包,一脸神奇的看着苏阮,最后的一个尾音上挑,显出几分孩童的可爱。
“自然是会绣的。”苏阮的绣工虽不算大好,但好歹还算是能看。她捻起绣花针穿针引线,小心翼翼的给小皇帝的荷包上补上几朵清丽兰花。
“要红的。”小皇帝奶声奶气的道。
“兰花哪里有红的。”苏阮好笑的抿唇,却拗不过小皇帝,还是给她绣了一朵红色的兰花,只是那兰花变了色,看着便像朵不知名的野花了。
“好看。”小皇帝捧着小荷包,欢天喜地的在罗汉塌上蹦跳着,然后突然低头道:“奶娘,你给也皇叔绣个花,不然皇叔要不高兴的,皇叔不高兴,就会来抢朕的小荷包。”小皇帝抱紧自己的小荷包贴在胸口。
苏阮捏着绣花针的手一愣,这才想起那厮送了自己许多物事,自个儿却一个都未曾送给过他。除了那时自个儿胡乱雕的樱桃肉。
“那,那我给你皇叔绣个荷包。”苏阮微红着脸,从绣篓子里面拿出几块干净布料帕子开始绣荷包。
小皇帝趴在苏阮的膝盖上打哈欠,小孩子嗜睡,不一会子就抱着手里的小荷包睡着了。
苏阮认真的绣着荷包,待绣了个雏形出来,突然感觉自己的腿一阵酸麻,她扭头看去,只见小皇帝肥软软的身子趴在她的膝盖上,也不知趴了多久。
小心翼翼的把小皇帝挪开,苏阮动了动自己麻木的腿,轻吐出一口气。
“吱呀”一声,寝殿的门被推开,止霜伸手撩开厚毡进到暖阁,躬身走到苏阮的身旁道:“王妃,主子说今晚上不回寝殿了。”
“不回来了?”苏阮捏着绣花针的手一顿,“可是睡在御书房了?”
“刑大人未说,只传话说不回来了。”
“哦。”苏阮点头,朝着止霜摆了摆手。小皇帝被吵醒,嘟嘟囔囔的翻了个身抱住苏阮的小腿,苏阮帮她盖上踢开的薄被,然后小心翼翼的拍着后背哄了哄。
苏阮原以为那厮只是一晚不回来,却没曾想,这一去就是三日。
明日就是元日了,刑修炜又带话过来,说摄政王今日也不回南阳殿。
苏阮慢条斯理的嚼着嘴里的樱桃肉,觉得有些不是滋味。瞧瞧,这没成婚前,日日呆在她的眼前晃悠,这一旦成了婚,连个影儿都见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