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虽平淡,但明晃晃的都是威胁。
在场的人都是聪明人,自然能够听出其中的含义。
若是谢小晚执意不肯前去东荒,下场便只有飞舟毁人亦亡。而风月楼远在十万八千里之外,等知道消息也已经晚了。
谢小晚的思绪转动了一下,随即含笑说道:我也听闻西漠风景壮丽,还未曾领略见识过,现在大师相邀不好推辞,也正好趁此机会前去观赏一番。
妙音压低了声音,阻止道:楼主,不可!
谢小晚的右手微微一按,止住了妙音的声音:只是西漠路途遥遥,我一人前去就是了,也不必让我的侍女跟着受苦。
空度点头:正是如此。
妙音又急又恼。
这时,谢小晚给了她一个眼神,暗中传音:去找人。
谢小晚不擅长争斗,就算打起来也绝非是空度的对手,还不如节省点力气。现在他在这里拖延时间,妙音就可以去找帮手来救人了。
妙音心领神会,趁着空度还未改变主意,掉头就跑。她化作了一道黑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天际。
空度并没有做出反应,不知是没猜到主仆二人的小心思,还是根本不在意。
他看着谢小晚,抬手:请。
谢小晚不慌不忙,收起了所有的灵气。
在灵气退去的一瞬间,飞舟轰然解体,化作了漫天的残骸。
他的唇角带着笑意:大师,现在代步的飞舟毁坏了,该如何前去西漠呢?
空度的佛诘威力虽大,却不至于毁坏整座飞舟,是谢小晚自己主动摧毁了飞舟的核心。
这样一来,没有飞舟代步,前往西漠花费的时间又要翻上一番。
空度显然也没想到谢小晚下手如此的决绝,要知道飞舟昂贵,更不用说面前这艘飞舟上刻制着各种阵法,足以换上一座小型的灵矿。
他的脸皮抽搐了一下,稳住了声音:御空飞行,不到十日便能到西漠。
十日。
这么短的时间,必须要在抵达西漠之前,不,要在被镇压之前,找到援手前来。
此次风月楼出来的都是一些小弟子,派不上什么用处。虽说此次拿了千年之约头名,风月楼的长老正赶着过来扯皮分配利益,可到底远水解不了近渴。
如此一来,妙音会去找谁?
时间紧迫,只有一次机会。
妙音啊妙音,要是选对了人,你楼主我还有的逍遥快活。可若是选错了,怕是就要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三百年了。
西漠那个鬼地方,怕是有去无回,就算是风月楼的人全去了,也不一定能救他出来。
谢小晚的心思杂乱,面上却不显分毫。
耳边,冷不丁传来空度的声音:小谢施主,我知你心思诡秘、计谋多端,可是贫僧劝你一句,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的雕虫小技都是没有用的。
不是贫僧吹嘘。他徐徐道,这世间,除了特定的那几个人,还没有人能击破贫僧的铜皮铁骨。
谢小晚认真倾听,听到这里,瞥了一眼过去。
空度的皮肤虽然皱巴巴的,但却泛着一股金属的光泽,果然是铜皮铁骨,坚不可摧。
空度垂眸说道:若不是那几个人前来,小谢施主就别白费力气了。过了片刻,他又添了一句,三百年的时间,不算久。
谢小晚脸色不变,眼中有些好奇:大师,你说的那几个人,又是哪些人?他大大方方地说,我想看看,我认识不认识,能不能找来救我。
第43章 白费心思
谢小晚并不隐藏自己想逃跑的意图。
毕竟在场的都是聪明人,空度又怎么会不知道他现在不反抗只是权宜之计。
与其藏着掖着,不如光明正大地说出来。
这是阳谋,就看空度接不接这一招了。
谢小晚说完了那一串话,就看向了空度。
空度却不为所动,只低低说了一句:小谢施主,还是不要白费心思了。
话音落下,两人之间便陷入了一片沉默。
荒野苍茫,一只秃鹫从半空中盘旋了一圈,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下方的两人。
它的眼中出现了人性化的贪婪,像是期待着这里出现一场血战,能够让它饱餐一顿。
谢小晚一招落空,倒也不慌,而是抬起眼皮,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走在前方的空度。
僧人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老叟,佝偻着背部,瘦瘦小小的,像是一阵风就会刮倒一般。
可他每走出去一步,就跨越了百丈距离,不到瞬息间,就从此岸到达了彼岸。
看起来,空度并不担心谢小晚逃跑。
可只有谢小晚知道,若是他生出一点逃跑的心思,这位干瘦枯瘠的老人就会瞬间出现在他的身旁。
谢小晚不想去西漠,也暂时不想体验密教护法的手段,但还是可以在暗中使用小心机来拖延一些时间的。
他站在原地不动,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慢吞吞地说:我就是心中好奇,这一好奇呀,就走不动路了。
现在两人的情况很相似。
不仅谢小晚不想和空度交手,空度也同样不想和谢小晚打起来。
原因很复杂,其一,谢小晚到底是风月楼主,或许藏着什么保命的底牌,若不能一招制服,便容易节外生枝;其二,这里是东荒,东荒荒凉野蛮,其中藏着许多上古妖兽,就连空度都不敢在此地久留。
谢小晚也很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才敢在细枝末节处与空度较劲,争取多了一点的时间。
果然,听到这话后,空度也停了脚步。他的眼皮耷拉了下来,遮住了眼中的精光,缓和道:既然小谢施主好奇,那贫僧也只好替小谢施主解惑了。
并不是贫僧夸耀,世间能从贫僧手中抢人的,不过那几个。他顿了顿,其中之一,便是东荒魔主。
谢小晚来了点兴致:哦?
他暗中生出了一些希望。
若是妙音去找叶荒,叶荒应该会来救他的吧?
空度脸带慈悲,继续道:贫僧知道,魔主与小谢施主之间有一段渊源,不过施主放心,魔主受誓言所困,是不会离开东荒的。
誓言?
谢小晚倒是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空度娓娓道来:魔主于数百年前来过一次西漠,在佛前求问,是否能再遇到他想见之人。佛给他解惑,同时他也付出了代价,那便是永守东荒,镇守妖兽,不可离开寸步。
谢小晚一怔。
他没想到,这中间还有这么一辙。眼看着他们就要离开东荒了,就算叶荒想过来救人,也是有心无力了。
空度似乎看出了谢小晚心中的失望,平静地说:小谢施主,这就是佛家所说的因果。若不是你以这些人为踏板修多情道,就不会出现如今的景象。
谢小晚觉得自己很冤枉。
修多情道怎么了?
在世间大道万千,他只是走了其中一条而已。就算是渡情劫,每次他也都是一心一意,满怀真情,从未伤害别人,就连一丁点感情都没有欺骗过。
不过现在不是辩论的时候,谢小晚直接无视了空度所说的话,接着问道:那除了东荒魔主呢?
空度又说了几个名字。
谢小晚认真地听着。
空度所说的人,有的他认识,有的只是曾经听闻过,那些不是成名已久的修士,就是已经隐居的大能,根本就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难道说,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吗?
谢小晚可不想被镇压在西漠三百年时间。
空度淡淡地说:小谢施主,你还是放弃逃跑的心思吧。
东荒荒野广阔无边,杂草丛生。
前方突地刮起了一阵烟尘,模糊了地平线的边界。
谢小晚的目光跟着吹入风中的一团枯草,没有正面回应空度的话,只是说:南州湿润,而西漠风沙干燥,我只是怕不适应。
空度:住久了,自然就习惯了。他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小谢施主,该启程了。
先礼后兵。
谢小晚心中清楚,若是在这里再继续逗留下去,空度怕是要耐不住动手了。
他微微一笑,结束了这段对话。
空度转过身,正要上路,天际一道天青色的云雾突然映入了眼帘。他想到了什么,开口道:贫僧倒是忘了还有一个人。
谢小晚:是谁?
空度:望山宗,云竹君。
与此同时。
情况危急,妙音燃烧了浑身的修为用来赶路,硬生生将七天的路程缩短了大半。
因为消耗了太多的灵气,等回到东洲主城的时候,妙音已是脸色苍白、浑身酸软。
不过她不敢停留太久,提起一口气,脚步踉跄地走入了人潮之中。
千年之约方才结束,东洲主城中还残余着一股热闹的氛围。一眼望去,街边熙熙攘攘,人来人往。
妙音看着攒动的人影,莫名地生出了一股茫然。
东洲之大,人海茫茫,她又应该去找谁,才能从那个僧人手中救下楼主?
东荒魔主,南海龙太子一个又一个的身影闪过妙音的脑后,随后又被她一一否定。
时间紧迫,给她的机会只有一次,她必须要找实力足够又一心愿意去援救楼主的人。
东荒魔主名声在外,行事随心所欲,不能保证他一定会去救人;南海龙太子倒是一个好人选,只是这条龙的行踪不定,来了东荒后就不见了身影,一时间不知道他身在何处;还有
在种种条件的限制下,能找的范围逐渐缩小,最终定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只有他了。
妙音确定了人选,便不再迟疑,她从枝头一掠而过,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不过短短片刻,妙音就已经来到了之前所居住着的客栈门前。
居住在客栈中的旅客,大多都是前来参加千年之约的宗门,现在比试结束、胜负已经分晓,他们自然要打道回府。
于是客栈中一阵嘈杂声响,来来往往的都是各门各派的弟子们。
妙音行色匆匆,但在一群人之中,倒也不算是突兀。她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走去,来到了一处雅致考究的院落门口。
这里是望山宗所在的地方。
妙音一走过去,就见院落门口大开,一些身穿相同服饰的弟子忙忙碌碌。
看样子,他们正在收拾行李,显然是要准备离开东洲主城了。
妙音心中一急,直接拦住了其中一个弟子,问道:请问,你们这是要启程离开东荒了吗?
被拦下的弟子本有些不耐,可转头一看,见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态度自然而然地变得好了起来:是啊,千年之约都结束了,我们自然要启程回宗门了。
妙音踌躇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问:我有事要寻云竹君,可否劳烦道友通报一声?
听到云竹君这三个字,弟子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变,态度不似方才的温和,直接甩下了两个字:没空!
说完后,他掉头就走,看其背影匆匆,像是生怕惹上什么祸事。
弟子的态度太过于明显了,妙音又怎么能看不出来。
她皱了皱眉,又拦下一个弟子询问。
可不管是谁,一提到云竹君,就纷纷避之不及。
妙音心中疑惑。
这望山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云竹君好歹也是天下第一剑修,更是望山宗的招牌,怎么现在在这些弟子眼中,好似瘟神一般。
可如今迫在眉睫,也不是探究其他事情的时机。妙音忽略了其中的诡异之处,一心想要找到云竹君去救人。
妙音一连找了三个弟子都被拒绝,于是她干脆自己进去探究。
大概是弟子们都在忙着收拾行李,自然放松了警惕,庭院里没什么人守着,妙音一路畅通无阻地走了进去。
庭院深深,落花流水。
妙音生怕被望山宗的弟子发现,低着头匆匆地走过一道道游廊。还好,一路上也没有撞见其他人,待到她停下脚步的时候,已经身处在一个僻静冷清的院落之中。
妙音扶着围墙,向里面张望了一眼,突地听见前方传来了一阵响动,像是有人在交谈。
她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待绕过一座假山,可见小路尽头栽种着一片竹林。
竹影幽篁、苍翠挺拔。
其中还站着一道天青色的身影,他的脊背挺直,几乎与竹林融为了一体。
是云竹君!
妙音下意识地就要走过去,可还未到跟前,就发现竹林中除了沈霁筠以外,还有别的人。
远远看去,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暗潮汹涌。
她的脚步一顿,躲在了暗处,悄悄偷听着。
一阵清风刮过,穿过竹林之时发出簌簌响动。
那两人谈论得并不是什么机密,故而也没有防备,说话声顺着风声传入了妙音的耳中。
其中一人是望山宗的长老,铁青着脸,对着沈霁筠说:云竹君,你可知宗门为了此次千年之约准备了多少?你竟然如此轻易的就放弃认输,如今宗门百年基业,皆毁于你一人之手!
面对如此疾风骤雨般的斥责,沈霁筠却丝毫没有反应。他站在原地,垂下了眼皮,望着地上的一块土地。
在那里拱起了一个小小的土包,隐约可见一抹翠绿。
这是即将破土而出的春笋,带着勃勃的生机。
长老觉得自己占据了道德制高点,说得是面红耳赤、气喘吁吁:云竹君,难道你忘了宗门对你的恩情吗?!
这时,沈霁筠的语气和缓平静:若不是宗门之恩,你以为,你活得到现在。
长老一头一凉,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什么意思?
沈霁筠淡淡地说:字面意思。
长老自然知道沈霁筠说的是什么。
为了此次千年之约,宗门不惜使出手段控制入魔了的沈霁筠,还用画皮做替身干扰他的神智。
他知道有些过分,可是这一切都是为了宗门利益啊!
长老扫过面前站着的身影,先是忌惮畏惧,紧接着涌上来的就是一股莫名的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