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姝见他突然又动手,吓得忙按了自己的衣服就低声道:“会弄乱,会弄乱,一会儿我们要出去玩呢……”
姜琸听她这样小声说话,又惊慌又委屈,那个手按着衣服的样子又着实古怪,实在又搞笑又可爱,就一边小心的抱了她在怀中安置,一边就柔声劝道:“乖,你不要乱动,就不会乱了……好了,别动,别动……”
看她委委屈屈的靠在他怀中坐定了,他才又道:“原姑娘的事,我已经安排好了,你放心好了,不会让她有事的。”
静姝这回没再看他,靠得太近,心砰砰得乱跳,若是抬眼看她,就没法好好说话了。
她心中小小的不满,就忍不住掐了他的胳膊一下,然后掐得手疼……
她低声道:“师姐不喜欢田家和她那二婶堂妹什么的,我们商议了个法子摆脱她那二婶堂妹的纠缠,可是这样田家接近不了师姐和原老太爷,会不会想阴招害他们?或者还会生疑当初的事情原家是不是也已经知道,然后借着害敏妃娘娘,再把脏水泼你身上?”
到底也还是会担心会不会影响姜琸。
姜琸笑道:“田家和他们原家的事情,原姑娘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都不碍事的,我还担心田家不做点事出来呢……”
静姝猛地抬头,就知道他肯定没按好心!
姜琸看她瞪自己,自然又是一番哄劝,然后去长梅山东园的路途漫漫,最后静姝下马车的时候,还是得好一番整理自己的妆容头发衣裙,心里又羞又恼又有那么一丝不肯承认的甜的大骂……骗子,骗子……亏他那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也是骗人的。
长梅山东园属于千叶寺的产业,有寺僧专门打理,这日过来游玩的男男女女也很多,过来寻觅佳人的富贵公子哥儿或书生,还有盼着能觅得良人的美丽姑娘也很多。
静姝觉得这样的日子会遇见凌修安,或者会遇见容唯嘉都已经算不得特别奇怪,因为她向来觉得自己出外就“偶遇”这两人的几率比较高。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她今日遇到的不是凌修安,也不是容唯嘉,竟然是个不认识的绿衣少女,然后扑到了原荻和原苓面前,泪水涟涟的唤“哥哥,姐姐”……
果然话不能乱说,说啥来啥。
不过显然这次被“偶遇”的对象不是自己,而是原苓兄妹俩了,抚额……
少女一身绿衣裙,水葱般纤瘦袅娜,生得也尚算清秀,气质柔弱,楚楚可怜,若不是她扑上来唤原苓兄妹“哥哥,姐姐”,静姝是再不会想到原苓的堂妹原芙是生着这么一副模样的,实在是相差太远。
原荻和原苓两人真是亲兄妹,在少女扑上来那一刻,两人都冰冷着脸,然后不动声色神同步的各自都往边上侧了侧。
好在少女大约也是极了解这两位堂兄堂姐的,她那一扑不过是做做样子,若来真格的,大约就要和地面亲密接触了。
少女满面泪水的站定在原苓面前,看了一眼另一边的原荻,最后还是选定了面前的原苓哽咽道:“姐姐,姐姐,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我以为,我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们了,我,我和娘亲……”
少女絮絮叨叨的诉说着悲伤,诉说着离开北地自己和她母亲的艰难,诉说着她们求了田家雇了人在北地四处寻找祖父他们几个却根本找不到,无奈之下只好来了京城……
然而原荻原苓两人从始至终都是冰着脸,听着她不停的说着话,甚或是问着话,却不出一言,周围一片的死寂。
少女抽抽搭搭了半天也没人理她,她对着原苓那张冷脸大约也快说不下去了,好在陪着她一同前来的那位锦衣公子大概看不下去了,上前扶了少女,然后对着原荻和原苓颔首行礼道:“荻兄,原大姑娘。”
这位便是田家二房所出的三公子田中启,原苓堂妹原芙的未婚夫婿了,也是直接主导原家全族被灭的元凶。
事情该要来的总会来,只是大家都没想到原芙母女或者说田家这般心急,竟是几日也等不及,生生非要在上巳节来个偶遇。
或许是因为原苓两日后就要去宫中考核,而平日里原荻原苓根本就不会随意出门,田家怕是再难找到机会攀上来?
原苓兄妹都没兴趣和田中启或者原芙叙旧情。
而原荻从始至终根本一个字都不愿吐。
原苓问道:“原芙,你母亲呢?”
原芙听到原苓终于开口,简直大喜,她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带了些讨好的神情看向原苓,道:“姐姐,母亲她就在山下的庄子上呢,姐姐您想见母亲,我们这就下山去?母亲她,她也听说了姐姐尚在生,这些时日都日日念叨着姐姐……”
原苓嘴角抽了抽,打断她的话道:“那择日不若撞日,现在就下山吧,我和祖父他们就在映梅山庄等你们,你请了你母亲一起,一个时辰后就在映梅山庄见吧。”
说着嘴角划过一抹讽刺的笑意,道,“想来你们也是知道映梅山庄在哪的。”
原芙听原苓说完,然后看她和堂兄原荻转身离开,有片刻的茫然,这,好像是好事?她们求的不就是这个吗?可是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身旁的田中启显然比她的脑子好使多了,他看着原荻原苓离开的背影,又看了一眼一直站在旁边此时颇有些目瞪口呆的容静妘,冲她略颔了颔首,便垂了眼,遮住了一刹那间阴沉下来的眼神。
原家兄妹的态度,让他很难不怀疑他们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原先在北地原家谷时,原家兄妹虽然对原芙也很冷淡,对自己更是疏离,但却绝非现在这般,冷若冰霜,眼神中甚至透着难以掩饰的厌恶。
且看到了映梅山庄会如何吧。
不过他脑中已经开始急剧的盘算着若是原家那老东西已经知道原家谷被清洗,原家被灭族是他们田家主使的话,他们该如何行事了。
思及此,他也顾不上花心思哄身边有些懵的原芙,拖了她就往园外走,他得快点回庄子上和伯父还有父亲好好商议一番。
姜琸和静姝一直站在不远处的梅林边上旁观了这一幕。
田中启以前一直和父亲田二老爷生活在北地打理田家在北地的药房生意,所以并不认识姜琸,因此也并未留意到并未和原苓兄妹在一起的姜琸和静姝。
静姝眼巴巴的看着原荻原苓还有田中启原芙各自离开了,这本是原家的家事,可是姜琸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这也是要回山庄的节奏了,否则她今日就算继续和自己在梅林逛着,那心思肯定也飞得远远的。
好好的上巳节就这么给毁了,百忙之中特意抽出空来陪静姝游玩的姜琸面上不好看,心中更是懊恼。
这田家,也未免太不识相了些……
第88章 简单粗暴
一个时辰后,映梅山庄前庄。
唔, 就是当初静姝说是到庄子上礼佛, 为那白老太太祈福,然后好好招呼了白大夫人白三夫人还有白静妍她们的那个简陋前庄。
原老太爷坐在厅堂的主位上, 他身边两侧分别站了原荻原苓两兄妹, 而原大夫人则是坐在了原老太爷左侧下首的扶手椅上。
而此时下面就有一入了门便领了女儿原芙还有未来女婿田中启跪在了堂前痛哭流涕的原二夫人解氏。
再后面则是陪同原二夫人一起前来的田院判的夫人田大夫人吴氏。
原本这是原家家事, 田中启是原芙的未婚夫婿,陪同着一起过来见见长辈也就罢了, 田大夫人吴氏却是不太合适的, 只不过田院判不放心,仍是让吴氏跟着过来了,也好看情况控制场面。
原二夫人解氏三十余岁,仍是风韵犹存一有些姿色的妇人, 此时她正痛哭流涕的跪在堂前诉说着两年前家族被灭的痛苦当时的害怕恐惧, 诉说着这两年来她们母女四处奔波经历的艰辛, 以及听到原苓还在生的消息之后的惊喜……
这和一个多时辰前原芙在原苓面前的哭诉还真是颇为相似,原来是家学渊源啊……站在后面房间通过特制的窗户在后观看的静姝有些感叹。
不过解氏哭诉着, 也同样没有人回应她,原老太爷和原大夫人神色不动,原苓和原芙则仍是神色冰冷。
站在后面的田大夫人皱了眉, 心中觉得这原家也太过不近人情, 劫后余生不说抱头痛哭, 好言安慰也就罢了, 一家人竟全部冷冰冰的审判似的看着儿媳和孙女跪着哭, 就跟她们犯了什么错似的……
而且她进了这厅中许久,竟是没有一人招呼她坐下喝茶。
田大夫人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正打算开声寒暄一下,提醒一下自己的存在,也好让原二夫人她们以及侄子起身,原老太爷却在此时出声了。
原老太爷从桌上拿了一卷写了字摁了红手印的布,扔到了堂下解氏面前,冷冷道:“解氏,收起你的眼泪,不必再虚情假意。从今往后,你不必再唤我父亲,你的女儿,也不必再唤我祖父。”
“这里是我儿临终前遗留的一纸休书,你以及你的女儿都已经和我们原家没有丝毫关系,还请夫人和姑娘以后莫再以原氏遗孀和原氏女儿在外行事。”
一道晴天霹雳。
田大夫人满脸震惊,那原本准备出口寒暄的话堵在喉咙口,瞪着原老太爷的面色要有多尴尬扭曲就有多尴尬扭曲。
解氏和原芙则是哭声戛然而止,直接懵了。
田中启心思急转,按了自己急跳的心,装作惊慌失措,不明所以的试探道:“祖父,这,这且是为何?难道您是怪岳母和芙儿当初在乱匪清洗原家之时,自己藏了起来,未能和族人同赴死?这……”
估计消息太过震惊,竟是完全忽略了原老太爷说那休书是原二“临终前遗留下来的”。
原老太爷看了田中启一眼,明明是一个虚弱的老人,可此时眼神之厉,仍是让田中启心中一哆嗦,其余光明正大或冠冕堂皇暗里谴责原家行事不妥的话竟是生生吞了回去。
原老太爷转头对着解氏冷道:“我儿临终前除了留下这封休书,还曾留有一纸遗书,可惜因为我儿临终前你一直就在近前,他将此休书和遗书藏得隐秘,我们一直未曾发现,直至原家大难,原家谷被乱匪洗劫,我们清理谷中遗物,才发现了休书和遗书,得知我儿冤屈真相。”
解氏此时面上神情已经从先前的蒙圈震惊变成了惊惶恐惧,面上一片惨白,看向原老太爷的眼神都在哆嗦。
她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声,道:“不,父亲,老太爷,您不能这么做,芙儿是二老爷的亲生骨肉,老太爷,您怎么能这么做,儿媳知道您一直不喜欢儿媳,可芙儿是原家的血脉,您不能这么狠心……”
原老太爷喝道:“闭嘴!我儿那封遗书上道你婚期就已失贞,你的女儿根本就非原家骨肉,可恨你瞒天过海,后更害得我儿不良于行,抑郁成疾,早早病逝。”
“若依原家族规,本因将你处死,只是此地乃是京城而非北地,便也罢了。你既寻上门来,便就将我儿临终时的那封休书送予你,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你和你的女儿生死存活一切事情都将与我原家再无关系。”
“那封遗书,乃是你行丑事的罪证,也是我原家的耻辱,如非必要,我也并不愿将它大白于人前。若是以后你以原家的名义行事不轨,我们便将遗书送于官前,定你谋害我儿之罪。”
解氏握着那休书的手一直颤抖,看着那暗红的手印只觉心如擂鼓,惶恐无比,她不停摇头道:“不,不,不……”
而她身边的原芙早已被这消息惊呆,吓得泪流满面,这回的泪水倒全是真的而不是靠药物刺激的了,她全身瑟瑟发抖的拽着母亲的衣服,一个劲的唤“母亲,母亲……”
田大夫人本是个玲珑之人,也颇有手段,可是她对田原两家之事的内情根本不知,此时乍闻此事,再也不会想到此事会有诈。
子嗣一事非同小可,原家都说儿子有遗书说原芙非原家骨肉了,她哪里会去怀疑,进而再去帮解氏母女?她只恨家门不幸,侄子这婚事败坏了他们田家门风呢!
所以田大夫人震惊之余只觉晦气无比,涨红着脸哪里还会再出声。
田中启也是有些发懵,但他虽不清楚十五六年前的事,却是知道自己‘岳母’的一些丑事的,只不过他本就对原芙不是真心,这对母女对他和田家尚有利用价值,所以平日里只当不知而已。
甚至他私心里对解氏母女还很是不屑,将来拿到原家东西,也并不愿真要娶原芙为妻,玩玩也就罢了,谁愿意娶这种东西为妻?
所以此时他乍一听原老太爷的话,心思也是急转,心中却已是相信了个七八成,因此也不过只是虚张声势的说了几声“老太爷,老太爷,此事非同小可,您可得明察”,然后在原老太爷冰冷又讥讽的目光下最后也萎顿了。
不过田中启却同时也出了一身侥幸的冷汗,内心深处未尝不觉得只要不是原家发现了原家被灭的真相就已经是一件幸事,否则原家现在背靠容家和肃郡王,田家才是真的要坐立不安了。
现如今,不过只是少了两枚棋子而已。
原老太爷说完要说的,并不愿和田家人废话以及听解氏休斯底里的尖叫,只说了声送客,便带了原大夫人原荻原苓兄妹率先退出了厅堂。
田大夫人看着堂前被原家下人拦了去路爬着还嘶哑着声音尖叫的解氏以及满面惶恐哭着抱着解氏的原芙,只觉家门不幸,丢脸至极,冷哼一声连侄子也不理就转身离开了。
事已至此,田中启又是庆幸又是郁闷,也只能灰溜溜的招呼了解氏母女离开了。情况有变,他还得赶紧回家和自己父亲以及大伯商议后面对策呢……
后面房间内,看完了这一整幕的姜琸和静姝面上表情各异,姜琸是若有所思,而静姝则是带了些诧异和困惑,她当真不知道事情能顺利到这个地步。
姜琸沉吟了一会儿,看静姝神色古怪又懵懂,微带了点笑意问道:“你说解氏婚前失贞,那原芙非原家女一事只是你们设计?”
“不过,我刚刚观那解氏和那田中启的反应,此事怕还是真的有些内情。”
静姝也是有些莫名其妙,她有些不可思议道:“莫,莫非是歪打正着?”
又嘀咕道,“原本出这样的主意,我还总觉着阴损了些,师姐她二叔在地下也不知怎么想,却不曾想会是这样啊……难道我在不知道的情况下,也有正中事实的能力?……”
此事的确是她出的主意,然后再由原家深化细节的,原二的书法是原老太爷亲自教的,模仿其临终前的笔迹并不难,那休书和遗书当然都是假的。
不过那原二的腿疾据说倒当真是和解氏有些关系。
姜琸听她可爱的碎碎念,心里泛起一阵温柔,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无声的笑了笑。
也是原家行事自我,根本不在意世人眼光,他们痛恨解氏母女,只当他们是原氏一族的仇人而非亲人,这才愿意行此一招,却可能真的是歪打正着了。
“看来这解氏当年接近原二,进而嫁给他,都可能是田家设的局。”
姜琸笑道,“此事再往深里查上一查,说不定还有惊喜。这田家,为了原家的东西还真是费尽心思啊!”
静姝白了他一眼,心道,有什么好惊喜的,无论实情是怎样,都只会是撒在原家人伤口上的盐。
不过,静姝还是有些担心的道:“淮之,田家心中有鬼,原家这般决绝不认解氏母女,他们肯定会担心原家是否已经知道是他们田家主导当年乱匪血洗原家谷之事。他们已经知道原家的背后是你,会不会对你不利?”
姜琸很高兴小姑娘替自己担心,他拉了她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亲,笑道:“放心,我现在就等着他们多点动作,他们不自乱阵脚,如何利用他们抓到背后的大蛇?慢慢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