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事儿之人是个蓄了两撇胡子的中年男人,手里捏着白棋,生得有些肥圆,眼睛很小,却很有神,说起京都的流言眉飞色舞的。
与男人对弈之人是个精瘦高挑的男人,穿着不凡,一看便是家里有些底蕴的贵公子,拿着一颗黑子,久久没落,便放下了:“什么事?快说来听听。”
“我听长公主府的外管事说,昨儿个夜里长公主本来是约了京都的贵妇人一起去游船赏月的,不想尚书家的夫人被马车擦到动了胎气,就提早散了席,明惠长公主便提早回了府,你们猜怎么了?”
一旁观棋之人也听得甚是津津有味:“莫不是长公主正巧撞上的大事?难道与长公主入狱有关?”
一番猜测之后,肥圆的中年男人兴致勃勃地说:“明惠长公主早不回晚不回,偏偏赶上了许驸马与兄嫂相会之时,这奸情便被撞破了。”
“兄嫂相会?”对面棋桌上的贵公子不可思议的表情,“许驸马竟与兄嫂有苟合?”
一旁的观棋男子也附和:“真可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许驸马平日里可是装的好一副谦谦君子样,不想竟是个道貌岸然之人,对兄嫂都下得去手,当真是禽兽不如。”
贵公子又问了:“照理说是许驸马通奸在前,即便撞破了家丑,该被惩治的也是那对奸夫淫妇啊,怎的是明惠长公主下了狱?”
“因为啊,”男人捋了捋两撇山羊胡,“长公主她一气之下将驸马的兄嫂给杀了,如此一来便是再有理,也盖不过杀人之罪啊,而且这驸马的兄嫂来头也不小,是卫国公的嫡长女,就算长公主是皇家之人,也难逃罪责,除非毁尸灭迹不承认,可偏偏这报官之人,正是许驸马爷。”
真是跌宕起伏啊,众人听得意犹未尽,只觉得这高门皇室之间,真是层出不穷的好戏。
观棋路人听了这一番话,也不由得生出感叹来:“那许驸马也真够绝情,若非明惠长公主帮衬着他,他哪有今日的地位。”
有人跟着附应:“就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事情可还没完。”山羊胡的男人干脆把棋盘搬开,又道,“明惠长公主那是何人,先帝七个女儿里头最精明的人了,被下狱之后,长公主便揭露了许驸马的中饱私囊贪赃枉法的罪行,而且,条条罪状都有确凿的证据,可见长公主一直暗中握着许驸马的把柄呢,这次许驸马不仁在前,明惠长公主又怎么可能会让他好过,肯定要拼个你死我活啊。”
嘿,还真是一波三折,情节跌宕。
有人大笑:“难怪许驸马会出墙呢,这是平日里被长公主逼得狗急了跳墙,这人前装恩爱的夫妻俩,可算是要撕破脸了。”
诶,有人感叹:“诶,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许家啊,怕是要遭殃咯。”
这件事,还没完,听说怡亲王要彻查。
而国师大人呢,听说啊,在西陵当准太子妃,常山世子与西陵太子彧是同一人的消息,已经不是秘密,自然,西陵准太子妃的身份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何人了,除了夏和,西陵与大凉都喜闻乐见,这大凉的国师大人与西陵未来的储君结亲,两国联盟之势也就顺其自然,到底日后是凤家的天下?楚家的天下?还是萧景姒的天下?这个自然有位高者去操心,平民老百姓只是关心如若三国大战,夏和拿什么来拼。
大凉正事儿乱,西陵近日来可是相当平静,可能归结于太子彧与准太子妃的雷霆手段,朝堂的反势力几日便肃清得干干净净,那些高举楚帝楚怀霖的旗帜,也都偃旗息鼓了。
反正,太子彧行的是暴政,顺者昌逆者亡。
楚彧的伤也养得差不多了,还是半妖原身,夜里还会咳嗽,身体也很冷,不过,楚彧已经提了几次回大凉了,原因很直白:回去准备和阿娆的婚礼。
七月的第一日,夜里,萧景姒洗漱的时候说了一句:“我们明日动身回大凉。”
楚彧立刻开心地跑到萧景姒跟前,点头说:“好。”
萧景姒刚沐浴完,身上有淡淡的香气,夏日里热,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寝衣,衣领很低,楚彧便盯着瞧,蓝色的眸一下子就红了,张开手要抱她去滚床榻——
萧景姒推开他,说正事:“菁云会留下来处理国事,他向我讨了紫湘留下照顾他的伤势。”
楚彧有点郁闷,凑上去用力亲了一口才罢休,说:“菁云是两百年的大妖,那点伤几个晚上便能自愈,那只红兔子,就喜欢到处拈花惹草。”
他的语气,十足的鄙夷。
菁云花名在外,便连时常不在北赢的妖王尊上都有所耳闻。
萧景姒哑然失笑:“紫湘也不是吃素的。”紫湘性子急,眼里又容不得沙子,十五岁之前一直在军中,可不是一般女子。
这二人,谁治谁还不一定呢。
楚彧牵着萧景姒,让她坐在铜镜前,解了她束发的带子,梳发的动作越发熟练:“那那个小兔崽子呢?”
萧景姒:“?”
楚彧闷声说:“楚鱼干。”
这么多天过去了,楚彧还是和鱼干处不来。
萧景姒想了想:“我打算将他带回大凉。”
“我不同意。”
楚彧立马严词拒绝,表情很严肃。
他的理由是:“阿娆,我不喜欢他。”
楚彧在萧景姒面前,有时候,很孩子气,性子犟。
归根结底,是一坛陈年老醋的问题,兴许是因为妖族风气开放,不讲种族不讲年龄,甚至,不讲性别,楚彧便将萧景姒身边所有雄性物种都当成了假想敌。
虽然菁华总说楚彧是北赢第一纯洁,不过确切地说,应该是北赢第一拈酸吃醋。
萧景姒只是笑:“我知道。”她耐着性子,解释说,“那日银桑落胎,伤了身子,她与十六爷兴许日后再难有子嗣,我想将鱼干养在怡亲王府。”
楚彧这下释怀了:“我就知道,阿娆才不会要他。”
如果要阿娆把那小子拉扯长大,楚彧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
两日后,萧景姒与楚彧动身回大凉,同行的还有钦南王、古昔,和夏乔乔‘父子’,以及鱼干的奶嬷嬷。
兴许是此番回去是要和萧景姒大婚,是以楚彧带了许多奇珍异宝,说是要给萧景姒当聘礼,马车足足装了七辆。
钦南王与古昔都骑马,江嬷嬷同聘礼一起,剩下的四人准备了两辆马车,楚彧肯定是跟着萧景姒的,偏偏还有个小拖油瓶。
小拖油瓶坐在马车的正中间,上面铺了软软的垫子,他在上面扑腾了很久,小拳头抓啊抓,呼唤道:“娘亲~”
扭头,鱼干又喊夏乔乔:“爹爹,一起。”
两人都没动。
鱼干不开心了,扯着马车上的垫子,撒娇:“娘亲,爹爹,来,坐坐。”
所以,不叫哥哥?果然兄弟两感情不好!
听听,这‘一家子’!不知道还以为‘爹爹’和‘娘亲’是亲生的,哥哥是捡来的。
楚彧直接把萧景姒拉到另一辆马车,对鱼干恶狠狠说:“她跟我一起坐!”
鱼干嘴一瘪,嗓门一扯:“哇!”
哭得是撕心裂肺,小泪珠子绵绵不绝,惹人心疼啊,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啊。
所以,最后的结果是,弃了一辆马车,四人同坐,这也就算了,还偏偏要左边坐爹爹,右边坐娘亲,一个不依,就对萧景姒使用眼泪攻势,偏偏,萧景姒吃这一套。
哥哥呢?
坐在角落里。
楚彧的心情,可想而知,还能有好脸色,从头到尾板着一张脸,挨着萧景姒坐,抱着她,像示威一般睥睨鱼干。
鱼干向爹爹告状:“哥哥,怕怕。”
夏乔乔没理,专注地啃他的鱼干。
鱼干又向萧景姒告状:“娘亲,鱼干怕怕。”
萧景姒无奈地看了看楚彧,他心情不爽,没好脸色:“你听好了,你早晚会被送给别人,本王容你放肆一次,别得寸进尺。”
鱼干听不懂,缩缩脑袋就自己玩耍去了。倒是夏乔乔,停下了进食的动作,问:“送给谁?”
大概是这几日夏乔乔与鱼干同吃同住,两人还是有感情的,可能除了夏乔乔包袱里可以啃的鱼干,他应该最喜欢楚鱼干了。
萧景姒道:“怡亲王府。”
夏乔乔不做声了,又继续啃鱼干,楚鱼干流着口水也要吃,夏乔乔不给,就给他塞了一块孩子吃的糕点。
萧景姒又问:“你想养?”
他是杀手,也许哪天便浪迹天涯去了,不能养儿子,夏乔乔立马摇头:“不想。”
说完,他张开手,鱼干立马扑过去。
“爹爹~”
夏乔乔抱孩子的姿势已经越来越自然了,鱼干也黏他,一口一个爹爹,跟亲生的似的。
不过,楚彧觉得这一声爹爹好刺耳。
途中休息的时候,因着楚彧身子不好,萧景姒不许他吹风,便让他待在马车里,正好鱼干在睡觉,让他看着点。
楚鱼干是趴着睡的,蛤蟆一样的姿势,口水飞流直下。
楚彧看了两眼,表示很嫌弃,用一根手指,戳了戳鱼干肥圆的肚子。
鱼干哼哼唧唧了两声,继续睡得昏天地暗。
楚彧又戳。
再戳。
继续戳。
鱼干醒了,口水还挂着,一脸懵逼,脸颊上被压出两个红印子,煞是可爱。
当然,楚彧一丁点都不觉得可爱,他说:“叫爹爹。”
对于鱼干管夏乔乔叫爹这件事,楚彧到现在都耿耿于怀,多次试图掰正。
鱼干没睡醒,迷离的大眼一眨一眨,小孩子诚实,不会说谎,就喊:“哥哥。”
楚彧坐过去,想要教育教育小兔崽子。
鱼干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很兴奋:“哥哥!哥哥!”
哦,原来是楚彧披风下的尾巴露出来了。
鱼干第一次见到,好生雀跃:“毛毛!毛毛!”
小孩子也不知道怕,就往楚彧身上扑,好在马车里座位上都铺了软垫,楚彧挪开,很冷漠地说:“叫爹爹。”
“毛毛!”鱼干一门心思都被楚彧的尾巴吸引过去了。
楚彧沉默了一下,便说:“叫一声爹爹,我给你摸一下。”
鱼干嘿嘿一笑,露出两颗大门牙,欢快地喊:“爹爹!”
楚彧圆满了,把尾巴一扬,大发慈悲地扬到鱼干面前。
然后鱼干摸到了毛毛,也圆满了。
之后就听见马车里孩子咯咯咯的笑声,好不欢快。
楚牧甚感欣慰,感叹说:“我家彧儿原来这么喜欢孩子啊。”他家彧儿小时候也是小可爱一个,就是越长越冷漠暴戾,特别是十三岁统治北赢后,更是喜怒无常。
当然,在萧景姒面前,他还是很好哄,高兴容易,生气也容易,整个人都鲜活了。
楚牧相当欣慰啊,就夸奖他宝贝儿子:“听听鱼干笑的,彧儿多会逗小孩。”转身一脸慈祥地看着萧景姒,端着长辈的和蔼可掬的笑容,“景姒啊,日后你俩成婚了,可以多生几个,要是带不过来,我给你们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