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见谢子臣神色迅速归为冷静,漂亮的眼慢慢移向她,一时没能忍住,低头就亲上了他的额头,又快速移开。
谢子臣刚刚冷静下来的情绪瞬间又爆开,然而这一次他控制住,静静瞧着她,从容扶着自己直起身来,淡道:“时至今日,世子仍旧将在下当做玩物,是吗?”
“不,”蔚岚笑了笑:“在下将谢四公子,当做心尖尖上的人。怎能说是玩物?”
“魏世子,”谢子臣面色淡然:“当初在下说,要和您做的交易,不是在下诓哄您,若在下救了您,您还要将在下视作猎艳之程上的猎物吗?”
“救我?”听得这话,蔚岚忍不住挑了挑眉,然而很快,她立刻想起谢子臣今日的手腕。
谢子臣没有信她,那这批刺客应该是他自己找来的。在校场假装遇刺,引了太子的人跟来,然后将计就计带着谢杰来了破庙,在太子的人面前故作兄弟情深将谢杰扔给了黑风寨的人。
有太子的人在,可以保证他的安全,而且也能让太子的人作证,谢杰的事与他无关。如果谢杰再蠢一些,在太子的人面前露了自己认识黑风寨的人的马脚,那么这件事就变成了谢杰想要杀谢子臣却让自己被误伤的戏码。哪怕谢杰不蠢,只要谢家派人救人,让朝廷攻□□风寨,黑风寨一定会把谢杰供出来,那谢杰也完了。
有如此思量的男人,认真同她说着救她的话,饶是蔚岚一贯不大瞧得上男人的脑子,却也忍不住沉默下来,片刻后道:“你要告诉我的情报是什么?”
“我告诉世子,世子日后如何报答我?”谢子臣认真看着她,蔚岚笑了笑,此时此刻,她终于把谢子臣放在了盟友的平台上讨论问题了。
“那端看,你给我的情报是什么了。不同的价码,自然有不同的重量。”
“好。”谢子臣勾了勾嘴角:“若我救长信侯府于倾覆,不知世子如何谢我?”
听到这话,蔚岚不由得为之一凛。
长信侯府倾覆……
那只能,是她父亲了。
此时她还没有和自己两位伯伯较量的能力,若她父亲有任何三长两短,长信侯府怕是岌岌可危。
她静静看着谢子臣,认真出声。
“若谢四公子真的救长信侯府于危难,我愿如公子所愿——”
“将公子,真正看作我蔚岚的兄弟。”
能以庶子之身救长信侯府的男人,放在她的内宅,着实可惜了。
☆、第二十五章
听到这话,谢子臣点了点头:“愿世子能真如你所言。”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岚虽算不上君子,却亦向往君子所为。”
说话间,蔚岚已经将谢子臣扶正,规规矩矩离了一段距离,摆足了尊敬的姿态。谢子臣点点头,终于道:“陛下已下旨召长信侯回盛京,下月初十,你二伯三伯将让人埋伏在一线崖。”
“你怎么知道?!”蔚岚冷下神色,这样的消息,连她的探子都没探查道,谢子臣一个庶子,居然能探到宫里去?
然而很快,她又想起今日的事情,他连太子遇刺一事都能提前得知,知道她父亲遇刺之事,这也不是一件不可能之事。
但奇怪的是,若谢子臣有如此能耐,为什么搞定一个谢杰,还需要她出手帮忙?
——这只能证明一件事,谢子臣的情报网极其发达,但手里能用来杀人的人太少。
蔚岚很快想通了谢子臣的处境,直接道:“日后我手下的人可给你用,但你的情报要与我共享。”
“好。”谢子臣果断应下:“那我与世子,是否算是盟友?”
“这是当然。”蔚岚认真道:“之前之事,是我冒犯了。”
说完这句话,蔚岚心里忍不住有些失落。
好不容易看到一个又美、又聪明、又好拿捏(误)的美人,却就这样要放手了。她忍不住叹息了一声,悠悠看向谢子臣道:“谢四公子,你我之情,只能止步于此了吗?”
此时回到猎场,谢子臣推开她,踉跄着翻身下马,淡道:“世子,我与你没什么情。”
说完,正好就有一个太监迎了上来,扶住谢子臣,用尖细的声音道:“哟,谢四公子,您这是怎么了?太子殿下找您都找疯了!”
谢子臣让太监扶着,虚弱道:“劳烦大人了。”
“先别说了,”太监扶着谢子臣往里走去,着急道:“太医!来人啊!叫太医过来!”
太监扶着谢子臣走后,染墨把马交给小厮,走到正将双手拢在广袖中,呆呆看着谢子臣的背影的蔚岚身后,悠悠道:“世子爷,好看吗?”
“好看,”蔚岚满眼痴迷赞叹:“美人之美,入骨入心,无论是娇弱张扬,都能美得别有风味。娶夫当娶谢子臣,可惜此君志在四方,我又怎么忍心拘他于内宅,真是遗憾啊……”
“世子爷,”染墨看着蔚岚背后的黑色披风都沁出血来,盯着那血珠,悠悠道:“你别光顾着遗憾了,伤口疼吗?”
听到这话,蔚岚面色一僵,随后瞬间苍白了脸色,往染墨方向一倒,染墨立刻扶住了她,听她虚弱开口道:“染墨,伤口又裂开了……”
染墨:“我知道。”
她没瞎,正常人都知道,伤口裂开了。
谢子臣被太监扶着进了帐篷,他们大概是早就准备好的,一进帐篷,太医就赶了进来。谢子臣焦急道:“我的伤不要紧,赶快通知谢府,六弟……”
“子臣不必忧心。”太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带着王曦和谢玉兰赶了进来,太子一把将正准备起身的谢子臣按住,温和道:“子臣之事孤已悉知,可惜孤的护卫赶到得晚了些,让六公子被贼人掳去了!”
“殿下不必忧心,”王曦笑了笑:“谢六公子是被黑风寨的人掳去,那些人向来就是要些银钱,钱送过去,应当没事。”
“天子脚下,居然还有如此猖狂的匪盗!”谢玉兰有些恼怒了,谢家嫡子居然被一群山寨土匪劫走,这种事实在是太过丢人,而且出在选入宫伴读的节骨眼上,他难免觉得是谢子臣的关系,恼怒说着这句话时,他意味深长看了谢子臣一眼,同太子恭敬道:“殿下,玉兰先回去向家中报告此事,我四弟……”
“无妨,等春猎完毕之后,我会亲自送四公子回去,”王曦接过谢玉兰的话,谢玉兰舒了口气后,表达了下谢意,而后便转身离开。
太子和王曦坐在一旁,静静等着太医给谢子臣上药,弄好之后,王曦给了旁边太监一个眼色,太监便带着所有人悄无声息离开。帐篷里也就剩下了三人。
谢子臣面色淡然,先道:“子臣有伤在伤,不便向殿下行礼,还望殿下勿怪。”
太子笑了笑,摇头道:“这些小事,孤不会放在心上。子臣休息得好便是。”
谢子臣点点头,没再接话。太子端茶抿了一口,看了王曦一眼,王曦打破了僵局,率先道:“今日遇险,若不得谢四公子分离相救,殿下与曦怕此刻都难以安坐,此番殿下带曦前来,一为向谢四公子道谢,二为向谢四公子请罪。”
“殿下愿意给子臣机会,子臣感激尚且来不及,何来谢罪一说?”
谢子臣直接挑明了话题,抬头注视着太子的目光:“太子私下前来,不就是为了同子臣说些不可让他人所知之话,殿下大可明说,子臣明了。”
“你知道我的侍卫在旁边?”听到这话,太子不免愣了愣,谢子臣点了点头,淡道:“殿下欲收子臣于麾下,但又在子臣被人追杀时,殿下又担心子臣是想利用殿下,或者是在殿下面前摆出一遭苦肉计,所以按兵不动,就是想看看,这些杀手是不是真的想杀了子臣。”
听到谢子臣如此直白说出这些话,太子和王曦的表情都冷了下去。片刻后,太子笑了笑:“既然子臣都知晓得这样清楚,为何还能如此淡然,不恼怒于孤?”
“殿下身在高位,若贸贸然就能相信一个人,子臣又怎敢以性命相托?”
太子和王曦都不再说话,片刻后,太子道:“今日之事,你可是提前知晓?”
“是。”谢子臣径直应下,太子面露恼怒之色:“你既已提前知晓,为何不提前通知于孤?”
“第一,在下身为谢家庶子,连接近太子的机会都没有,而其他人,哪个是殿下心腹哪个不是,在下不能知晓。故而不敢贸然通知,怕打草惊蛇。第二,今日之事,仅是子臣推断得知,若通知了殿下却没有发生,子臣不敢担此罪责。故而子臣只能涂上染毒的匕首,紧随太子身后,若真出事,便以命护之。”
谢子臣说得淡然,太子勾了勾嘴角:“第三,谢四公子欲投孤的麾下,若能以此立功,孤必将铭记于心,对吧?”
“殿下将谢四,想得蠢了些。”谢子臣抬了抬眼皮,淡道:“在下想的是,若此事发生,殿下就能明白在下的用处了。”
太子没有说话,谢子臣直接挑明道:“在下的情报网,或许能给殿下一个大用。而子臣于殿下,无心机可言。殿下对子臣又私心,故而不愿相救,子臣明了;子臣于殿下有私心,怕担责任、想出风头,故不提早告知,殿下知道。日后子臣效忠殿下,亦是如此,坦坦荡荡,殿下无需顾忌太多。”
太子依旧不说话,谢子臣继续道:“殿下,子臣有话,想通殿下私谈。”
听到这话,王曦立刻懂事的站起身来,退了出去。
等王曦走后,太子皱着眉头道:“你有什么事,是曦不能听的?”
“殿下,”谢子臣抬眼看他,认真道:“殿下正直用人之际,手中大多是王大公子这般有头有脸有身份、又受君子之道熏陶的世家嫡子。可殿下难道就没有一些暗处要用人的时候吗?”
听闻这话,太子忍不住将眉头皱得更深。
谢子臣的话,正是他所忧愁的。
他乃坦坦君子,身边之人大多如此,哪怕内心不是这样,却也机警,不愿意做些太损名声的事。这个时代太看重名声,尤其是世家嫡子,更是如此。
谢子臣注视着太子,认真道:“子臣愿为殿下之剑,位于暗处,替殿下披荆斩棘。”
“你说的披荆斩棘,是什么意思?”太子明显有些动摇,垂着眼眸,谢子臣观察着他的表情,继续道:“御史台张御史,殿下是想动不想动?”
听到这话,太子猛地抬起头来。
张御史为人正直不阿,为官清廉,他一家世代忠良,在朝中堪称典范。然而由于他与太子的外公镇国公不和,故而一直不太看好太子,常年在参太子。
这样一个人,太子想不想动?当然想!
可这样一个名声颇佳的人,如何动?
看出太子的心情,谢子臣淡然道:“名声好,那就给他设套,毁掉他的名声。可是殿下,如今您手中会出此策,能做此事的人,敢问有几人?甚至说……有没有?”
上一辈子,谢子臣辅佐着三皇子斗垮这个太子,对他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
他一生德行俱佳,身边全是如王曦这般君子风度的人。王曦身份高贵、长袖善舞,尚还好些,可当年就是这场春猎,让王曦送了命,从此太子身边就再也没有了这样的人物,反而是一批书呆子。
太子后期被他逼到绝境时,几次暗示身边的书呆子想用些非常手段,都被这些书呆子用圣贤道理给逼了回去,后来君子了一辈子,活活逼死了自己。
可他真的是君子吗?
谢子臣暗中冷笑,当年他几次想做未遂的事情,都看得出来,君子算不上,只是身边全是一群卫道士而已。
他没有可用之人,哪怕又再好的名声,后来也只能被一步步逼到绝境。
听着谢子臣的话,太子面色几变。许久后,他看向他,淡道:“谢四公子同我这样坦荡说这些,就不怕吗?”
“怕什么?”谢子臣淡然开口:“若太子是君子,自然不会对我做什么,我转头去投靠三皇子就好。若太子不是君子,为何不用我?”
太子没说话,片刻后,他慢慢笑起来。
“曦,”他大声叫了王曦的名字,王曦卷帘走进来,太子含笑道:“把谢礼给子臣吧。”
听到这话,王曦愣了愣,随后调整了笑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盒子,将盒子送给了谢子臣。
“这是殿下当年亲手铸的匕首。”
“这匕首,似乎也送了魏世子?”谢子臣思考着早上看到的动作,王曦笑了笑:“是一对。”
谢子臣:“……”
突然就不想收了。
然而作为太子表达招揽之意的礼物,无论任何理由,自然都是不能拒绝的。于是谢子臣点了点头,拱手道:“谢过殿下。”
“好好休息。”太子吩咐了一句,便带着王曦走了出去。
等王曦出去后,谢铜有些着急赶了进来,同谢子臣道:“主子,三殿下往魏世子那边去了。”
此时去找蔚岚,不是招揽,就是报复。都不是什么好事。谢子臣神色一凛,不顾伤势,直接起身往外走了去。
他赶到蔚岚帐篷门外时,三皇子已经到了。
蔚岚换了衣衫,正喝了些止痛的药,止痛药中有些安眠的成分,她静静睡着。苏城让侍卫点了染墨的穴,便悄悄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