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妡长长地舒口气,伸手将枕头拍平。
经过昨夜,她实在不知如何面对魏珞。虽然他口口声声说不在乎,说陪伴她,可床笫之间说的话能尽然相信吗?
有多少男人在床上甜言蜜语,可提上裤子就翻脸不认账。
也就是因为有这种顾虑,在话语几欲脱口的瞬间,她瞒了下李昌铭算计她的事情。
她自认站得直行得正,可别人会怎么想,兴许会觉得她被富贵迷了眼,勾引李昌铭。
尤其她前世还是那种身份。
杨妡呆坐片刻,下床去寻衣裙。
红莲听到动静走进来,边伺候杨妡穿衣裳边道:“爷一早起来没吃早饭就往后边去了,说等奶奶醒了叫他。”
杨妡瞧着外头大太阳,“嗯”一声,“什么时辰了,看着天色不早了吧?”
红莲笑道:“差一刻午时,先头我已让吴嫂子准备午饭,这会儿兴许已经好了。”
“不用去叫爷,待会儿我过去找他。”杨妡说着,到净房里洗过脸,简单地梳了个圆髻,便往外走。
刚掀开帘子就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热气,闷且热,几乎让人窒息。
杨妡缩了缩,还是迈步出去,在墙边小水塘里折了枝荷叶顶在头上。
后面空地上,魏珞赤着上身,只穿条玄色长裤,手里张一只乌漆漆的长弓,正朝着松林间瞄准,余光瞥见杨妡,立刻收了弓,大踏步地走到她面前。
因着天热,他身上沁出密密麻麻的细汗,原本麦色的肌肤更加黑了些,衬着满嘴的牙齿却愈发白。
“阿妡,什么时候醒的?”魏珞替她正一下头顶的荷叶,顺势攥了她的手,笑着问道:“肚子饿不饿?”
他的笑容就好似天上的日头,让她的身子顿时热起来。
杨妡微微笑道:“刚起身,没觉得饿。你呢?”
魏珞爽快地答:“我倒有点饿,不过平常也时不时饿肚子,习惯了。”
在军营里杨妡管不到,可在家里,万没有让魏珞饿肚子的道理,杨妡笑着开口,“我这就让人摆饭,等爷擦把身子也该好了。”
正要回房,魏珞拉住她的手不放,“阿妡,你帮我洗。”牵了她到井边,熟练地将水桶放下去,手一摆,吊上半桶井水,从旁边辘轳架上取下只去了瓤的葫芦瓢,塞进杨妡手中,“冲一下就成。”
杨妡舀了半瓢水,从他肩头浇下来,有水珠溅到她手背上,凉却很舒服。
半桶水浇完,魏珞展臂从旁边树枝上勾下帕子搭在肩上,仍是携着杨妡的手往回走。
炎阳高照,两人的身影格外矮小,黑黑的汇成一团,就在脚底下,分不清哪是她的哪是他的。
杨妡低着头,默默地瞧着那团黑影,心渐渐安定下来。
吃过午饭,魏珞小憩片刻,寻块巴掌大小的紫檀木,坐在炕桌前聚精会神地刻。
以前他刻刀不离身,几乎有空就在刻东西,成亲之后不知道是忙碌还是没有心思,竟是一次也没拿出来过。
杨妡看了好奇,凑上前问道:“你刻什么东西?”
魏珞笑笑,“大雁。”
先前不是刻过好几只了,怎么又刻这个?
杨妡虽纳罕,但瞧他全神贯注的样子,便没打扰,取出没完工的针线活儿继续做。
杨妡对着窗口,魏珞对着炕桌,两人谁都没出声,屋子里却莫名地有着温馨的气氛。
等到日影西移,天色渐暗,杨妡收了针线笸箩,魏珞也终于抬起头,将手里的物件递给杨妡,“差不多成形了,等我下次回来再修修,然后上色涂漆。”
果然是大雁。
不是一只,而是一对,脖颈勾着脖颈,翅膀依着翅膀,亲亲热热地偎在一起。底座下,刻着八个字,“相知相守,矢志不渝”。
他一笔字写得极差,难得的刻出来却不难看,反倒多了些棱角,粗犷而狂放。
前夜闹得太甚,这晚魏珞便不容杨妡放纵,箍了她的手脚在自己怀里,低低说起爵位,“希望不大,前面两朝帝王许下不少爵位,如今很多人家正经事儿不干,就靠着每年的俸禄和赐田的出息过活。朝廷不打算白养着这些人,正想由头黜爵。而且我也不是魏家嫡支嫡长,就算魏璟不行,前头还有个魏玹,不能长幼不分嫡庶不明。”
杨妡答道:“不成就不成,咱们眼下的日子就极好。”
没有爵位,她就不用应付许多不相干的人,见到李昌铭的机会也会少很多。以后,她决计不会再到瑞王府去,便是在杨家,只要李昌铭在,她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至于杨姵,她时不时写几封信便好。
过不了许久就是中秋节,然后重阳节,再就是春节,杨姵总有得忙,等孩子出生,她就更顾不上别人了。
杨妡主意打定,偎在魏珞怀里睡了个安心觉。
第二天恋恋不舍地送走魏珞,正取出块细棉布打算给魏珞坐几双耐磨的袜子,岂料承影进来禀报,说魏府里王氏来了。
杨妡颇为惊讶,她成亲这许久,王氏一次都不曾来过,无缘无故地上门,也不知因为何事。
尽管魏珞是除了族谱离开魏家的,从礼法上讲,眼下跟王氏半点关系都没有。但从道义上讲,王氏毕竟是魏剑声明媒正娶的太太,是魏珞的嫡母,杨妡不可能避而不见。
因此,杨妡片刻不敢耽误,穿上鞋子迎了出去。
王氏站在院子门口,穿件湖水绿的衫子,底下是颜色极淡的丁香色罗裙,身形婀娜肌肤净白,看着跟青菱岁数差不多,根本不像四十多岁的妇人。
杨妡屈膝行个礼,笑道:“大热的天,二太太跑过来一趟,不知有什么事儿?”
王氏不等说话,先自红了眼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