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不见,看上去倒是沉稳内敛了许多。
他先跟杨峻与杨峭拱手揖了揖,而后视线顺次从几位姑娘脸上扫过,落到杨妡身上时,心头滞了滞。
她长开了些,比以前更好看了。
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乌漆漆的明眸蕴着盈盈水意,自带三分柔媚,而白皙柔滑的面颊隐隐带了粉色,就像早春枝头才始绽开的桃花。
安静时温婉娴雅如静水照月,发怒时杏目圆睁像烈焰燃烧。
家中表妹堂妹何其多,没有一个如她这般生动而鲜明,深深地镌刻在他心底。
感受到魏璟的目光,杨妡只作没主意,眼皮都没抬一下,唇角仍挂着适才的笑意,专心瞧着胡同对面在地上啄食的麻雀。
魏璟心头涌起淡淡苦涩,浅笑着一一点点头,“妹妹们好,”又看向杨峼,“走吧!”
杨峼吩咐冬明,“你们驾车先走,我随后跟上。”
他拗不过魏氏坚持,收拾了两只大箱笼的衣物并杂物,放在马车上,顺便赶路累了的时候,也好在车里稍作休息。
接着杨峼又对杨妡等人道:“都回去吧,我走了。”
杨姵眼泪又流下来,哽咽着道:“三哥先走,我们这就回了。”
杨峼笑一笑,翻身上马,与魏璟、杨峻等人一道策马离开。
杨妡直到他们身影远去才回身走进角门,无意中侧头,瞧见杨娥满脸的泪水,不由叹了叹。
***
这个九月,好像格外冷清似的。
以往总会有四五户世家举办花会或者文会,今年竟是一家下帖子的都没有。
杨妡觉得颇为纳闷,趁着跟张氏聊天之际就提起此事,张氏笑道:“红白喜事,大半宴请都是替儿女相看人家,咱府上姑娘少爷都有了主,还请了去干什么?你是不是觉得烦闷想出去玩玩?”
“这倒没有,就是奇怪,记得去年秋天,恨不能天天有人宴请,祖母就只让伯母带着二姐姐和三姐姐去……到五妹妹定亲,还得有三四年的工夫等。”杨妡老气横秋地叹。
府里二少爷杨峭前年定下的亲事,本来去年要成亲的,但女方父亲亡故需得守孝三年,至少要到后年才能成亲。罗姨娘惦记着想早点生个孙子出来,可杨峭不愿背信弃义,就是要等。
杨归舟笑着夸自个孙子讲道义。
既然老爷子都发了话,罗姨娘再不敢往魏氏跟前啰嗦,只能由着杨峭。
四少爷杨峋也是钱氏所出的嫡子,今年十五,比杨姵大三岁,自幼多灾多病,请过许多太医诊治都说不出缘由来。后来请护国寺方丈觉空大师瞧过,说是前世有未断的孽缘纠缠以致于精力不支疾病缠身,要想强壮起来,需要脱离红尘专心侍奉佛祖七年化解那段孽缘。
钱氏自然不肯同意,没想到杨峋的身体果真一年不如一年,有两次差点没了气儿,还是让人快马加鞭请来觉空大师念了好几遍金刚经才醒转。
如此两回,钱氏再不敢大意,流着泪将杨峋送到嵩山少林寺,成了名俗家弟子。
少林寺管束甚严,不但不许探视,连书信往来都不行,每年只有年底的时候才允许杨峋写封信回来,其余时间不是打坐念经就是练习棍棒。
一去就是五年,只有每年年底才允许写封信回来,其余尽在念经习武。
算着时间,杨峋后年冬月回来,要是论到亲事,怎么还得过一年。
杨妡扒拉着手指头数算一遍,觉得这两年还真没有机会出门做客。好在她也并非耐不住寂寞,每天仍是将时间安排得满满的。
随着秋意渐浓,天儿越发冷起来了。
张氏穿上了厚袄子,肚子显得更加庞大,偏偏她别处都没胖,就只长了肚子。杨妡每每见她下地走动,都会提心吊胆的,生怕头重脚轻不小心摔着。
二房院上下更是如临大敌,不管张氏走到哪儿,身边都跟着三四个人伺候。
刚进十月,桂嬷嬷就带人把西厢房收拾出来作为产房,里面摆了木床,挂了观音像,其余细棉布、油毡布、剪刀、火盆及大大小小各样铜盆一应俱全。
奶娘跟稳婆早就找妥了,约定好初十进府待命,府医也打好招呼了,近些日子一概不得外出,就连太医院,杨远桥也跟相熟太医商议好,等生产之时,请他过府坐镇。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眼看着到了产期,胎儿竟然稳如泰山,丝毫没有发动的迹象。
稳婆盯着张氏肚皮端详半晌,开口道:“应该快了,已经入盆了。”
谁知又过了四五天,张氏仍然半点感觉没有。
钱氏笑着打趣,“真是个能沉得住气的,是不是想着跟二丫头出阁赶到一起,来个双喜临门?”
张氏心道最好还是别。
杨远桥再气杨娥,那也是他亲生的闺女,出阁的时候,张氏作为继母势必要露个面儿。再者,如果真赶到一起,孩子洗三跟杨娥回门岂不又冲突了?
到时候不知要生出多少口舌来。
谁知天不遂人愿,就在十月二十七日,杨娥发嫁妆那天,张氏竟然发动了……
第100章 得子
魏杨两家实在离得太近, 从杨家角门出发, 进到魏府,最多一刻钟, 根本不足以展示杨娥丰厚的嫁妆。
毛氏觉得这无异于锦衣夜行, 没法显摆杨娥的体面,故而提出从杨家东角门出发,绕着杨府转一圈,然后再进魏府的门。
又把发嫁妆的时间从辰正推后到巳初, 以便于更多人看到。
发嫁妆的时辰本是选定的吉时,魏氏本不打算改, 但毛氏既然坚持, 索性不再过问, 只吩咐钱氏一概按照毛氏所说去办。
同样为了体面, 杨娥的嫁妆也都摆在松鹤院, 足足一百二十抬, 箱笼都是花梨木的, 涂着朱漆, 上面系了鲜红的绸布,看上去喜气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