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峼唬了一跳,忙不迭地解释:“没有,表姑娘行事素来有分寸,从不曾有逾矩之处,偶尔见到也都有妹妹在跟前,从没私下说过话先前在这里陪父亲用饭,有两道是表姑娘的手艺,后来灯会我伤了脚,妹妹曾带着表姑娘做的点心去看望我,是以对表姑娘心生仰慕,听说母亲要替表姑娘说亲,一时情急就 ”
张氏松口气,却斩钉截铁地道:“你们俩绝无可能,门第相差太大,别说我不应,即便我同意,老夫人那里也说不过去,再者老夫人早就说你的亲事她亲自操办,现在已经张罗着四处给你相看人家,听说都是京都有名的大家闺秀……老夫人对你的看重,想必你也知道,比起大少爷也不差什么,所以阿楚这边就算了,我就当今儿你没提过这事,你安心等着老夫人的信儿就行。”
“母亲”,杨峼忽然跪地,恳切道:“我没法当作没这回事儿……您想必已经知道,父亲正为我活动文登县丞的职位,父亲说有八成准儿,如果能成的话,秋天我就赴任,以后几年都会在任上,我想有个能撑得起来的帮我管着内院。再者,表姑娘是母亲的表侄女,以后定会尽心尽力地侍奉母亲……还有是我的小人之心,假如表姑娘能够有孕,母亲必然也会费心照看……”
张氏闻言,一下子就呆住了。
第82章 上火
这番话说得实在是入情入理, 假如张氏没有怀孕,杨峼娶谁或者不娶谁, 她并不太在乎, 可现在她有孕在身,生个女儿倒还罢了, 至多养到十五六岁给她准备好嫁妆嫁出去就成, 可要是个儿子呢?
以后要跟长兄长嫂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甚至还会涉及到家产的问题。
现在杨峼羽翼已丰,在京都文人中很有几分名气,再过十几年, 想必官职也会升上几级,假如他要对幼弟不利,或者暗中使个绊子,自己亲生的儿子怎可能有出头之日?
假如齐楚真的能嫁给杨峼, 那真是再好不过。
齐家人都是端方正直仁慈良善的性子, 再做不出忤逆长辈兄弟相残之事,而且正如杨峼所说, 以后家里定然会非常和睦,她完全不用担心年迈之后没人养老。
张氏脸上现出几分松动,随即想到魏氏, 又长长叹口气,温声道:“阿峼,你起来吧……阿楚性子软,没法撑起你的后院, 这事就算了。你切莫再纠缠,倘或老夫人那里听到一星半点风声,阿楚就没法在家里待了,女孩子声名要紧。”
尤其齐楚先前被大姨母四儿子那么一闹腾,虽然她身正影直,但在街坊邻居眼里也不免沾上污点。倘或再因杨峼之事被赶回去,那她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杨峼猜出张氏心思,诚恳地说:“母亲请放心,我既仰慕表姑娘,定不会教她声名受损。我只问母亲一句,假如我说服祖母答应这门亲事,母亲是否会应允?”
张氏望着他,见他面容清俊,颇似杨远桥,而一双合谋沉着从容,正目光烁烁地等着自己的回答。
张氏犹豫片刻,终于点点头,“我答应你!”
“多谢母亲成全,”杨峼唇间勾一丝笑意,双眸紧跟着闪亮起来,“母亲既已答应,想必父亲也不会阻拦,只待寻个合适的机会告之祖母便成。”
言谈间,像是有着十足的把握似的。
张氏突然有些怀疑,连忙道:“你怎样劝说老夫人是你自己的事儿,可别学……别做出有失身份的事情,你要为官,官场上最注重声名,而阿楚跟妡儿也不一样,她经不起流言蜚语。再者,即便死缠烂打地娶回府,老夫人那里也不可能轻易作罢,兴许会天天留在身边立规矩,阿楚受不得那般搓磨。”
杨峼正了脸色,很严肃地说:“母亲教导得是,我会堂堂正正地跟祖母说,绝不会使乖弄巧,倘或表姑娘受到半点连累,教我受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张氏忙道:“行了,行了,别说这些生啊死的,”挥挥手,“你且去吧,要是说不成就罢了,只能是缘分不到,切莫强求。”
杨峼默默站得片刻,终是没作声,行礼告辞。
张氏目送着他颀长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青砖影壁后面,暗叹两声,进了东次间,歪在了大炕上。
原先是有几分睡意的,可听了杨峼所言竟是半点睡不着,大睁了双眼瞧着炕边柜子上繁复的万字不断头花样出神。
魏氏的心思她明白,肯定要娶个高门大户的孙媳妇,一来杨峼的人才与学识配得上,门户低了怕委屈他;二来则是有个能干的岳家相助,杨峼的仕途能更顺遂。
齐楚不但出身低,又是张氏的表侄女,魏氏本就看张氏不顺眼,更不会容自己最钟爱的孙子娶张氏的侄女。
思来想去,竟连万分之一的希望都没有。
张氏因齐楚发愁,完全没想到自己正被人骂得狗血喷头。
骂她的不是别人,正是魏府老夫人毛氏。
近些天毛氏过得非常不如意,自打魏珞跟杨妡定亲之事传出来,魏璟看她的眼神就少了往常的亲热与尊敬,虽然仍是天天往德正院请安,但都是应付差事般招呼一声匆匆便走,从不肯多说两句话,更不像以前那边嘘寒问暖,问问夜里睡得如何,早晨胃口如何等等。
毛氏心知肚明,魏璟这是心里存着气,觉得自己食言而肥。可她也没想到魏氏竟会那么固执,就杨五那狐媚相,给魏璟当妾也是抬举她了,魏氏竟然不同意,还说什么杨家嫡出的姑娘不当妾。
一个继室生的,算哪门子嫡出?
她杨家姑娘珍贵,魏家姑娘却不。
就这两天,毛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王氏所出的魏珺定了门亲事,男方不是别人,就是安国公府蔡七蔡其哲。
蔡七今年二十,以前娶过一房妻室,成亲刚八个月就病死了。蔡七守了一年妻孝,如今妻孝刚三个月,正张罗着续弦,毛氏不知打哪儿听到这个消息,忙不迭地把魏珺推了出去。
王氏觉得还好,她来京都时日少,京都的勋贵都没认清,又是个寡妇,凡有宴请或者红白喜事极少有人写帖子请她,而秦夫人自己还有个魏琳未出阁,哪能顾及到魏珺。
与其蹉跎成老姑娘,还不如趁着年轻嫁了。
就算是个继室,就算蔡七纨绔,那也是勋贵之家,跟清惠长公主以及瑞王颇近的安国公府。
而魏珺却是真的不愿意。
她虽然没见过蔡七,可关于他的事情听得却不少。最有名的就是他发妻的死因,据说是蔡七突发奇想,与两个丫鬟在房里行乐,因动静大了点被发妻看到。蔡七不但毫无惭色,反而热情地邀请发妻一并参与,发妻羞愧难当一头撞在拔步床的床架子上。
因请太医耽搁了,撞伤迟迟未好,不到十几天的工夫,发妻就撒手人寰。
蔡七却跟没事人似的,即便在妻孝期间,也没少出去寻花问柳。他的行径直接就牵连到府里其他人,蔡星梅今年也十五了,同样没有定亲。
魏珺千不肯万不愿,去找大哥魏玹,魏玹嚅嚅道:“祖母决定的事情,我也没有办法。”
魏珺转而找魏珞,魏珞听罢,盯着她看了片刻,问道:“太太什么意思?”
魏珺泪流满面地说:“娘说爷们没有不沾腥的,等年纪大点就好了。可我……三哥,你认得蔡家七爷,求他放过我吧,我宁可死也不情愿。”
“那你就死吧,”魏珞淡淡地说,又补充道,“但别真的死了,而且得闹出动静来,闹得越大越好。既然知道你不愿,蔡七必定不会强求。”
魏珺细细琢磨半天,又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只得死马当作活马医,当天夜里就投了缳,好在她屋里丫鬟机警,早早将人救了下来。
但又是请太医诊治,又是到外头抓药,又是安慰魏珺,将整个府邸闹腾得不得安生。
消息传出去,没过两天安国公府那边将婚书退了回来,话说得极不客气,“结亲接的是秦晋之好,你看这寻死觅活的,倒成结仇了。我家七爷也不是找不到人,这上赶着不是买卖,拉倒吧,免得真成了亲再闹出事,反而毁了我家七爷名声。”
毛氏闻言气了个倒仰,指着鼻子骂魏珺,“想死怎么不死个干脆利索?”又对王氏道:“自己养的闺女自己管,以后别到我眼前晃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