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没走多远,便有面极为宽阔的月湖呈现在眼前,湖面荷叶翠绿一望无边,碧波荡漾间粉荷摇曳,亭亭玉立。
湖边有座八角亭,一半建在岸上一半立在水里,站在亭中,俯身便可够到湖中荷叶,亭里安着石桌石椅隐约可以看到上面已摆放了不少茶点。
亭子往北是处两层水阁,青瓦粉墙,拙朴中透着雅致,水阁前面站了十数人,正中的是个身穿银红色比甲的美妇人。
见到她们,美妇人紧走几步携了钱氏与张氏的手,嗔道:“你们真沉得住气,再不来,我可就派人去接了。”
这般热络熟稔,显然就是武定伯夫人秦氏。
钱氏笑着打趣她,“就你心急,才刚辰正,哪有大清早就上门做客的?”
秦氏笑道:“想得美,还想当客人,我盼你们来是有差事吩咐的。”说罢,唤一声杨娥,“对不对,小娥?”
杨娥笑吟吟地回答:“舅母差遣,自是不敢不应。”
其余众人随之见礼,“见过表舅母。”
杨妡等人从魏氏这边论,合该称秦氏为表舅母,而杨娥的母亲是魏剑鸣的亲妹妹,所以叫秦氏为舅母。
秦氏含笑应了,指着水阁道:“快进去,屋里凉快,趁着别家客人没到,你们先见见二舅母和二舅家的表哥表姐。他们远道回来,从没在京都待过,以后少不了麻烦你们照应。”
门口几位已经跟着过来,其中一人躬身长揖,“见过两位姑母和表妹们,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钱氏笑着虚扶一把,“快快免礼,两三个月没见,璟哥儿个头又窜了一大截。”
秦氏答道:“净傻吃傻喝了,学问却不见长。”
那人直起身子无奈道:“娘,好歹在姑母和表妹跟儿子留点体面。”
这声音似在哪里听过?
杨妡探头望去,岂不正是广济寺精业堂见到的那人?
难怪被人惦记上了,他生得一表人才风度翩翩,看起来性情也挺好,那天自己极是无礼他也没见愠色。
确实值得一争。
杨妡唇角绽出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正巧魏璟朝这边看来,视线恰恰对在一处,魏璟目光骤亮,笑容也带上了浅浅羞意。
杨妡愣一下,这目光她瞧得清楚,其中有什么意思也猜到了几分。
难不成魏璟看不上杨娥是因为瞧中了原主小姑娘?
原主虽然相貌最出挑,但是才刚九岁,远不到能吸引少年人的年纪。
这下可真正有意思了。
杨妡正思量着,忽然察觉另有一道视线如针芒般直刺过来。
刚才走过来时,杨妡已注意到那边站着四位少年男子,两位脸白两位脸黑,很显然脸白的是长在京都养尊处优的魏剑啸家的少爷,而脸黑的就是从宁夏回来的魏剑声的子嗣。
只不知盯着她瞧的又是哪一人?
杨妡微侧了头,装作无意地看过去,立时就找出了那人。
那人不躲不避,坦然无惧地盯着她。
十四五岁的年纪,身形修长,略略有些瘦削,麦色的面颊上带着西北特有的暗红,脸上轮廓分明,眉宇间干净疏朗。
看起来应该是个挺知礼数的孩子,目光却肆无忌惮,还带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恨意与恼意。
杨妡确定前生并没有见过他,而今世据张氏说,魏剑声娶妻生子都是在宁夏,这是他的妻儿头一遭回京都,所以跟原主小姑娘也是素昧平生。
真不知他哪里来的仇怨?
杨妡毫不示弱地回瞪过去。
那人似是很惊讶,立刻移开了目光。
杨妡低头暗笑,自己前生活到二十五岁,还怕这个半大小子不成?再敢这么无礼地盯着自己,准保叫他好看。
魏璟本就时不时偷看杨妡,此刻见到她笑容,目光愈加明亮,越过一众姐妹,朗声问道:“上次在广济寺听姑祖母说广元大师留五妹妹参禅,不知是参悟的什么佛理?”
诸人视线顿时都落在杨妡身上,尤其杨娥,目光像刀子般,又冷又利。
杨妡不由好笑,那天他明明看到她在静业堂哭,该猜出参禅不过是个托辞,偏生这会还这么问。有心想再怼他几句,可当着一众长辈,只能仰了头,漫不经心地回答:“哪里是参禅,是我有几句经文不懂,胡言乱语一通,不知大师怎么就起了兴致……这次算是得了教训,以后不懂可不敢随便说话,听经听得我头都晕。”
“你这孩子,”张氏瞪她一眼,“大师指点是你的福分,不许说这种浑话。”
秦氏笑道:“她们这年纪,也太难为人了,我小时候就不爱听经。”
众人嘻嘻哈哈地进了水阁分宾主顺次坐下。
秦氏先着人请了魏剑声的遗孀王氏过来。
杨妡本以为长在西北又独力拉扯三个儿女,会是个泼辣爽利的女子,没想到王氏身姿纤弱,眉目如画,只是肌肤略显苍白了些,加上神色间难掩的愁郁,让她有种弱不胜衣的清丽。
王氏长相纤细,说话也温柔,细细软软的,“见过两位表嫂,本来一早就该上门拜见的,只是我原本身子就弱,这一路赶回来,又累得嫂子替我延医问药……”眼一红,泪珠顺势滚下,颤巍巍地挂在腮旁,扑一下掉了,另一滴紧接着落下来,越发的娇弱。
这一招哭是杏花楼姑娘们必须学的。
杨妡从前也对镜练习过无数次,可她自认做不到王氏这般炉火纯青教人心怜。而寻常妇人,就算像张氏这样的大家女子哭起来也免不了涕泗交流妆容失色,何曾会这般楚楚动人。
一时心念顿起,这王氏不会也是从那种地方出来的吧?
第9章 作画
杨妡侧脸瞥了眼适才盯着自己的那个少年。